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钟说的消息,很快得到证实。
    府衙的正式公文一发,让原本就不平静的黎城,一下子变得更加热闹、浮躁了。
    米粮虽然不出门,但从外头闹出的动静也能知晓一二,局势已经紧张到人人自危的地步了。
    良氏越发的拘着家里人不让出门,就算是在家里行动,她也要求要几个人一起去做。
    所以你会在米家看到,米粮领着帆哥儿、李小虎还有点点组队去上茅房的“壮观”场面。
    米粮其实很想说,这样紧张真的没有必要,他们有谭钟守着,不会出事的。
    可良氏的精神一直绷得很紧,米粮也不敢去挑战她的权威,索性都是些小事,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是做也就做了。
    米粮认真听良氏的话,做好良氏说的每一件事情,试图以此减轻她的紧张感。
    家里的紧张气氛影响到了小孩子们,点点变得越发的粘人,每日里恨不得做了米粮腰上的小荷包,每时每刻地都挂在她身上才好。
    帆哥儿也很紧张,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米粮一句:“阿姐,阿爹还不回来么?”
    小小的孩子心里面,阿爹都是最强大的,他们的强大能够保护他不受伤害,就像我们弱小的时候,每每感觉到危险,总是要去向能够保护我们的人寻求保护一样。
    在帆哥儿心里米丰就是那个无所不能又强大的人,他感觉到家里的紧张,下意识地想要向米丰寻求保护和安慰。
    他每每问一次,米粮就心酸加深一点儿。
    米粮会把他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抚他道:“阿爹出去收粮食去了,就像以前一样,很快就会回来的。”
    帆哥儿撇着嘴,不满道:“可是他这次去了这么久,以前都没有这么久的。”说着,用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大小,以表示他对米丰离开时间和回来时间长短的认识。
    “那是因为这次阿爹要收的粮食特别多。”米粮也用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大小表示道:“粮食多了,阿爹自然就走不快,要不然会翻跟斗摔伤的,摔伤可疼了,你说是不是?”
    帆哥儿想象一下自己以前因为拿了太多的东西又走太快而摔倒的事情,相信了米粮的解释。
    帆哥儿情绪低落,好半晌才道:“那好吧,我允许阿爹走慢点儿……”又特别强调了,“……不过也不能太慢了,因为我想阿爹了。”
    米粮点点头,笑道:“嗯,好的,我们都听帆哥儿的,等阿爹这次回来,我们就告诉他,让他以后出去收粮食不要走太远了。”
    帆哥儿强调道:“还有要记得走快点儿!”
    “嗯嗯,好的,我们还告诉阿爹,让他以后走快点儿。”
    帆哥儿这才满意了,靠在米粮怀里,喃喃道:“阿姐,我想阿爹了。”
    米粮鼻头一酸,差点儿没哭出来,她压制下那股哭意,把下巴搁在帆哥儿软软的发顶上,说道:“……阿姐也想阿爹了哩……”
    毕竟还只是小孩子,忘性大,帆哥儿的低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李小虎一叫他,他就从米粮的怀里爬了起来,同李小虎手牵手一起去玩儿了。
    李小虎怕是三个小孩子里最不受影响的那一个了,他每日里还同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好似外头的喧嚣、躁动都与他无关。
    米粮估摸着,应该是同他之前的遭遇有关。
    李小虎和李阿奶在来米家之前,一直都住在狗旺街,那里比猫儿胡同还要乱,他们家又只有他们祖孙两人,担惊受怕的事情没有少经历过,现在外头的骚动,和他曾经经历过的来比较,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米粮忍不住叹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只盼望这场遭难赶快过去,还她们黎城人原来的清静。
    大街上游走的难民,原本还只是乞讨求口饭吃,只有一小批人干打劫的勾当,现在却是大批大批开始反了起来。
    不少开着店铺的商户都遭了央,大批的难民涌进店里抢东西,他们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所到之处无不是清扫干净、惨不忍睹。
    好在米家赶在之前就关了铺门,仓库里的粮食也都清了,倒是没有人惦记。
    李小云趁着夜里来了米家一趟。
    良氏拿了好些吃的东西给他,劝他道:“你别在难民堆里待了,那儿不安全。府衙的正式文书既然已经下了,怕是没几日就要撵难民们出城的,你还是回来吧,家里就是再苦再难,总是不缺你一口饭吃的。”
    良氏早就把李家三口当成了自己家人,自然处处为李小云打算。
    李阿奶在一旁抹眼泪,她早就劝过李小云脱离难民堆了,可他就是死了心要待在那里,任由她说破了嘴,他也不改主意。
    这会儿见良氏说,她不由地升处一股希望,希望良氏能够说动李小云回来。
    李小云几口解决掉面条,抹了嘴,道:“阿婶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的事情我自个儿心里明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良氏还要再说,李小云很是猴精的站起身来,急急劫了良氏的话头,说道:“我就是过来给你们说话的。最近外边儿乱得很,你们大家都不要出门,房门什么的最好都用大物件儿顶在后头,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再重新开门。还有,如果府衙真的把难民们都赶出去,我也决定跟这样他们一起出城了,你们别为我担心。”
    几句话跟在打仗一样,哗啦啦说完了,最后道:“我还有事儿哩,先走了,你们真的真的别为我担心,我自个儿心里有数,不会出事儿的。”
    说着,就火烧火燎地离开了,那副样子仿佛后头有鬼在追一样。
    李阿奶看着他的背影,又开始抹眼泪。
    孙子大了,她已经管不了了,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她以后下了地下,怎么痛儿子媳妇说啊……
    良氏也是叹气。
    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李小云又不是她的亲身儿子,不能打不能骂,说了又不听,她也没有办法。
    米粮出去,李小云正在墙边儿上等着。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走了。”
    他把藏在怀里的东西递给米粮。
    “这是我准备的东西,都交给你了,若是我真的不能回来,就拜托你照顾我阿奶和阿弟,来生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米粮打开一看,里头零零碎碎的银子加起来也有好几百。
    米粮挑眉,诧异道:“你这是在同我托孤?”
    李小云大大咧咧说道:“哎呀,说什么托孤哩,我是个粗人听不懂,我就是去干一场大事儿,成了小爷将来可以平步青云,万一要是输了……哎呀,呸,呸,呸!乌鸦嘴。小爷怎么可能会输掉哩,我可是从千万堆尸体里爬出来的幸运儿,我的命值钱得很哩,断是不会输的。”
    米粮看他作怪,也没了同他打趣的心思,重新包好李小云给的银子,郑重道:“我也不问你要去干什么,你只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阿奶和阿弟等着你回家,若是你真的不回来了,我会在你阿奶和你阿弟面前说尽你坏话,让他们一辈子都恨死你!”
    李小云咧着嘴,抽气道:“你果然是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想要离间我们家人之间的感情。我呸!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就放心吧,小爷我一定会坐着高头大马,带着整箱整箱的银子回来,到时候叫你跪在小爷面前做奴做婢……”
    在米粮快要杀死人的目光里,李小云后头的话自动消音了。
    他就是嘴贱,跟着难民们荤素不忌,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小云说他有事并不是说谎,他是真的要走了。
    临走前,李小云给米粮透了一个底。
    “我同你说句实话,我这次是在为你们家那位办事,他允诺我了,若是我能办好此事,将来就给我们李家在黎城一个地位,这可是可大诱惑,许多人干了一辈子都得不来这样的好处哩,我不过是拼一次就有这样的好处,自然是不能拒绝的。我还等着将来给李家光耀门楣,再娶一房出身显耀的媳妇回来子孙万代传哩……也不知道你们家那位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儿,啧,啧,啧……我瞧瞧你也没屁股没胸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李小云说着,说着,又开始不像话。
    米粮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拍走了。
    李小云走后,良氏的精神越发紧张起来。
    她按照李小云说的那样,把前后门都锁得死死的,门后更是放了大件儿的东西抵着,夜里还要起来检查好几次才能安心。
    米粮见良氏夜里要起来好几次,睡不好觉,安慰她说道:“阿娘,你别太担心了,我们青牛街不是组织了人手在街道里巡逻么,有这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事儿的。再说了,我们隔壁还有谭钟一家哩,我看谭钟是个能打的,他会保护我们的安全的。”
    米粮之所以这么自信,自然是因为知道谭钟就是柴耀宗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人,所以,她对良氏的紧张颇有些无奈。
    哪曾想,良氏当着米粮的面儿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又开始神经紧张起来,每天夜里还是要起来好几次,米粮没有办法,怕她累到了,只能坚持陪着她一起。
    没几回,米粮眼底下就出了一片青黑。
    良氏可以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却不能不顾及米粮,米粮坚持跟着她同起同睡,她也只能歇了夜里起来好几次的毛病。不够偶尔还是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往外头望去。
    米粮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良氏的动静,喊一声:“阿娘……”
    良氏躁动的心便慢慢平静下去,小声对米粮说道:“没事。”又重新躺会床上去睡觉。这个时候,米粮通常会伸出手去拉住良氏的袖口,给她无声地安慰。
    如此反复许多次,良氏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外头原来越乱,谭钟加入了青牛街自发组织起来的巡逻队,尽管他很忙碌,每天都会抽空来米家看看,还动手给米家的墙沿上做了一下小改动,以防宵小之徒翻墙入内。
    这日,谭钟照旧来米家,他帮着修了破损的木板门,趁只有他很米粮两个人的时候,突然说道:“姑娘,三泉管事传信过来说,让你给爷爷稍些东西过去。”
    这是三泉的原话,谭钟只是照着说了出来。
    米粮纳闷。
    怎么突然要我给稍些东西过去?
    稍些什么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没头没脑的消息,最恼人了。
    米粮皱眉问道:“有说让我稍些什么东西过去么?”
    谭钟摇头。
    米粮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道:“那他有说为什么要稍些东西过去么?是柴爷吩咐的?还是另有缘由?”
    谭钟依旧摇头。
    米粮看着只顾着低头闷干的谭钟,只觉浑身无力。
    真是没有意思,跟个大木头一样,一问三不知。
    既然如此吗,就只能靠自己了。
    米粮冥思苦想,仍旧是没有头绪,谭钟又指望不上,真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谭钟从两家之间的夹门离开,离开前,还特别强调道:“姑娘准备好了,就通知我,我会让我阿娘过来取的,明儿个就有送消息的要出城,姑娘还是快些准备才好。”
    米粮心里一囧。
    有这么催人的么……
    米粮虽然还是没有头绪,却答应了谭钟的要求,说道:“你明儿个让阿婶过来拿吧。”
    我今儿个一定会准备好的……
    尽管她自个儿都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大不了她随便整点儿东西过去就是了,左右又不是她不愿意准备,而是她们说话模棱两可,也不给个范围,实在是让她无从下手。
    谭钟走后,米粮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事儿,做什么都分心,就连给点点喂羊奶的时候,都不小心把羊奶灌到了她的鼻腔里去。
    “咳咳咳咳咳咳……”
    点点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差点儿没把米粮给吓死。
    米粮赶紧拍了点点的背,又把点点的头倒立着,一阵忙活,这才让进入点点鼻腔内的羊奶倒流了出来。
    点点扯着嗓子哭得十分伤心,米粮心里也不好受,再加上心里头搁着事儿,差点儿就跟点点一起抱在一起痛哭了。
    点点哭过之后,红着眼睛和鼻头,控诉米粮道:“娘,坏!”
    这还是点点第一次说米粮坏话,米粮愧疚不已,看她满脸的鼻涕眼泪,就从她的小兜兜里拿了帕子出来给她擦脸。
    突然,米粮脑袋里灵光一现。
    他说的该不会是荷包吧……
    在米粮的记忆里,她曾经是答应过柴耀宗给他做一个荷包的,可是他当时不是说自个儿回来取么,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米粮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着柴耀宗是个霸道性子,行事作风强硬,朝令夕改的,这种事情估计也做得出来,便决定回去把那绣的差的不多的荷包做好,明儿个交给谭钟的阿娘去交差。
    解决了这桩心事,米粮的专注力又回来了,做起事来也趁手很多。
    她回到屋子里,从绣棚子找出给柴耀宗绣的那个荷包。
    只剩下最后的镶边了。
    米粮拿起之前就配好的彩线,低头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约莫,大半个时辰的时间,米粮就缝好了,她把荷包口系好,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
    荷包整体呈椭圆形,边缘是配的藏青色的丝线,绣了统一的麻花纹路,囊面圈出了一个扇形,里头绣了许多的瓜蔓和蝙蝠,是“福寿延绵”的美好寓意。
    米粮想着他风里来浪里去,也算是在刀口上舔生活,给他一个“福寿延绵”的荷包,也算是私心里想要他能够化险为夷,大吉大利,只有他活得更久,她才会有保障。
    荷包口是打了时下最常见的蔓绳,绳子上她还镶嵌了几颗玛瑙,这几颗玛瑙是米粮化妆匣子里最最值钱的东西了,她拿出来给柴耀宗的荷包做装饰,也算是表明心迹的意思。
    只希望,他看在她这么上心的份上,能够对米家更多的照顾一些,别又像以前那样,吃了便丢,用了便扔掉。
    尽管米粮自己也明白,天长地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柴耀宗的身上的,但她还是死心希望,时间能够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
    谭钟的阿娘果然第二日便来找米粮拿东西了。
    她同良氏说了几句话,寻了个空档便同米粮说道:“姑娘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谭钟的阿爹曾经就是柴家的下人,后来谭钟的阿爹为了保护主子牺牲,柴耀宗的阿爹就做主让他们脱了奴籍,但谭钟还是在柴家做活。
    谭钟是个孝顺的儿子,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他的阿娘,他阿娘知道这其中的关节之后,便自动为儿子分忧,充当起这里头的传信使。
    米粮把荷包交给谭钟的阿娘,谭钟的阿娘摸着荷包里硬邦邦的,也没问是什么,笑着同米粮道:“成,阿钟还在家里等着我哩,我就不耽搁姑娘了。”
    米粮笑着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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