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弗洛拉走到山脚下时，那口箱子还有背包已经快把她的肩膀和手臂折腾坏了。从前，这里原本有条羊肠小道可以从海滩直达游泳更衣室的花园，现在却只有爬上通往斯帕尼什格林村的山坡才能走回家。山上草木扶疏，所以即便在酷热难当的夏日，路上依旧十分阴凉。路边的石头缝里长满蕨类植物和青草，茎叶上披挂着一串串晶莹的露珠。
她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仰起头望着天空。云已散开，随风飘向内陆，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多年前，爸爸曾经牵着她的手说，有人相信英格丽德已经去了天上，化作一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着光。可是，当时十一二岁的弗洛拉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似的反复闪现同一个片段：妈妈从游泳更衣室的前门转身出去，身上穿着粉红色的长裙，裙子上的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在门廊上来回走着，时不时转头看向草坪、花圃，还有山下的海景，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扫了一眼弗洛拉藏身的金雀花丛，然后走出花园，从此杳无踪迹。
弗洛拉曾拉着爸爸的手说：“他们都错了，爸爸。”
“人是很难同时抱着希望和哀恸存活下去的，”他一如既往地用大人的方式和弗洛拉对话，“我们可以不停地想象有一天回到家能看到她正站在门廊等我们，与此同时又要接纳她已经死去的可能性。要维持平衡并非易事。如果你认为妈妈已经死了，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没有人会怪你。”
“你是这样来平衡内心的吗？”弗洛拉问。
“是的。”爸爸说。
“那我也会这么做。”
吉尔再次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
*
也许娜恩已经把爸爸从医院里接了回来，而妈妈说不定也已经在家等她了，正是这两个念头促使弗洛拉一鼓作气爬上了山坡。就算光着脚走在一片黑暗里，她依然走得轻车熟路。然而，当她踏上小道，想到英格丽德没准已近在咫尺时，她却有些情怯了。这么多年来，她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能和妈妈重逢她会说什么：“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可是归根结底只有一句：“为什么？”她不太确定是否还想继续往前走，可同时她又发现自己正把手提箱抱在胸前沿着短短的柏油岔道全力奔跑，当她跑到自家车道时已经气喘吁吁了。然而，当她顺着车道拐了一个弯时，她发现房子旁边空空如也，连娜恩的车也没看见。屋里一团漆黑，没有一丝亮光。花园荒废已久，依稀可以看到恣意生长的灌木丛和树木，还有游泳更衣室那低矮晦暗的轮廓。
弗洛拉依旧记得通向门廊的三级台阶的踏板大概有多宽，哪里比较光滑，最后一步脚不必抬得很高。她伸出右手，碰到了那根方形的柱子，旁边是扶栏。即使在黑暗中，她的手指依然能准确地找到油漆表面贴着的那个心形铁片，摸着它就像摸到了好运。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游泳更衣室的前门，她放下鞋子和箱子，从背包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可是转不动。她试着转了下门把手，门开了。
屋里的味道还和从前一样：旧书，潮湿的浴室，煎鸡蛋。家的颜色像烤过的茴香籽，一小粒一小粒温暖的棕色，最后连成一片。
“有人吗？”弗洛拉一边轻声问一边走进黑洞洞的屋子。“爸爸？娜恩？”她伸手往前摸索，然后叫道：“妈妈？”屋子里一片寂静。她啪嗒一声按下电灯开关，头上的灯亮了。
“我的上帝。”她讷讷地说。
弗洛拉走到山脚下时，那口箱子还有背包已经快把她的肩膀和手臂折腾坏了。从前，这里原本有条羊肠小道可以从海滩直达游泳更衣室的花园，现在却只有爬上通往斯帕尼什格林村的山坡才能走回家。山上草木扶疏，所以即便在酷热难当的夏日，路上依旧十分阴凉。路边的石头缝里长满蕨类植物和青草，茎叶上披挂着一串串晶莹的露珠。
她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仰起头望着天空。云已散开，随风飘向内陆，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多年前，爸爸曾经牵着她的手说，有人相信英格丽德已经去了天上，化作一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着光。可是，当时十一二岁的弗洛拉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似的反复闪现同一个片段：妈妈从游泳更衣室的前门转身出去，身上穿着粉红色的长裙，裙子上的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在门廊上来回走着，时不时转头看向草坪、花圃，还有山下的海景，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扫了一眼弗洛拉藏身的金雀花丛，然后走出花园，从此杳无踪迹。
弗洛拉曾拉着爸爸的手说：“他们都错了，爸爸。”
“人是很难同时抱着希望和哀恸存活下去的，”他一如既往地用大人的方式和弗洛拉对话，“我们可以不停地想象有一天回到家能看到她正站在门廊等我们，与此同时又要接纳她已经死去的可能性。要维持平衡并非易事。如果你认为妈妈已经死了，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没有人会怪你。”
“你是这样来平衡内心的吗？”弗洛拉问。
“是的。”爸爸说。
“那我也会这么做。”
吉尔再次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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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娜恩已经把爸爸从医院里接了回来，而妈妈说不定也已经在家等她了，正是这两个念头促使弗洛拉一鼓作气爬上了山坡。就算光着脚走在一片黑暗里，她依然走得轻车熟路。然而，当她踏上小道，想到英格丽德没准已近在咫尺时，她却有些情怯了。这么多年来，她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能和妈妈重逢她会说什么：“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可是归根结底只有一句：“为什么？”她不太确定是否还想继续往前走，可同时她又发现自己正把手提箱抱在胸前沿着短短的柏油岔道全力奔跑，当她跑到自家车道时已经气喘吁吁了。然而，当她顺着车道拐了一个弯时，她发现房子旁边空空如也，连娜恩的车也没看见。屋里一团漆黑，没有一丝亮光。花园荒废已久，依稀可以看到恣意生长的灌木丛和树木，还有游泳更衣室那低矮晦暗的轮廓。
弗洛拉依旧记得通向门廊的三级台阶的踏板大概有多宽，哪里比较光滑，最后一步脚不必抬得很高。她伸出右手，碰到了那根方形的柱子，旁边是扶栏。即使在黑暗中，她的手指依然能准确地找到油漆表面贴着的那个心形铁片，摸着它就像摸到了好运。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游泳更衣室的前门，她放下鞋子和箱子，从背包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可是转不动。她试着转了下门把手，门开了。
屋里的味道还和从前一样：旧书，潮湿的浴室，煎鸡蛋。家的颜色像烤过的茴香籽，一小粒一小粒温暖的棕色，最后连成一片。
“有人吗？”弗洛拉一边轻声问一边走进黑洞洞的屋子。“爸爸？娜恩？”她伸手往前摸索，然后叫道：“妈妈？”屋子里一片寂静。她啪嗒一声按下电灯开关，头上的灯亮了。
“我的上帝。”她讷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