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广药堂,多黑,生了病更不划算。啊?快收着,该花就花用。”
    哎呦,这小漂亮话说的,让人心口热乎乎,差些又让白玉兰落泪。
    秀花也笑着眯眼:晚上大外孙女婿吃的不是肉吧?依她看,是糖,真能甜乎人。
    接着,朱兴德开始报账,左家人也早就转移到屋里关好门。
    朱兴德像唠嗑似的,一一汇报。
    眼下,镇上猪肉价,一斤二十八文钱,这是指家猪。
    而他们拉去的野猪,那镇上的屠户往死里压价。
    说野猪肉只给十五文一斤收,野猪都是精瘦肉,没肥肉不好卖,味儿也不如家猪香。
    野猪皮更便宜,要给五文钱收,更不用说其他猪下水猪骨头啥的。
    朱兴德气够呛,这是打量骗咱屯里人呢。
    想拿捏住咱怕天热卖不出去,也拿准乡下人进城卖肉,不舍得花钱住店耽搁脚程。
    可他是那种好忽悠的?
    他带着妹夫走了,没卖给屠户,去找阎老大。
    别看阎老大开赌局,多数时候在下面各庄子各村的点儿,但实际上家是镇上的,还是五代同堂的那种。
    不过,此时朱兴德不可能告诉岳父岳母实话,只含糊介绍说,帮忙的是位可信的兄弟。
    那位兄弟家里人多,手底下管的人更多,晌午和下晚要供不少人吃饭。
    那都忙着赌呢,可不是要吃现成饭,赌场卖的饭食也贵。
    就这样,一大半野猪肉卖给了阎老大。
    朱兴德说野猪是二连襟猎的,玩了命才猎到,猎户为点糊口钱不容易,身上到处是伤。阎老大一听,就很痛快的按照二十文一斤收的。
    从阎老大那里离开,剩下小部分野猪肉,再加上猪下水猪骨头等杂七杂八,朱兴德熟门熟路带着杨满山巷子口乱蹿。
    这之后就开始零卖,卖给图便宜的大娘婶子们。
    你一斤,她三斤,还白给一位借秤大娘小二斤肉。
    朱兴德讲这些时,杨满山始终当背景板,一句也没插嘴。岳父岳母听的不过是个新鲜。
    但只有他才知晓,能卖的那么快,全靠大姐夫一张嘴。
    比方说,白给二斤肉的那位大娘。
    那位大娘家的仓房,快赶上聚点了,谁买肉都去她家,这就方便他和大姐夫不用再乱走。
    大娘还被大姐夫忽悠的很是热心肠。
    人家不白拿肉,小腿紧倒腾敲各家大门,召唤邻里邻居来买野猪肉。
    从唠嗑中,大姐夫愣是摸清大娘家的大儿子在镇上开粮铺子,小儿子更出息,在县里贵人身边当书童。大娘家那一片,附近全是在地主家做管事的,管果园的,开甜菜作坊的,总之,都是能耐人。
    临走,大姐夫带着一些不好的肉,剩的边边角角是附近住户不稀罕买的,大娘居然和大姐夫主动打招呼:“咱娘俩对脾气,下回有肉再来,这秤放那也是放着。”
    大姐夫笑呵呵回:“甭管有没有肉卖,大娘,就冲咱对脾气,下回再来镇上也要来看看您老不是?咱给您带几个家里腌的咸鸭蛋,那都流着油,香的狠。”
    “那可感情好,说定啦,来就敲门,别客套。你们进屋喝点水当歇歇脚。”
    当时,杨满山听的一愣一愣的。
    再之后,离开大娘家稍稍有些不顺利。
    卖那些边边角角的肉和猪下水、野猪皮,正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还是耽误在大姐夫和几位妇女拌嘴上。
    他那阵劝过姐夫,“不强求全卖了,咱这已经很好,我以前猎野猪,来镇上从没这么顺利过。姐夫,我看咱回吧,其实回村也能卖,咱乡下人不挑肉的好坏。”
    大姐夫当即冲他瞪眼:“回村?村里都是拐弯的七大姑八大姨,拿走咱肉留下句:记账,秋收再给算银钱。听那话,你闹不闹心,回头还得为仨瓜俩枣跟后屁股要钱。”
    在杨满山开小差琢磨这些时,朱兴德那面,已经和岳父岳母汇报个差不多。
    两头野猪去掉之前送人的,去掉扒掉野猪皮的,一头净剩260斤,另一头190斤。在这净剩中再去掉骨头,猪下水等乱七八糟价格便宜的,总之,野猪皮单卖了一两三吊钱,其他加在一起卖了八两半银钱。
    所以,最终左撇子钱袋里装的是九两八吊钱。
    这可了不得。
    要知道,村里养猪的养一两年出栏,一头肥猪才能卖几两银。
    而在这一两年间,养猪的人家,还得伺候操心给猪喂食呢。
    乡下哪有啥东西喂猪,尤其是冬日更没啥喂的。毕竟糠子谷子黄豆黑豆煮熟后,人还得吃呢。为了卖猪挣俩钱儿,有多少养猪的农户要从自己嘴里省粮食。
    而咱家这小十两,纯属白得。
    左撇子嘴角上翘,强压都压不下。
    这钱他收啦,大姑爷苦口婆心成那样,不收不好。
    左家门前。
    左撇子带着媳妇,直望不到孩子们背影才转身进院。
    左老汉进院儿就喜滋滋嘱咐玉兰:“你再放里面两吊钱,凑个整十两存着。甭管是他们谁,万一有个不凑手的时候,这钱就拿出来给他们应急。”
    没等玉兰点头说好,秀花先嫌弃道:“你刚才当他们面儿咋不说呢。”
    第十六章 没有人听出来我在感慨
    姑娘姑爷们一走,左家小院儿立即静了下来。
    白玉兰端屋一盆泡艾草的水,帮老头子卷起裤脚。
    瞧瞧,那伤腿已经肿啦。
    昨夜老头子在镇上,为姑爷们着急上火,一宿没合眼,腿就那么耷拉着。
    今儿个又赶路,那条伤腿可不就有些受不住,一按一个坑。
    倒是左撇子不当回事,让白玉兰不用给他捶腿。
    这两日,孩儿她娘也累够呛。
    “岳母睡下没?”
    白玉兰一边上炕铺褥子,一边点头道:“恩,我看她躺下啦。我给她安顿在小麦那屋里。”
    “那屋小,她没挑理?”
    白玉兰撇了下嘴:“有啥可挑的,小麦那屋炕好烧。稻和豆那屋倒是大,要留着秋收完放粮呢。不然粮食放哪。”
    “你没问问岳母是咋回事?离得太远,咱也不晓得,她这些年在那面过的咋样。”
    “我那娘,那哪里是一般的娘。她要是不想告诉咱,撬开她嘴也没用,主意正着呢。她要是想告诉,咱堵住耳朵,她会上前扒开咱手,不听都不行。”
    白玉兰抱怨完,才含糊说:
    “今儿太忙乎,我就没问。想着问那些作甚,反正她已经回来了。听她在那面过的好,我犯膈应。过的不好,我也闹心。看看赶明儿的吧,话赶话顺嘴问问,她愿意说就说,谁知晓她会不会和我说实话。”
    既然当亲闺女的是这种态度,还能指望女婿会继续关心?
    左撇子也就不再操心岳母的事儿,直接下一话题。
    嘱咐白玉兰:“下回货郎来村,你买几块饴糖放家备着。我瞧甜水来咱家没啥吃的。”
    没好吃的,孩子不惦记来姥家。
    “晓得啦。夜深了,老头子你快擦擦脚躺下,直直腰。”
    可左撇子躺下也睡不着。
    大概是这两日过的太刺激,今儿又因为那十两银钱太激动。
    左撇子闭一会儿眼睛又睁开,望着棚顶道:“这几日蒸干粮多放点细面儿,照今晚那么蒸。”
    “咋的呢,没吃够啊?”
    “不是。”
    左撇子犹豫下,才回答:“姑爷们不是说,这两日还会再来家。要是真来帮干活,晌午给带好一些的干粮,免得粗饼子拉嗓子。我看德子爱吃下晚的干粮。”
    白玉兰一边用大蒲扇给老头子扇风,一边闻言憋不住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才走,你就惦记他们再来。要是没来,我看你难不难受,到时那细面饽饽可就白蒸啦。我和你说,先别和村里人显摆姑爷们要来帮干活。”
    左撇子在心里反驳:不能,女婿们指定能来。
    不过,他确实不能漏口风,万一没来惹人笑话。
    其实,家里拢共就五亩地,他和老伴起早贪黑些能忙得过来。
    就是眼馋别家地里都是壮小伙。
    他也想让自家地头站着仨小伙子。
    “那十两银,你藏哪啦?”
    左撇子还没说完话,白玉兰先抢过话头道:
    “老头子,刚在外面我就没说,关于那钱,我是这么想的。
    等俩月,如若大女婿和小女婿没有应急的事,这十两银,咱拿给老二吧,到时和大姑爷小姑爷好好解释解释。
    我今儿去给五叔家送肉,五婶子特意知会我,说村西头那外来户老陶家,缺银钱娶儿媳要张罗卖偏房,那儿媳娘家要彩礼要的狠。
    虽只是个偏房,但想必陶家那破房子不会卖高价。
    除了这十两,想是添头也加不上几两就能买下来。总比二女婿之前定下那块山脚地盖房强。
    这样的话,今年入冬前,咱二闺女就能搬回村里。
    满山手里那三十多两存项,就可以全买田地,不会为盖房花空老本。
    三十两,秋收后怎么也能买上二亩肥田吧?往后不用全指望打猎。
    至于占了他姐夫妹夫便宜,让满山他们两口子想办法还。”
    房子问题,从小豆和杨满山成家后,就成了左家老两口心中沉甸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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