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舒安侧开身让他进来,眉眼间有些尴尬,楚云端是有她公寓钥匙的,每次来都像是到自己家里,郑重其事的敲门,郑重其事的站在门口等她开门,还是第一次。这个第一次,让舒安觉得霎时生分了许多。
    是啊,他说,季舒安,你是个无情的女人。
    回过神,楚云端仍然站着,她又尴尬几分,轻轻开口,“云端,坐。”
    他看她,她垂下眼眸钻进厨房里,挑了茉莉花茶来泡。
    舒安想不通楚云端来做什么,是来通知她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来跟她解约?或者,或者来解释那天她打给他的电话为什么没有被接通?
    除了第一个事情,舒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毕竟poem挨打的时候她确确实实抱着想要他快点出现的希望打了电话给他,也确确实实的失望了,难过了。可是两天都过去了,她有再多的希望失望也已经归于平静,她不晓得楚云端再提起来,她该拿什么态度面对。
    可这个问题还是被提起来了,舒安端着茶送到楚云端面前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说,“舒安,坐。”
    她点点头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笑容浅浅淡淡的,温和的模样。
    楚云端苦笑,“舒安,你不用这么笑着看我,你什么样的笑容意味着什么我最清楚。”
    舒安的笑容有些僵硬。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我道歉或者解释都没用。两天里我却想清楚了,舒安,或者正如你所说,我们缘分浅,到了快要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都会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大概真的是不适合做夫妻。”他顿了顿,看舒安的脸色。
    她的笑容已经垮了,默默垂着眼眸坐着,一双小手搅在一起,唇片轻抿着,她不安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她在不安!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高兴,至少她还是对他有那么一份感情存着。
    其实从进门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又在发芽,他看到她没有冷淡,没有拒绝他,他看到她有些尴尬的神色,好像不习惯他这样礼貌的出现,他看到她如同从前那样给他沏茶,浅浅的温柔的对他笑,像是要告诉他,她不介意的。
    但他克制住了,这些,不代表她爱他。
    “我想起来,每次你危险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我曾经承诺过你,永远不离开你,再也不在你危险的时候不在,可是自始自终我都没有做到,上天也不让我做到。所以,舒安,我放手。”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纸。
    卷的整整齐齐的一卷纸,递过去,铺开来,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离婚协议’。
    楚云端没有看她,端着茶,专注着里面的茉莉花,唇角带着笑意,眼里却是回忆的神色。他想起他刻意的在秦慕笙面前显摆舒安泡的茉莉花好的时候得意的模样,他自以为,他才是配的上舒安的那个人。
    可是事实是,秦慕笙是最后的胜者,他用他的死亡证明了舒安爱的是他。他用命运证明了,他,配不上舒安。
    舒安垂着眼眸,困难的读着那几个字,目光一直定在那里。
    她和楚云端的婚姻早已是空有虚名,只是楚云端一直没提过离婚的事情,她也没有提。但他们并非不记得,而是刻意避开。那就像扎在他们身边的一根刺,尖锐扎人,可是真的离开又有点儿不习惯。
    她拿着,觉得好像这么一签字,楚云端就会变得陌生,就再也不会理她,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这种害怕其实这些天一直存在着,可舒安刻意压住,她不想让自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然而事实是,她真的被所有人抛弃了。
    没有看里面的内容,舒安打开抽屉取出笔,在末尾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低着头递过去,雪白的纸,漆黑的字,像是能印在心上。
    楚云端看着她,从她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手却抖了一下,那张纸落在地上,飘飘荡荡,落在他脚下。
    “对不起!”舒安忙说着,低头去捡,楚云端也低头,彼此的额头砰的碰撞,舒安一个趔趄朝着后面跌过去,楚云端忙伸手去扶她,胳膊一弯,把她抱在怀里滚到了沙发上。她歪歪斜斜的靠着靠背,他半起身压着她,彼此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他闻到她身上淡淡清幽的味道,听到她略显急促微不可闻的呼吸。
    很少再这样近的看着彼此,楚云端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他喜欢这样看着舒安,最后看一眼,最后看一次,以后,他没有资格这样看她。
    舒安没有动,任着他看着,眉眼低垂,是避开他眼眸的动作,心口有些疼,疼的感觉反应到眼里,她不想让他看到。
    缘尽于此,本来是对秦慕笙说的,怎么会反而到了自己身上?必然是上天看她太过无情,非要这样惩罚她吧。舒安心口闷闷的,闷了两天,闷得越来越痛,痛得几乎要不能呼吸了,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他身上宽厚温暖的味道。
    很温馨,很舒服,也很熟悉。在那些冷冰冰的岁月里,她开始习惯依赖他,虽然这依赖并不是一下子就涌来,但渐渐居然也成了无法逃避的习惯。所以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一般的难受。
    “对不起。”他低沉的声音里,免不得夹杂了几分宠溺。
    习惯了宠爱她,忽而让他对她冷漠,很难。习惯这东西非常可怕,可是他试着让自己就像改变习惯早起那样习惯失去她,再难,只要坚持相信就可以做到。
    舒安摇了摇头,仍旧没有抬起眼皮,也没有动。
    奇怪的是,楚云端也没有动,他依旧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她光洁的额头,蝴蝶羽翼般的睫毛,然后,他看到那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什么湿润的东西沾染上去,晶莹剔透的,如同一盏盏小小的水晶灯。
    她抽了抽鼻子,起身,他的衬衣领口近在咫尺,麦色的肌肤,骨骼肌肉都分明光洁。她想起秦慕笙的胸膛,冰凉的,泛着青灰色的雪白,像是一块石头般坚硬,只有落下汗珠的时候才滚烫起来。
    “云端。”
    她唤他,想从他给的空间里离开,最好能快点儿钻到一个地方去抹掉眼里快要落下的泪水。
    可是修长的指尖却抚到她眼角,轻柔的,缱绻的,抹去了她眼里积蓄着不敢流出的眼泪。楚云端蹙了蹙眉,压住她的脊背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弯着身,一只手扶在沙发椅背上,一只手压着她软软的脊背,下颌抵在她头顶软软的黑发间,他问,“舒安,怎么了?”
    怎么了?必然不是因为跟他签下离婚协议而哭泣,她不会的,这件事,她只会如释重负,因为她早已不在乎那纸婚约。那么又是什么事儿让她这么委屈?
    楚云端蹙着眉,低头看她哭的抽抽噎噎,在他怀里撒娇摇头,无奈叹息。
    其实,舒安真的不想哭,可是为什么楚云端要抱她,要替她擦眼泪,他不知道她是那种得寸进尺的女孩子,会被宠坏吗?
    虽然楚云端真不知道舒安会被宠坏,在他眼里舒安是没有被宠爱过的孩子,所以他喜欢宠着她爱着她,他甚少对她凶,除非在她迷糊的时候。他总自信的觉得只要他宠坏她,就再也没人喜欢她,她就是他的了。
    可是这世上,宠一个人的方式,不只是一种。秦慕笙的宠,是他永远都无法做到的。像个守护神,时时刻刻都守着那孩子,多可怕的方式,时时刻刻,说起来最简单,做起来,简直难于上青天!
    他低头看她,轻轻替她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一缕一缕,温温湿湿的,粘在他心上。他想,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以至于难以坚强,以至于哭成这个可怜的样子。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这么委屈?
    然后,他苦笑,除了秦慕笙还能有谁,她肯定又见过慕萧了吧?
    “舒安,又见到慕萧了么?”
    她哭着,在他怀里微微一滞,僵硬半晌,顺从乖巧的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云端,我没去找他,是他,是他在百里家,我没去找他!”她说完,哭的更厉害,好像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楚云端真是没话说。让他怎么说?他要是不爱她,大可以冠冕堂皇一些话,她要是他妹妹,他也可以像个哥哥一样哄她,可她是他爱的人!让他怎么给她解释另外一个她爱的人的行为?
    可现在,除了真的去当哥哥,他还有什么办法让她不哭?比起自己心里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别扭,她的眼泪,实在更加虐心。
    “他还是和百里静在一起?舒安,我告诉过你,他有可能不是秦慕笙。”
    电影上映一个月,票房收入千万,观众反映热烈,网络媒体纷纷报道,成为当月票房第一,华闻传媒在上映后次月中旬在国际星级酒店举办庆功宴。
    宴会前的那十几天,舒安完全没有在媒体露面。不是谁故意按捺住媒体的竞相追捧,而是舒安从来没有出过那栋公寓,poem说,“舒安,你要发霉了。”
    她轻轻笑着,任由他给她绾发,化妆,poem拼命往舒安脸上涂着腮红,刷子一下一下,发泄似的,口中恨恨道,“季舒安,你丫的还没从戏里走出来呢,把脸搞这么白装鬼?”
    舒安扬眉,抬起头望着他笑,“poem,最近我发现你挺男人的。说真的,你中文名叫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害死人的长相和那谁有点儿像呢?那谁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我小时候在京里住着时候的一位叔叔,哎哎,要不是伯伯?”
    poem丢下刷子,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说,“季舒安,你想什么呢,天下美人儿都得生在你们大院儿里是不是?一个滕绍、一个秦慕笙还不够是不是?”
    舒安笑着摇头,“poem,秦慕笙不是在京里大院儿住着的。”
    poem沉默了。
    片刻说,“季舒安,你有点儿出息,说那三个字的时候,别白着脸,行吗?”
    舒安指着自己粉嫩嫩的脸庞问,“poem,我这样你还能看得出来我白着脸?”
    他冷哼,“能!”
    舒安笑,笑的风轻云淡,山高水长,是个漂亮的笑容,连眼睛都明媚,只是明媚的很空洞,让人看着心里发虚。
    去往宴会场地的路上,poem把最后定下的名单交给舒安,上面赫然的慕萧两个字,旁边跟着三个字,百里静。然后,百里东。舒安合上名单,眼前阳光下那张温柔的脸,俯身笑着对百里静说什么。
    她想了十来天,唯一想清楚的就是,她祝福他。
    从小到大,季舒安是个和滕绍一样不懂得天高地厚,自以为天下第一的。那会儿京里到底有多少小姐,多少少爷,她一个也记不清楚。但是她仍然能记住百里静这个名字,因为京城大小姐的名头,就在她前面。
    她没什么不服气的,因为百里静没和她抢她喜欢的秦慕笙,而无论她是不是京城二小姐,她眼里都只有秦慕笙。可舒安之所以能对百里静还有印象,因为百里静确确实实是个好姑娘,她漂亮,漂亮到每个人都忍不住喜欢她,她贤淑安静,高雅温柔,一点儿都不矫揉造作,每个人她都温和以待,她觉得百里静没有任何缺点。
    不过滕绍不喜欢她,滕绍说,“丫的,怎么跟谁都欠她钱似的?”
    “为什么?”
    舒安的眼睛跟着秦慕笙,问。
    “哎哎季舒安,你不会自己看啊!”
    她不高兴的顺着滕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正站在白朗身边听他说话,略略扬起下颌,温婉的笑意,映衬着水晶灯的光芒,干净的脸庞让人看着就觉得轻松惬意,只是她眼角的弧度,让人看着会莫名的心疼。
    她说,“她怎么和百里家的人一点儿都不像?”
    滕绍撇嘴,“废话,她是百里家领养回来的!她爷爷给百里家老爷子挡枪子儿死了,她爸爸替百里老爷子的儿子去赈灾,也死了,百里家就把她领养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舒安好奇,继而哼哼,“滕绍,你丫的八卦到极致了!”
    “季舒安你他妈的别不知好歹,小爷这么八卦为谁,还不是为你?”滕绍怒。
    “怎么是为我?”
    舒安不屑,回头发现秦慕笙又不在自己视线范围以内了,急得到处找。滕绍指着一个角落说,“喏,在那儿。”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汝梦蝶正带着甜美的笑容羞答答的望着她的慕笙哥,他居然还笑着同她说话,舒安撅嘴,抱着果汁要冲过去,突然想起什么,问,“哎,滕绍,你丫的不是也看上我慕笙哥了吧,我都找不到,你怎么找到他?”
    滕绍气得脸色发青,“季舒安,你丫的嘴里积德吧!小爷家里三代单传,还指着小爷传宗接代呢!”
    “那就好,那就好。”
    舒安笑眯眯的点头,拔腿准备走。
    滕绍提醒,“舒安,刚刚我是顺着百里静的目光找到的。”
    她顿了顿,拍拍滕绍的肩语重心长,“好兄弟!”
    想起这段往事,舒安想,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百里静就已经喜欢秦慕笙了。如果不是她追着秦慕笙跑,如果不是那会儿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秦慕笙,如果百里静也能跟她一样厚脸皮,或者只需要厚脸皮一点点,是不是他们早就在一起,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她的存在,也没有这些年的彼此折磨?
    百里老太君那个词用的真好,天命所归。
    本以为想的很清楚,十几天了,也应该可以冷静对待。但其实,她只能做到一半,那就是表面上的冷静。
    她的车子就在慕萧和百里静车子的前面,他们走进会场的时候很低调,绕开记者进去。舒安和莫书的车子相继到达酒店门前,莫书下车,接了舒安出来,同她携手出席晚宴。
    这是个滴水不漏的设计,让莫书陪着,就算真的有人问起,也可以说是为了电影,没什么特殊关系。而如果是楚云端陪着,他们间的感情必然要被提及。楚云端的意思是,本来就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情,谁也不提,就会慢慢淡忘。
    毕竟,这是个八卦信息大爆炸的年代。
    记者手里的照相机啪啪的闪着,舒安和莫书携手站在闪光灯下,眼睛一眨不眨的摆着最美的笑容接受拍照,记者蜂拥上的前一分钟,保安拦住他们,舒安和莫书回头进酒店,那一瞬间,她看到慕萧单手搭在百里静的肩上,侧着脸,依旧是那般温柔的模样,多了分体贴,多了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她听到他说,“是么?我一直觉得天下我们最配,难道其他人不是这么说?”
    百里静无奈的笑,“哎,你性格怎么是这样霸道的?”
    慕萧低沉的笑声传过来,舒安面色微微僵硬,眼睁睁看着他揽着百里静的肩进去,那一高一低,一修长一温婉的背影,腐蚀着她心口的伤,能明显感觉到伤口溃烂时候的疼痛,她合眼,听到耳边微不可闻的叹息。
    诧异着睁开眼睛,高大的背影从她前面走过,似是有几分熟悉。
    “安!”
    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莫书本能的松开握着舒安的手回头看过去。舒安却背对着那个声音疾步向里走,脚步声近了,继而胳膊被向后扯住,百里东焦急无辜的面庞出现在她面前,“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他戒备的看了眼莫书,莫书低头征询着看舒安。
    “师姐?”
    “莫书,你进去吧,告诉poem,我十分钟后到,让他别急。”舒安轻快的说着,莫书点点头顺从的离开。
    她回头看着百里东,轻轻的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离。
    “阿东,我只有十分钟,有什么话你说吧。”
    百里东一怔,本来是他来质问她,怎么好像变成了她在质问他?然而这样也好,无论谁质问谁,结果都一样。
    “安,多少天,二十来天了吧,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开门,我去公司找你你不上班,你到底怎么了,就算讨厌我,也该给我个理由。你生气了?生气那天我没有送你回家?还是生气我跟钟宁怎么了?安,我跟钟宁没什么,都是她一厢情愿,我……”
    “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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