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左家西院的老李家,感觉自家更倒霉。
    招谁惹谁啦,要闻肉味儿受罪。
    孩子们馋的呦,手指头塞嘴里直淌哈喇子,边流口水边哭。
    大人们吃饭也没滋没味。
    如若左家眼下只剩下左撇子和白玉兰在家,西院的李婆子准保会脸面不要,端碗去要肉汤。
    这事又不是没干过。
    不能给口肉,还不能给口汤吗?咋能那么抠。
    可今儿,李婆子犹豫了。
    白玉兰那位娘,还有白玉兰的大姑爷,一看就不是善茬。
    李婆子担忧,别再为碗肉汤,被骂的追出二里地说她不要脸。到那时,全村会出来瞧热闹。
    她莫名地觉得,白玉兰的老娘能干出这种事,还会骂人不重样。
    ……
    其实,白玉兰在院子里吃的也很不安。
    她早就听见东西两院打孩子。
    白玉兰扯回甜水,让别学太姥姥气人。
    又对秀花不是好声气道:“娘,你差不多点儿得了。你咋不把桌子支大门外吃饭拉仇恨呢。”
    没想到她娘居然点头:“还别说,你这主意好。你放心,你仨女婿会帮你圆梦的。”
    白玉兰一噎,她哪里是那个意思。
    想象一下坐在大门外吃肉,她是疯了不成?坐院里显摆,明日村里都不定怎么讲究她呢。
    秀花眯眼望着白玉兰,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闺女自小就泼辣的很。
    犹记得玉兰五岁那年,就敢拎烧火棍去打七八岁的男娃子。打不过上嘴咬、上手挠。
    她闺女九岁,和她上路找左家认亲。
    那一路上,问路、敲门借锅灶蒸干粮,她都不用操心,玉兰特别敢说话。
    再瞧瞧现在,几十年一晃过去,没生出儿子的短处和苦楚,还是让她闺女不知不觉变了,看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
    瞅着厉害,内里囊。
    左家小院儿,忽然传出一首小调。
    沈秀花唱道:“是我玩命生了你呀,从此你要讲良心啊。你说长大会孝敬我呀,这样才能有人叫你丫。”
    秀花这小调小词太明显,明指:玉兰,娘要是真死了,往后就没人叫你丫啦。
    唱歌时也瞟眼老女婿左撇子,那眼神似在说:岳母我要是没活着回来,你们还能管谁叫声娘?全死啦,那个“娘”字就会戒了。
    惜福吧你。
    “……”
    白玉兰尴尬地看眼三位姑爷,她老娘想唱就唱,唱的响亮。不知道的以为要跳大神呢,能不能顾虑些别人。
    还有,听听那些词,说实话,她毫无认同心,倒觉得自个咋这么苦命。
    娘能动时,不知道在哪,到老了找来啦。
    听那意思,还得让她有颗感恩的心不成?
    冷不丁唱起来,白玉兰听完没任何表示,只拉长一张脸,气氛眨眼间稍显寂静。
    就这么的,在谁也不说话时,杨满山率先打破沉寂。
    他不是故意的。
    那蚊子在小豆耳边直嗡嗡,眼瞅着就要咬他媳妇脸蛋,他啪一声,将蚊子拍死。
    小豆瞪满山,你咋这么没眼力见,拍的哪辈子蚊子。
    这一巴掌彻底打破尴尬。
    甜水小孩子,不管那事儿。
    一边给秀花夹块肉,一边奶声奶气学唱道,“太姥姥,我长大会孝敬你呀,我是有良心的好娃娃。”
    朱兴德蒲扇大手,立即眉开眼笑揉揉闺女的小脑袋瓜。
    瞧他闺女多聪慧,随他。
    罗峻熙倒是想表态:外婆来了是好事,又能多一个长辈孝敬。
    没看出来吗?他缺。
    事实上,他们仨连襟都是缺爹少娘缺长辈。
    不过,这话不能由他开口,养外婆的毕竟是岳父岳母。
    左撇子放下酒碗,看都不看老岳母一眼,只笑呵呵装作语气轻松般,对女儿女婿们像说平常事的语气说道:“啊,对啦,知会你们一声,你们外婆,往后在咱家养老。”
    他要给女婿们打个样,女婿也能养岳母的老。
    左撇子在听曲时想的多。
    想着,要是他死在玉兰的前面,希望三位姑爷想起这一幕能心软,到时也好好善待玉兰。他在地底下就能放心了。
    这回,继左撇子后,又换成是白玉兰急匆匆站起身。
    不知道的,以为她也在后院存了一坛酒呢。
    其实是跑到房后,用袖子偷摸抹上了眼泪。
    白玉兰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想哭。
    她娘回来这事,说白了,最受气最犯难的不就是她嘛。已经想好会受夹板气。毕竟一个嘴不饶人,无理都能搅三分。另一个蛮憨得狠,估计会气的吹胡子瞪眼摔打动静给她听。
    但无论如何,总是不能给老娘撵出去,撵哪里去啊?就生了她一个。
    可是,她要想过好日子,本来就没给老左家生出儿子,更要顾虑她男人的想法。
    所以她娘唱小曲,她故意拉着脸,心里却很着急,恨不得上前捂住亲娘的嘴,在心里直嘀咕:
    你老眯着成不成,暗示那么清楚作甚,谁还能不给你口饭吃是咋的。
    你非得问到头上。
    万一孩儿她爹真说出难堪的话,老娘,你想没想过你闺女夹在中间要怎么办,你闺女在仨姑爷子面前还能不能有脸。
    真拒绝不养你,你老还怎么待下去?你闺女我,是给你收拾收拾包袱送你出门,还是和孩儿她爹因为你干起来?
    却没想到,压根儿没有那些难堪,她男人大大方方直接开口定了下来。
    她哭就是因为这份感动。
    要知道,之前,她男人还在咬牙切齿喊“岳母”,刚才却说出给养老的话。
    呜呜,她那稀罕死人的老头子啊,咋就能那么好。
    真的,谁给千金也不换,白玉兰哭的眼泪扑簌簌掉。
    当然了,也没人会花千金买个糟老头子。
    要是有,她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行就收回对老天爷起的誓吧。
    倒是女儿女婿们,在白玉兰重新回到前院时,向沈秀花跪地磕头,齐齐叫一声:“外婆。”
    秀花大声应道:“嗳!”起来吧,没钱。
    朱兴德立刻哗啦啦倒出所有卖猪肉的银钱,对老丈人说:“爹,您拿着。”
    第十五章 心里有花开不出
    左撇子看着卖肉的银钱,感觉那酒好像后反劲儿,要不然咋有些上头呢。
    他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手脚局促着,划拉划拉银钱装袋里,想要还给大女婿。
    “爹不要,你们快拿回去。”
    大女婿不接他递过去的钱袋,那就给二女婿。二女婿直接躲开了,只能扯住小女婿的胳膊。
    左撇子一个劲儿的表示,想让姑爷们将那钱带走,哥仨去分,只要别给他就成。
    毕竟,猪撵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猎的。
    朱兴德是当老大的,要由他说话,对岳父岳母道:
    “爹,咱是一家人,快别再推来推去。
    我和满山回来路上就商量过,刚也知会过小妹夫,这银钱说给您二老的,就是给你们的。
    正好外婆来啦,往后爹娘别再舍不得吃饱饭。
    从鸡窝里摸的鸡蛋,一早起来也煮上两个吃吃。
    人家我爷搁家就吃鸡蛋。
    反正别太亏着外婆和你们自个的身子就成。”
    想了想,朱兴德又加了几句,低声劝道:
    “爹,我知道您老,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是怕家里万一出什么风浪,没了指望。
    可您老是不是忘啦,还有我们哥几个在。
    我们年轻,有的是力气去挣银钱。
    家里真出啥事儿,也有我们个高的顶着。
    不可能再点背的像这回似的,一倒倒下仨。
    所以您和娘,还有外婆,往后只管身体好好的,比啥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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