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项枫倒并没有马上看项晓玲的信，下午放学后乃至整个晚自习，那封信都被压在他书包底部。
他连想都不太愿意去想。
好在成扬吃完晚饭回学校以后态度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让他些微松了口气。
放了晚自习，他回到家照旧洗漱看书，在临睡前才坐到了飘窗上，头顶成扬送他的灯管光线温暖明亮，他在安静的房间里拆开了母亲的信。
[我最爱的项枫:
展信佳。
今天家长会的主题围绕着高三展开，可是当你们黄老师让我们给孩子写一封有感而发的信时，我心里想的最多的却不是高三和高考。
我忍不住在这个时刻回想起我们的过去，又遥想了一番你的未来。我相信你并不需要我向你过多重申高三的意义，所以我想在这里先聊一聊妈妈此刻所想。
我从前没有向你提起过我的婚姻和你的父亲，那是因为我总为它们而感到无比的惭愧和痛苦，那是我在人生中最不理智的阶段所能犯下的最大过错，我为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我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背弃了我自己的家人，也被他们彻底放弃，我以为嫁给你父亲这件事值得我这样做，但残酷的真相让我明白我是何等愚蠢。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细节，只需要明白我毅然离婚的决定并没有错，对你来说，那样的父亲不如不要有，你是比他优秀百倍千倍的人，不该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我至今没有后悔过离开他这个决定，他同意和我离婚，也是唯一一件让我对他心存感激的事，让我看到了他身上仅存的人性。
而让我最后悔的，是我的过错使你无法拥有一个你应有的家庭。
我离婚以后独自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从那时起你就是我人生唯一的支柱和动力。你的出生让我的生命有了希望和目标，不管遇到什么难处，你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你无法想象这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你很严格，不让你随便出去玩，每天逼你学习，但你始终那么听话，哪怕别人嘲笑你没有爸爸，你也从来不哭不闹，甚至不会来问我，这样懂事的你让我非常心疼，你本来值得更好的一切，却只得到了我能给你的东西。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刚分床独自睡觉那段时间，半夜会因为害怕偷偷摸到我床上来，但只要我把手放在你的头上，你就会乖乖地睡着。其实，那时候不只是我的手让你安心，你小小的发顶也让我无比安心。
我们一直是这样互相支撑着走到今天，你是我付出了所有信任和爱的对象，是我仅有的全部，这句话毫不夸张。
高三这一年以后，你就满十八岁了，要离开我去读大学，要步入社会。言语无法描述我的不舍，但我明白这是你也是我必经的路。你的老师也许会说，上个好大学就万事大吉，就轻松了，妈妈想提前告诉你，其实并不是这样。
高考只是你人生的第一个起点，我们这样看重它，不是因为它决定了一切，而是因为它是最后一个公平，便捷的机会。
在这一年的努力，和努力取得的成果，能够决定很多东西，但更多的只是让你未来的道路更加宽阔和平坦，而非一步登天。
我孤身一人怀着你到社会上闯荡的时候，除了我自己还有未出生的你外，毫无仰仗。你是我的精神支柱，而我过去的努力，我的知识和学历，让我找到了工作，给了我物质上的支持。
这仅仅是一方面。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像当年的我一样被迫只靠自己在这世上求生，但人生不会一帆风顺，你总会遇到没人能帮助你的困境，到那时你学过的东西，你获得的学历，你曾经的勤奋，会是你最大的底气和最后的依靠。
这种底气和依靠，也会在你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时，成为你的力量，就像我当年想保护你的时候一样。
人的一生和高三这一年相比是很漫长的，但高三却是性价比最高的一年，你在这一年就能取得的东西，在人生其他阶段可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勉强得到，所以继续努力吧，不停地努力下去，你不会后悔的。
在这封信的最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我从来没和你说过的小事。项枫，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项枫默默把信仔细读了三遍，又到最后一段，第四次认认真真看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平心而论，项晓玲的感情十分真挚，但在感动和酸楚之余，她的信还让项枫的情绪有些低落。
项晓玲并不是不会鼓励人。
她大概只是认为，如今的他比起鼓励，更加需要压力。
她一向非常清楚什么话会给他压力，也一向非常擅长利用这些话给他施加压力。
他还小的时候，发现她总会突然心情不好，那时他还不能理解她的遭遇和身体状况，只知道她每一次叹气都会让他非常不安，只知道去问她，你为什么叹气？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她永远会回答，因为你还不够听话，再乖一点妈妈就会开心了。
所以他拼尽全力当个听话的乖孩子，成绩好到无法再好，吃很多很多的青菜，笨拙地完成所有家务，就连生病发烧都会让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偷偷哭，埋怨自己实在太不听话了，又给妈妈增加了负担。
后来他才明白，项晓玲的心情如何，和他的表现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她也还是会继续不舒服，继续不开心。
他如今当然明白那是她爱他和教育他的方式，但那种永远无能为力，看不到终点的惶恐，至今仍然停留在他心中。
所以除了她深深的爱意，这封信还让他感到了过去的沉重和前路的漫长。
也许，这就是项晓玲希望他感受到的东西吧。
项枫突然觉得很难过，却又为这种难过感到自责。
项晓玲这么看重他，为他经历了这么多苦楚，他应该感谢她，孝敬她，而不是把她的肺腑之言看成压力的源泉。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疲惫才是他应该有的感觉，过去很累，现在很累，以后也会很累。
这样并不快乐，但这样是对的。
项枫睡前把信非常细致地收藏好了，虽然现在读出了很多压力，但他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比如今更需要信中这些话。
毕竟知道有一个人是这样的爱着他，在他身上寄托了人生的期望，应该是件珍贵的好事。
不知道是家长会和信效果不错，还是因为时间流逝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压迫感，班上的学习氛围在家长会后变得越发浓厚。
不过在初一和高一的新生们也开学到校以后，成扬带着班里同学发掘出了一桩新的娱乐活动。
省时省事又解压，除了欠打别无缺点，这是成扬自己给出的评价。
他每天只要有空，就会一脸无辜地拎着冷饮在操场上军训的新生面前边喝边走过去。
“扬哥，”彭小飞刷着贴吧，挺严肃地跟他说，“新生已经开始悬赏每天都故意当着他们面喝冰水的学长了。”
“我停完车经过操场回教室那不是很正常吗？”成扬面不改色地说，“路上天热停下喝口水那不是很正常吗？凑巧站他们跟前了，怎么能叫故意。”
“要点脸。”项枫冷眼看着他，“你都快喝饮料喝到肚子疼了。”
“主要现在连二班也学会了，也得空就去晃。”彭小飞说，“还有人抱着冰西瓜过去，你说谁没事坐操场边大太阳底下吃西瓜啊，那不是太嚣张了吗？”
“那这就不一定是悬赏我。”成扬马上说。
“他们要抓那个最先带头的帅哥，”彭小飞边说边笑了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
“还是得收敛点儿，”赵毅探头说，“我昨天去晃，有个教官跟我说要不是我们高三时间紧，他肯定要抓个典型留下跟着训半天，扬哥，谁还能比你典型啊？”
“怕什么，你自己都说了，”成扬笑着说，“高三不会被罚。”
他仗着这块免死金牌，在短短一周的军训时间里到新生面前刷脸多次，拉到无限仇恨，但成扬校草级别的皮相又着实好看，让众人由恨生爱，爱恨交织，千回百转，欲罢不能。
军训周以后，开学典礼上项枫作为高三年级代表，上台发表了致辞，区区几分钟的发言，让新生们深深记住了第二棵校草。
一中双草，成扬项枫。
一帅一美，一动一静。
一学霸一学神，一欠打一高冷。
同桌三年，如胶似漆，天造地设，送入洞……
“这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成扬刷着新生们的帖子，脸上终于有点挂不住了，“为什么我是欠打？”
重点是这个吗？
项枫非常想这么问他，但重点部分的那些词让人有些脸热，项枫只看了一眼就飞快把它们从脑子里屏蔽了。
“你不欠打吗？”项枫看了他一眼。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成扬很伤心地回望着他，“我们不是同桌三年如胶似漆天造地设的……”
“住口！”项枫说。
成扬顿时笑出了声，看着他乐了半天，项枫沉着脸低头看书去了，脸上带了一丝很淡的薄红，几乎微不可察。
成扬的笑声渐渐平息，只有嘴角还不由自主地翘着。
项枫的脸皮，是真的挺薄。
而且，虽然成扬觉得没什么，但看样子，他是不喜欢这些话的。
成扬也转向自己桌面，抬手揉了揉脸，把唇角的弧度扯了下去。
看样子，项枫并不
他连想都不太愿意去想。
好在成扬吃完晚饭回学校以后态度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让他些微松了口气。
放了晚自习，他回到家照旧洗漱看书，在临睡前才坐到了飘窗上，头顶成扬送他的灯管光线温暖明亮，他在安静的房间里拆开了母亲的信。
[我最爱的项枫:
展信佳。
今天家长会的主题围绕着高三展开，可是当你们黄老师让我们给孩子写一封有感而发的信时，我心里想的最多的却不是高三和高考。
我忍不住在这个时刻回想起我们的过去，又遥想了一番你的未来。我相信你并不需要我向你过多重申高三的意义，所以我想在这里先聊一聊妈妈此刻所想。
我从前没有向你提起过我的婚姻和你的父亲，那是因为我总为它们而感到无比的惭愧和痛苦，那是我在人生中最不理智的阶段所能犯下的最大过错，我为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我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背弃了我自己的家人，也被他们彻底放弃，我以为嫁给你父亲这件事值得我这样做，但残酷的真相让我明白我是何等愚蠢。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细节，只需要明白我毅然离婚的决定并没有错，对你来说，那样的父亲不如不要有，你是比他优秀百倍千倍的人，不该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我至今没有后悔过离开他这个决定，他同意和我离婚，也是唯一一件让我对他心存感激的事，让我看到了他身上仅存的人性。
而让我最后悔的，是我的过错使你无法拥有一个你应有的家庭。
我离婚以后独自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从那时起你就是我人生唯一的支柱和动力。你的出生让我的生命有了希望和目标，不管遇到什么难处，你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你无法想象这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你很严格，不让你随便出去玩，每天逼你学习，但你始终那么听话，哪怕别人嘲笑你没有爸爸，你也从来不哭不闹，甚至不会来问我，这样懂事的你让我非常心疼，你本来值得更好的一切，却只得到了我能给你的东西。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刚分床独自睡觉那段时间，半夜会因为害怕偷偷摸到我床上来，但只要我把手放在你的头上，你就会乖乖地睡着。其实，那时候不只是我的手让你安心，你小小的发顶也让我无比安心。
我们一直是这样互相支撑着走到今天，你是我付出了所有信任和爱的对象，是我仅有的全部，这句话毫不夸张。
高三这一年以后，你就满十八岁了，要离开我去读大学，要步入社会。言语无法描述我的不舍，但我明白这是你也是我必经的路。你的老师也许会说，上个好大学就万事大吉，就轻松了，妈妈想提前告诉你，其实并不是这样。
高考只是你人生的第一个起点，我们这样看重它，不是因为它决定了一切，而是因为它是最后一个公平，便捷的机会。
在这一年的努力，和努力取得的成果，能够决定很多东西，但更多的只是让你未来的道路更加宽阔和平坦，而非一步登天。
我孤身一人怀着你到社会上闯荡的时候，除了我自己还有未出生的你外，毫无仰仗。你是我的精神支柱，而我过去的努力，我的知识和学历，让我找到了工作，给了我物质上的支持。
这仅仅是一方面。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像当年的我一样被迫只靠自己在这世上求生，但人生不会一帆风顺，你总会遇到没人能帮助你的困境，到那时你学过的东西，你获得的学历，你曾经的勤奋，会是你最大的底气和最后的依靠。
这种底气和依靠，也会在你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时，成为你的力量，就像我当年想保护你的时候一样。
人的一生和高三这一年相比是很漫长的，但高三却是性价比最高的一年，你在这一年就能取得的东西，在人生其他阶段可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勉强得到，所以继续努力吧，不停地努力下去，你不会后悔的。
在这封信的最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我从来没和你说过的小事。项枫，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项枫默默把信仔细读了三遍，又到最后一段，第四次认认真真看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平心而论，项晓玲的感情十分真挚，但在感动和酸楚之余，她的信还让项枫的情绪有些低落。
项晓玲并不是不会鼓励人。
她大概只是认为，如今的他比起鼓励，更加需要压力。
她一向非常清楚什么话会给他压力，也一向非常擅长利用这些话给他施加压力。
他还小的时候，发现她总会突然心情不好，那时他还不能理解她的遭遇和身体状况，只知道她每一次叹气都会让他非常不安，只知道去问她，你为什么叹气？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她永远会回答，因为你还不够听话，再乖一点妈妈就会开心了。
所以他拼尽全力当个听话的乖孩子，成绩好到无法再好，吃很多很多的青菜，笨拙地完成所有家务，就连生病发烧都会让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偷偷哭，埋怨自己实在太不听话了，又给妈妈增加了负担。
后来他才明白，项晓玲的心情如何，和他的表现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她也还是会继续不舒服，继续不开心。
他如今当然明白那是她爱他和教育他的方式，但那种永远无能为力，看不到终点的惶恐，至今仍然停留在他心中。
所以除了她深深的爱意，这封信还让他感到了过去的沉重和前路的漫长。
也许，这就是项晓玲希望他感受到的东西吧。
项枫突然觉得很难过，却又为这种难过感到自责。
项晓玲这么看重他，为他经历了这么多苦楚，他应该感谢她，孝敬她，而不是把她的肺腑之言看成压力的源泉。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疲惫才是他应该有的感觉，过去很累，现在很累，以后也会很累。
这样并不快乐，但这样是对的。
项枫睡前把信非常细致地收藏好了，虽然现在读出了很多压力，但他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比如今更需要信中这些话。
毕竟知道有一个人是这样的爱着他，在他身上寄托了人生的期望，应该是件珍贵的好事。
不知道是家长会和信效果不错，还是因为时间流逝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压迫感，班上的学习氛围在家长会后变得越发浓厚。
不过在初一和高一的新生们也开学到校以后，成扬带着班里同学发掘出了一桩新的娱乐活动。
省时省事又解压，除了欠打别无缺点，这是成扬自己给出的评价。
他每天只要有空，就会一脸无辜地拎着冷饮在操场上军训的新生面前边喝边走过去。
“扬哥，”彭小飞刷着贴吧，挺严肃地跟他说，“新生已经开始悬赏每天都故意当着他们面喝冰水的学长了。”
“我停完车经过操场回教室那不是很正常吗？”成扬面不改色地说，“路上天热停下喝口水那不是很正常吗？凑巧站他们跟前了，怎么能叫故意。”
“要点脸。”项枫冷眼看着他，“你都快喝饮料喝到肚子疼了。”
“主要现在连二班也学会了，也得空就去晃。”彭小飞说，“还有人抱着冰西瓜过去，你说谁没事坐操场边大太阳底下吃西瓜啊，那不是太嚣张了吗？”
“那这就不一定是悬赏我。”成扬马上说。
“他们要抓那个最先带头的帅哥，”彭小飞边说边笑了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
“还是得收敛点儿，”赵毅探头说，“我昨天去晃，有个教官跟我说要不是我们高三时间紧，他肯定要抓个典型留下跟着训半天，扬哥，谁还能比你典型啊？”
“怕什么，你自己都说了，”成扬笑着说，“高三不会被罚。”
他仗着这块免死金牌，在短短一周的军训时间里到新生面前刷脸多次，拉到无限仇恨，但成扬校草级别的皮相又着实好看，让众人由恨生爱，爱恨交织，千回百转，欲罢不能。
军训周以后，开学典礼上项枫作为高三年级代表，上台发表了致辞，区区几分钟的发言，让新生们深深记住了第二棵校草。
一中双草，成扬项枫。
一帅一美，一动一静。
一学霸一学神，一欠打一高冷。
同桌三年，如胶似漆，天造地设，送入洞……
“这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成扬刷着新生们的帖子，脸上终于有点挂不住了，“为什么我是欠打？”
重点是这个吗？
项枫非常想这么问他，但重点部分的那些词让人有些脸热，项枫只看了一眼就飞快把它们从脑子里屏蔽了。
“你不欠打吗？”项枫看了他一眼。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成扬很伤心地回望着他，“我们不是同桌三年如胶似漆天造地设的……”
“住口！”项枫说。
成扬顿时笑出了声，看着他乐了半天，项枫沉着脸低头看书去了，脸上带了一丝很淡的薄红，几乎微不可察。
成扬的笑声渐渐平息，只有嘴角还不由自主地翘着。
项枫的脸皮，是真的挺薄。
而且，虽然成扬觉得没什么，但看样子，他是不喜欢这些话的。
成扬也转向自己桌面，抬手揉了揉脸，把唇角的弧度扯了下去。
看样子，项枫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