她重新绕到傅元宝身后:“你走。”
    傅元宝总共就带了两双鞋出来。一双皮鞋用于见人,一双布鞋行走方便。桑晓晓再踩下去,他就得布鞋配西装。
    他侧转身子,对桑晓晓发出了发自内心深处的疑问:“你是不是想要在我每一双皮鞋上都留下印记?”
    桑晓晓低头看向傅元宝的鞋。
    鞋子表面上光滑得很,脚后跟那儿却微微下陷,还有一圈灰色的印记。连带着西装裤后头下摆处也有这么一点灰色印记。
    这印记太明显。
    桑晓晓重新仰起头:“那你背我。”
    现在他们拥有两个手上提着的行李箱,桑晓晓身上还背着一个塞满文具的书包。行李箱是都他拎着,再加上一个桑晓晓就等同于两人所有的行李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傅元宝都不用算就知道有多沉。他看着桑晓晓好笑问她:“你是觉得我不会累?”
    桑晓晓抿唇:“连背我都不行。没用。”
    傅元宝既不想被说没用,也不想鞋子再被踩。他不想和桑晓晓争这个,转过身:“你自己跳上来。我尽力。”
    桑晓晓看傅元宝真的同意了,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她拍了拍傅元宝的后背,轻微一跳,伸手去勾傅元宝的脖子。
    傅元宝感觉身上一沉。这跳的高度不够高,桑晓晓勾住他脖子和要他命似的,勒得紧还有要下滑的趋势。他忙将人往上掂了掂,双手在拎着行李的情况下,勉强稳住桑晓晓的双腿。
    大夏天的,人温度瞬间传递过来。
    傅元宝感觉背上背着是沉重的棉花。重是真的重,柔软也是真的柔软。小姑娘的散发落在他脖子边上,勾得他脖子痒心也痒。
    他不作声,默默去值机。
    桑晓晓也能感受到傅元宝身上的温度。天气热,本来稍一贴就容易出汗,可她是半点没觉得不舒服。反而傅元宝身上肥皂的香味惹得她昏昏欲睡。
    又想要睡觉。
    可惜到了要登机的地方,各种证件全在桑晓晓包里。她想睡也没有办法睡。交了机票,上了飞机。桑晓晓回到座位上才重新得以闭眼。
    这时坐飞机的人基本都有公务在身。大家伙几乎全是成年多年的有为人士。他们见到桑晓晓都不由诧异了一下。太年轻了,不像是已经有在事业打拼的模样。
    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见桑晓晓闭眼就睡,小声和傅元宝说了声:“得盖个,这样睡冷。”
    傅元宝朝着她点头:“谢谢。”
    桑晓晓听见了这个动静,不过没睁开眼,很快再次进入睡。这是一场没有做梦的觉。等桑晓晓睡足够睁开眼,发现穿着比阳城时髦一万倍的空姐正把水果盘端到他们面前,而就在边上还有一个空间,正给乘客倒着茅台酒。
    这场景简直和做梦一眼。
    坐飞机还有茅台酒喝的?
    桑晓晓几十年后见过的飞机,好像一般没这么高奢的配置。除非相当奢华的头等舱。她盯着茅台看了半响,就听空乘问她:“小姐,请问您想要喝什么?”
    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说话都似乎散发着温柔的香气。
    桑晓晓想喝可乐,话到嘴边却成了:“茅台。”
    话一出口,包括两名空姐在内,就近的所有人不由看过来。主要是说出“茅台”的声音太娇嫩,听上去还是个小姑娘。
    傅元宝在边上说着:“这你不能喝。”
    桑晓晓没尝过茅台酒。这种酒大概率浓度较高,口感并不适合她。可以前没试过的东西,现在有机会试了,怎么能错过?
    她从身上盖的毛毯里探出手:“我要喝!还有可乐。可以要两种么?”
    明明是疑问句,听在空姐耳中像是撒娇。空姐认定傅元宝是主事的,不由看了眼傅元宝。随后她也没等两人再说,先把可乐拿出来,妥帖的说:“这两种不适合混在一起喝噢。我们可以先喝可乐,等会儿再尝试别的。”
    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让桑晓晓受不住。
    她不习惯,可也确实更想喝可乐,便接过了可乐,和身边的傅元宝说了声:“等下我要尝的。你不准拦着我。”
    傅元宝是不明白桑晓晓为什么想喝酒。他和桑爸每次喝酒的时候也没见桑晓晓主动要求过。难道说是因为他们喝的都不是茅台?
    他清楚桑晓晓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讲道理也很容易受到引诱。他和桑晓晓说了声:“飞机上饮料都是免费的。你不想尝尝没见过的饮料?酒不一样,喝了你不一定能再尝别的。”
    桑晓晓一想确实是。酒喝下去整个人飘乎乎的,再喝别的没味道,说不定还要晕机。在医院看多了各种酗酒过度引发的惨剧,她还是别在公共场合喝了。
    “你回头买一瓶,给我尝。”桑晓晓和傅元宝说着。
    傅元宝应声。
    桑晓晓拿着自己这一份可乐缩回毛毯里,慢吞吞喝着。
    喝着喝着,等到下飞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都没喝到几种。现在的飞机餐味道实在好,有水果有蛋糕,还有咖啡面条等等。
    更夸张的是,空姐会念报纸,还会跳舞。
    多才多艺,让人震撼。
    等下了飞机,桑晓晓也算知道为什么飞机票不容易坐了。这种待遇实在有点夸张,也很难普及开来。只有多年后飞机数量增多,空姐空乘以及餐点服务区分头等舱和普通舱,才会更趋向于她多年后见到的飞机环境。
    拿了介绍信到当地,自然也有人来接桑晓晓和傅元宝。
    桑晓晓找的单位是文学艺术编辑部,傅元宝找的单位则是当地的一个工厂。过来接两人并带两人去办理入住的,就是这家工厂的老板郑嘉。
    郑嘉长相非常普通,落到人堆里看一眼都很难记住脸。要不是他举着一块牌子,桑晓晓都没法注意到人。
    看一眼扭头,往了郑嘉长什么样子。回过头再看一眼再扭头,又忘了郑嘉长什么样子。他就完全是路上随处可以见到的中年男人外貌,没有半点特殊。
    但郑嘉有一口流利的京普,招待人起来大气。他上前就把两箱行李拎到自己手上,反而把牌子给了傅元宝,一副做主的样:“来咱们这里,我可要好好招待招待您二位。住的地方吃的地方,我全安排妥当咯。哎,什么烤鸭的,一定要尝一尝。咱们当地的烤鸭最有名气了。”
    说着将两人带上了车。
    首都开车的人多了很多。靠近机场的地区很是荒凉,开远了之后周围的环境一下子不同,比阳城更有城市气息,也更有文化气息。
    路边男女老少穿着都时髦得很,不像阳城一眼扫过去都衬衫,连连衣裙都少见一些。
    郑嘉知道两人的行程:“明天咱们先去文学艺术编辑部。后天咱们再去工厂。这大后头各种景点走一遍。累了咱们就上车去吃东西,成不?不成好商量的。”
    傅元宝同意,顺带说了一下:“再加上两所学校,去兜一圈。暑假我记得门也是开的。”
    郑嘉佩服,佩服的同时话也多:“到底是文化人,过来参观地方就不会错过学校。我们首都的学校可都是响当当的。大学生是真厉害。我儿子现在就是年纪还没到。我也指望他赶紧好好学,学好考个好学校,最好再去国外镀一层金。到时候回来再找工作娶媳妇。哎,我都给他安排好了。”
    一个中年人话多到这程度也是少见。
    更有意思的是,作为首都人,郑嘉是什么都敢聊。聊完家庭小事就聊“国家大事”。这种“国家大事”通常又带有点情感恩怨色彩,让人听得觉得很有趣,又想怀疑真假。
    有的消息是口口相传,不会落下任何把柄。真让人传出去也不过是一句:“随便说的,怎么还当真呢。”
    郑嘉这儿的消息就是这样。甚至还有什么谁谁私下偷赚了多少钱,他妻子是谁谁谁,干了什么事情引发了一件事情,导致了什么什么,最后将这件事暴露了。
    现在一家两口全在监狱里,往后小孩只能去做个小商贩了。
    有起因有经过有结果,每个人连人物性格都讲得清清楚楚。
    到入住的房间安排好,他就拉着两人出门吃饭,还把自己妻子儿子都叫上了。一家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和傅元宝又是一顿胡吹。
    桑晓晓有在意他餐桌上胡吹的内容,全程听讲没有打扰。她暂时进入了观察者的状态。
    直到郑嘉一个酒杯递给自己儿子:“去,给你傅叔,桑小姐敬个酒。他们可是大名人。”
    郑嘉的儿子还在上中学,脸上完全看着稚嫩,脸颊的婴儿肥都还没彻底消去。他显然没成年,可已经能熟练拿起酒杯朝两人举杯。
    未成年人怎么能喝酒?
    主要是,桑晓晓都没喝到酒。凭什么人小孩能喝酒。桑晓晓当下把自己桌上的小茶杯推向傅元宝:“我也要喝酒。”
    她很坚定:“人家小孩都能喝。我也要喝酒。给我倒一杯。”
    傅元宝把酒放远了点:“不行。你不能喝酒。有客人在呢。”
    他为了阻拦桑晓晓喝酒,更是对郑嘉儿子教育起来:“小孩子别学你爸那套。至少成……”本来想说成年了,想到桑晓晓已经成年,他话又改口,“至少结婚之后才能喝。”
    郑嘉儿子愣住,看向自家爸爸。喝酒有这种限制?
    郑嘉是和傅元宝见过好几次了的。他知道傅元宝平时对烟酒都不算太感兴趣。酒会陪同喝两杯,烟是当装饰品一样,几乎完全不抽。
    现在家里带出来的小姑娘不能喝,他也就配合着说:“以茶代酒,以茶代酒。”天知道,他儿子还没上学的时候就爱喝酒。非要喝一杯才肯吃饭。小时候可愁死他和他妻子了。
    郑嘉的儿子便乖乖以茶代酒。
    然而桑晓晓就是要喝酒。不喝酒不罢休。她早前对酒兴趣不算大,再加上平时学习太忙,也不想浪费时间去醒酒。现在不算赶稿期,而且只是喝一点点不会碍事。飞机上没喝到,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点遗憾。现在餐桌上怎么就不能喝了?
    桑晓晓强调:“我要喝。”
    傅元宝更坚定:“不行。”
    桑晓晓不高兴:“来首都前,你说要给我夹菜。今天一道都没夹。现在连一口酒都不给我喝。你有本事自己不喝啊?”凭什么傅元宝能喝,她不能喝?
    她这回出来身上可是带了钱的!
    有钱的人就有话语权,有经济地位就会有家庭地位。
    桑晓晓生气拍桌:“服务员,给我上一瓶酒。我买单。”
    服务员当然是兴高采烈给上了一瓶酒。她热情给桑晓晓拿上来,还贴心问桑晓晓:“需要我帮您打开么?”
    傅元宝起身想要阻拦服务员:“这瓶不用开。桑晓晓,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今天就算了,明天还要去编辑部。”
    桑晓晓今天一大早起来,车途劳累。虽说路上被她各种睡过去,可那样睡睡醒醒并不舒坦。人一不舒坦,本身就会想要提出一些要求让自己舒坦点。
    如果别人满足不了,那就自我满足。
    结果自我满足还有人想要阻碍。
    桑晓晓很不高兴,小脸垮着:“我是喝你家酒了吗?我就是要喝。你坐下,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和小奶奶告状,说你第一天到首都就管天管地欺负我,早前说的话也都和假的似的。”
    她小脸一垮比以前抿嘴抿出小酒窝让傅元宝觉得……更想捏脸。
    傅元宝觉得自己大约是不太正常了。他只是想阻碍桑晓晓喝酒。小姑娘不喝酒就很爱折腾了,喝酒还了得?他拿起筷子:“我给你夹菜,你要吃什么?”
    桑晓晓:“开酒!”
    服务员从来不和钱过不去,趁着傅元宝没拦着,当场给开了酒。她替桑晓晓倒了一两,也提醒着:“您慢慢喝。”
    倒完就跑,绝不在现场多停留一秒。
    桑晓晓更是快速拿起杯子,得意洋洋看向傅元宝,然后往嘴里一口倒下去。
    酒本来就是一种较为刺激的饮品。吃饭餐桌上的酒和佐料的酒浓度也不一样,大多一口下去胸口滚烫。郑嘉点的酒是白的。桑晓晓点的酒也一样。
    酒刚入嘴,那股热辣的气息已经让桑晓晓察觉到不对。可当她因为酒味道不好喝,下意识咽下去,再吐出来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白酒的口感像是烧红了的刀,从桑晓晓的唇舌一直攻击到食道,再攻击向她的五脏六腑。同时,心口胸口的滚烫反上了脖子,染红了她的脸。
    第一次尝试喝酒还这么猛烈喝一口,总要付出代价。
    辣口。又不是辣椒的那种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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