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还不高兴呢?阿东可从来也不和我这个做姐姐的亲密。”百里静附和。
    “你一个女孩子,他自然是想着保护你更多些。”
    慕萧淡淡开口,眼里依旧是那片温情脉脉,抬手随意抚开了百里静面庞上作乱的一根细小的头发。
    温暖的午后阳光照着他面容温暖安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安静恬淡,早已不似往日复杂深沉。舒安想,他现在这样很好,很轻松。没有了她,他果然过的比从前好了千倍百倍。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爱着一个人,就该因为他幸福而幸福,就该因为他幸福而放手,她心里应该很高兴,很坦然,很轻松……
    她低头垂了眸,静静听着耳边那五个人的谈话。
    琴瑟和谐的慕萧和百里静,边斗嘴边欢笑的百里东和钟宁,被小辈逗乐的曦云老太君。他们真是很好的一家人,坐在午后阳光丰沛的小客厅里,喝茶,赏石头,高雅、温暖、安乐、平和,多好!
    她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钟宁不经意的侧身,将她遮挡在她身后。舒安个子低,钟宁个子高,她在她的背影里好像自惭形秽了。舒安想她或者该走了,曦云老太君的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她不是不懂。
    所谓命运,旁人看来,她的命运多舛,不仅多舛,而且带着灾难。
    从小被抛弃,长大了父亲莫名死在狱中,做了秦慕笙见不得人的情妇,又害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嫁给楚云端,就害得楚云端空难变成植物人。从前她总把这些埋怨到秦慕笙身上,今天才知道这样想有多么无理!
    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才是那个命运不好的人,连累他们的人。正如老太君所说,不是天命所归。
    老太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好不好并不重要,她在百里东身边,她就不愿意。
    她抬起头,在钟宁留给她的缝隙里恰恰看到了慕萧的笑容,温和谦逊,带着暖人的笑意,原来他是可以这么笑的啊,从前,她并不知道呢!舒安的笑容,僵硬的让她脸颊都疼,她转过身,有种想要默不作声离去的冲动。
    她是该走了,如果连他也觉得她这样靠近百里东是个错误的话。
    “安,要走?”
    百里东发现她,低声问。
    谈笑仍然在继续,舒安对他仰起头,笑了笑点头,“嗯,poem还在家里等着我做饭。”她声音轻轻的,尽量不打扰到正在说话的慕萧。
    他说,“玉石讲究缘分,小静既然看得上,就是和那块玉有缘,即便我不去要,有一日它也终归是她的。”
    哦,他很费力气的送了她一块玉佩,那个很费力气,是跋山涉水的去了缅甸的山村,差点儿让毒蛇咬死,又差点儿被人家姑娘下蛊毒留在缅甸,千山万水的回来,送给了百里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算是过去了。这样很符合他的性格,从前他为她付出性命,也是那般沉稳,如今他为另一个女子豁出性命,是这般淡然。
    真好。
    舒安心里,默默的想着,很疼,真的很疼。她真的没有刻意和百里静比什么,只是忍不住想,他没有送过她玉,从来没有。他只给过她钻石,很贵重的钻石,他从香港回来的时候给她的,可是她没有珍惜,她只想着抵御那种药的作用,来不及珍惜他给她的礼物。或者她应该珍惜,这样今日,或者就不会这样疼这样遗憾。
    “安,怎么了?”
    百里东担忧。
    舒安抬起苍白的一张小脸儿看他,弯起唇淡淡的笑,温柔至极的摇头,“没什么,我在想,给poem配点儿什么菜好?”
    百里东的脸色变了变,有点儿难看的说,“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送钟宁吧,她要走了。”舒安摇头。
    她也不晓得怎么居然就听到钟宁说晚上约了朋友一起吃饭,老太君说可以让朋友们一起来。钟宁说,都是些吵闹的家伙,扰了老太君清净。老太君笑,是在我面前放不开吧,快去吧快去吧,我不拖累你们。
    钟宁笑着谦逊,“能同老太君一处是我们小辈的福分。那句话不是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吗?”
    老太君很高兴,舒安想钟宁其实挺适合百里东,两个人都是会讨喜的个性。
    “只是老太君回来是寻安逸的,我们来了,反倒吵闹了老太君。何况,朋友中,毕竟人杂。”
    最后的那句话何其得体,人杂,便自然有冲着百里家背景的目的来结交的,反而会给老太君惹麻烦。这样说,老太君真的就不再挽留,真的叫百里东把钟宁送到要去的地方。
    “她带了车子来吧?”
    百里东回应。
    “今儿怕是回去的晚,没有带。”钟宁笑着回答。
    “回去的晚?阿东,你去陪陪阿宁吧,完事儿送她回去,免得你钟爷爷担心。”老太君何其通透,哪里能听不出钟宁的言下之意,吩咐百里东。
    “奶奶,你是要把我变成孙悟空啊?我这就要送安回去了。”
    百里东撒娇得笑着。
    “没关系。”
    舒安轻声道,“我自己出去叫车。老太君这里叫车很方便。”
    她本就无意让百里东送自己,有钟宁在,他送了她,钟宁还不知道心里怎么不高兴。从前舒安想借百里东的力量做些事,现在,她突然不想了。她抬起眼眸去看百里老太君,不经意瞥到了慕萧,他面色仍旧淡漠,只是在侧耳听着百里静说什么,模样认真。
    舒安别过脸。
    “你刚刚受惊,我还是送你回去比较放心。”百里东坚持。
    老太君有点儿不高兴,却是对舒安笑道,“安小姐,还是让家里的司机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打车也很不方便。”
    除了百里东,百里家还有司机,老太君的意思很简单,又不是只有百里东一个人,不放心,自然有不放心的解决办法。
    “奶奶,如此就怠慢客人了。”百里静轻笑,拉着慕萧上前道,“恰好慕萧要出去帮我买东西,让他顺路送安小姐回去便好。”
    老太君听了,喜笑颜开,“被你这样说,好像真的怠慢了安小姐。”回头拉着舒安的手,笑,“我这老糊涂了,诸事不周安,安小姐可要见谅。”
    舒安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是他吗?这样,又算不算得上是缘分?另一个声音却冷冷的道,即便算,也是孽缘!她心里打了个哆嗦,听到老太君说,“小静,你同萧萧一起去送送安小姐,以示道歉。”
    “不必了。”舒安有些慌乱的说着,摇摇手,又说,“不必了,我还是打车,打车方便些。”
    说着她笑,拿起自己的手包,不等老太君再坚持弯腰道别,“日后再来看望老太君,今日让老太君受惊,安心里很过意不去。”从手包里掏出两张票恭谨的送过去道,“这是两张观影贵宾票,不值钱,聊表安的歉意。”她说完,仍旧温婉的笑着,冲老太君颔首,转身有些匆忙的离开。
    她想起武林外传里佟湘玉挂在口边的那句话。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嫁到这来。我不嫁到这来我的夫君也不会死,我夫君不死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样伤心的地步。
    心里笑,怎么就这么符合她的处境和心境呢?她大约也变成了祥林嫂一样悲催的佟湘玉,只是,她的白展堂,宠着她爱着她惯着她听她唠叨的白展堂,已经被她丢了……
    “舒安?”
    胳膊被什么人勾住,亲热的声音靠过来,是笑眯眯的百里静,她笑起来很好看,白白的小巧的牙齿像珍珠一样,星星似的眼睛眯着很亮。
    “我和慕萧来送你回去。”她说。
    又问她,“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好?”顿了顿,眉眼柔软中带着歉疚和同情,“你别介意奶奶那么说,我们这样人家里的父母,哪个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别人?就是慕萧当初来的时候,奶奶也是那种口气。”
    他?也被这样的像看某种病毒样的眼神看过,也被这样像防止病毒样的口气拒之门外过?她听着,心里没有半点儿同病相怜的高兴,反而很疼。她的慕笙哥,那么优秀的慕笙哥,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她又有什么资本心疼他呢?若非她,他也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什么人。
    “舒安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想你讨好奶奶。我知道,你和别人不同,权势什么的,其实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不,很重要。”舒安轻声打断了百里静的话。
    抬头,她看到慕萧的车子停在路边,回头,百里静有些尴尬的刚刚住嘴,对她弯眼笑着,笑容温婉明媚。她也忍不住笑,多好的女孩子,难怪是京城第一名媛,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媛,她比不上她,她也配不上他。
    舒安冲着百里静笑,“百里静,其实我就是那么俗的人。”
    她把自己的手从百里静的臂弯里抽出,仍旧保持着那样的微笑,“你们去买东西吧,我自己打车,这一带很好打车。”
    百里静站在那儿,有点儿不知所措。舒安的微笑真冷,冷的让人心里难受,她朝着慕萧看过去,他在车上,缓缓把车窗打开,等着她过去的模样。
    路过慕萧车子的时候,舒安并没有侧脸看他,可是那辆车子竟然追了她几步,堪堪在她面前停下挡住她的去路。
    “安小姐。”
    他从开着的车窗里叫她,微微抬起的眼皮,却像是居高临下看着她,带着巨大的压力。漆黑的眸子,凝着抹嘲笑的神色。
    舒安笑了笑,是自嘲的神色。
    慕萧略略凝眸,微微蹙眉,“自取其辱,一次也差不多够了。”他说完,将车窗推起来,只留下晦暗不明的黑色给她,然后车子转个弯,朝着自觉远远站着的百里静开过去。
    舒安本不应该回头,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到车子在百里静面前停下,百里静跑上前和他说话,车门打开,他走下车子,高大的身影朝着百里静俯下,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似是说着什么,唇角里隐隐的笑意,像是那些少女漫画里的男主人公。
    她记得,他高三,她小学的时候,高中部的女生们传一本新条真由画的《霸王爱人》,某天她跟着他去上课,老师走过来的时候,旁边的女生突然把这本书塞进她手里做祈求状,她欣然忙帮,把书抱在手里乖巧的坐在他旁边。老师看到,自没什么说的。只是后来舒安忘记了把那本书还给那个女生,只是后来好奇的翻开漫画书,好奇的喜爱的一直一直看下去,然后……
    然后的然后……
    她看到了似乎少儿不宜的东西。
    但少儿不宜的东西,通常是十分容易引起少儿好奇心的东西,于是她脸红心跳,带着初初进入青春期少女的懵懂和巨大的好奇心,翻呀翻,翻呀翻,在某一天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他从湖边穿花过柳而来,站在她身后,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她认真琢磨着男主角黑龙如何和女主角老实纠缠,看着他如何在来实被好兄弟性骚扰以后在街角和来实激情纠缠,看的小脸儿红彤彤,看着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时候,身后响起他幽幽的声音。
    “画技太烂了。”
    她跳起来,抬起头,手中的漫画书掉在地上,怯怯的望着他,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出。
    她晓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不该看这些东西,要是被爸爸知道还好,可要是被秦慕笙知道,简直比被爷爷知道都要可怕!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偷着眼睛去看那本掉在地上的漫画书,觉得它果真很邪恶,很邪恶。
    “怎么掉在地上。”他仍旧淡淡的,捡起来,放在她偷偷坐的那个小小的石桌前,抬眼,将周围打量一圈儿,像是肯定般的说,“地方选的还算好,可惜,坐错方位了。”
    她抬眼,瞅瞅周围。
    这可是她千挑万选才选好的位置!明明身后有棵小柳树挡着,可她怎么会想到,他的个子那么高,高到小柳树稀疏的枝叶全然没办法遮挡视线。但她自以为是没人会从那条小路过来的,那条小路,是她一个人发现的。
    “爷爷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嘟囔,撅嘴。
    “哦!”他笑,“原来你也知道危险?”
    她愣,继而小心翼翼的后退,小心翼翼的点脑袋,“慕笙哥,慕笙哥我错了!”
    往日里,她这么撒娇,他都会轻轻的给她小脑袋上一个脑瓜镚儿,疼是疼,也就这么放过她了。
    但今天,他笑着,笑容里微微的冷意,让她害怕,怯怯弱弱的垂首抬眼望着她,两只小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其实她是在想,慕笙哥会不会讨厌自己,她心理多污秽啊,居然看那种东西,居然还看的津津有味!
    他却坐下,对她笑,问,“哪儿错了?”
    “我不该看那个,那个……”她纠结着,要不要用那么重的词语。但想了想,也许越重,越是认错态度好,慕笙哥就越容易原谅自己。所以她重重的说,“那个色情的漫画,太邪恶,太不好了!”
    “嗯。”
    他淡淡的,嗯一声,态度不置可否。
    她偷偷看他,不晓得这样算不算是原谅。他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她乖乖的蹭过去,站在他身旁。
    他打开那本书,眸光瞥了眼上面黑白的正在交织的人物,还有人物旁边的配词,抬眼,问她,“看懂了么?看出什么道理了么?”
    她愣愣的,傻乎乎的,懵懂的上当的摇了摇头,诺诺道,“看不懂,不晓得有什么道理。”顿了顿,她好奇的问,“慕笙哥,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那个男主角,很爱很爱女主角的啊,那个女主角,也很爱很爱男主角的。”
    他抬起眼皮,邪魅的眼角朝着她挑过去,眼里,唇角,不知何时都夹了几分冷意,他低头,翻了翻手中的书,顺手扔进湖里,垂眸一只手牵住她的小手,那一刻,她觉得他的手指很凉,很凉。
    他说“舒安,画技太烂了,事实不是这样。真正的谁爱谁,应该是谁对谁好,好一辈子,宠一辈子,而不是欺负她,更不是看着别人欺负她。”
    那一刻,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
    她看到细碎的阳光里他好看的脸,镌刻般的眉眼分明,她看到他播撒在细碎阳光中漆黑的眸子,温暖宠溺,她看到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暖暖的怜惜。他凉凉的手指抚摸着她胖嘟嘟的小脸儿说,“舒安,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明白。”
    这一天,她不知道她算不算长大,可是慕笙哥,我仍然不明白,你说过,谁爱谁,应该是谁对谁好,好一辈子,宠一辈子,而不是欺负她,更不是看着别人欺负她。那么今天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你不爱我,从来不爱我?
    那么那一年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俯下身来,吻了那个懵懂的女孩子,为什么让她从那一刻开始就错觉的以为,你喜欢她,有一天你会爱她?
    舒安转过身,迈开腿,腿是麻木的,脚,也是麻木的。
    他说,安小姐,自取其辱,一次差不多够了。带着嘲笑的语调。
    舒安在家里闷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楚云端来了。
    她去开门,他站在门口,面色沉沉的凝着她的小脸儿,触到她清亮的眼眸,他垂眸,唤她,“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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