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6 重返家门
part 16 重返家门
星期五。布莱恩动身回家了。
瑞秋考虑去机场接他，但她没有车。搬来跟布莱恩同居的时候，瑞秋卖掉了汽车，毕竟公寓只有一个停车位。在那之后，如果要去哪里，她会开zipcar提供的车。她简直不敢相信租车有多方便（其中一个停车点离她的公寓还不到一个街区），谁知道，紧接着就出了“唐恩都乐”、美食广场和吐在山达基教徒身上等等破事。在那之后，布莱恩让瑞秋暂时不要开车。
等到瑞秋该换驾驶执照的时候，夫妻俩吵了一架，吵得很凶。瑞秋不同意不换驾照，但布莱恩反驳说，瑞秋欠他一份“心安”（居然是“欠他”）。“这不关你的事。”瑞秋记得自己隔着厨房吧台叫道。“你为什么觉得地球应该绕着你转呢？即使是这种事？”
“沉着先生”伸手拍拍厨房吧台。“你没法出美食广场的时候，打电话给了谁？还有……？”
“这么说，是因为占了你的时间喽？”瑞秋朝一只手上缠着洗碗巾，越缠越紧，直到肌肤泛红。
“不，不，不。我可没打算用那招。”
“不，不，不。”瑞秋学着布莱恩的样，感觉自己有些混帐，但也感觉有些畅快，因为这一架已经憋了整整一星期了。
有那么一刹那，瑞秋觉得自己瞥见布莱恩的眼中掠过一丝几近恨意的怒火，不过紧接着，布莱恩就慢慢深吸了一口气。“电梯的时速可不会达到每小时六十英里。”
瑞秋还没有从刚才瞥见的那抹怒火中回过神来。“刚才我见到的，是布莱恩的真面目吗？”她暗自心想。
瑞秋终于还是意识到，那表情不会再出现了，反正今天不会。她把洗碗巾搁在吧台上。“什么？”
“如果在电梯、购物中心、公园，或者走在街上的时候恐慌发作，你不可能受致命伤吧，我说不好。但是在车里？”
“不是那回事。我开车的时候不会恐慌发作。”
“你也是几年前才开始犯恐慌症，你怎么知道下次是什么样？我可不希望接到电话，声称你的车在什么地方撞上了柱子。”
“老天爷。”
布莱恩说：“难道我的担心不合理吗？”
“合理。”瑞秋承认道。
“不可能吗？”
“不，确实有可能。”
“要是你感觉呼吸困难，出了一身汗，害得你看不清楚，结果撞到斑马线上的行人呢？”
“你这么说就是在仗势欺人了。”
“不，我只是问问。”
最后，两个人达成了妥协。瑞秋换了新驾照，但答应不用它。
不过，既然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购物中心漫步而过，搭过了地铁，步行经过了老南教堂踏进科普利广场，在雨中乘过出租车，又到熙熙攘攘的地下室酒吧坐了一会儿，要是能在洛根机场的行李领取处露个面，岂不是很酷？当然，布莱恩恐怕会抓狂，不过，难道他的满腔自豪不会盖过担忧吗？
瑞秋甚至辛辛苦苦地更新了zipcar的账户信息（她原来用的那张信用卡过期了），然后才想起来，布莱恩是自己驱车去的机场，把“英菲尼迪”泊在了长期停车场里。
于是就这样了。瑞秋得以逃过一劫，不禁心怀感激，因此又有几分内疚，感觉自己又没胆，又软弱。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还有一丝丝惊惧，也许还是不开车的好吧。
踏进家门时，布莱恩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的神情：那是在竭力重拾生活中与机场、酒店、客房服务和风云变幻无关的一面，重拾上述一切的对立面——日常生活。他瞥了瞥瑞秋摆在沙发旁边的杂志筐，仿佛认不出它，因为他确实认不出来：筐是瑞秋在布莱恩出门的时候买的。布莱恩把行李箱拉到一个角落，脱下铜色防水外衣，露出迟疑的微笑，嘴里说道：“嗨。”
“嗨。”瑞秋犹豫了一下，穿过公寓向布莱恩走去。
假如布莱恩出门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等到他再踏进家门，总会有些颠簸，有一段笨拙的摸索。毕竟他一度抽身离开了两人的生活，离开了将两人定义为“我们”的点点滴滴，而这意味着，他们俩在这一周里各自变回了“我”。就在那刚刚摇身成为新常态的时候，布莱恩却又一脚踏了回来，于是夫妻俩再度丈量着“我”与“我们”的界线。
两人吻了吻。不过是轻轻一啄，简直有些禁欲的意味。
“你累吗？”瑞秋问道，因为布莱恩看上去很累。
“是啊。没错，确实累。”布莱恩看看表。“那边是，算是，午夜。”
“我给你做了晚餐。”
布莱恩露出了明媚轻松的笑容。自从踏进家门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布莱恩式”微笑。“不是吧。要当个持家贤妻吗？多谢啦，宝贝。”
他又吻吻瑞秋，这一次多了几分温度。瑞秋心里一动，回吻了他。
夫妻俩坐下来，吃了些裹上铝箔纸烤好的鲑鱼，配了些糙米和沙拉。布莱恩问起瑞秋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瑞秋问起布莱恩的伦敦之行和会议——显然不太顺利。
“他们成立了各种委员会，好让全世界相信他们在意环境，在意木材采购的道德规范。谁知道，接着他们就往委员会里塞满蛀虫；除了一亲当地妓女的香泽，这些蛀虫唯一的雄心就是尸位素餐。”布莱恩用手掌揉揉眼睛，叹了口气。“嗯，让人很沮丧。”他低头望着他的空盘子。“你呢？”
“我怎么啦？”
“我们每次通电话的时候，你听上去都怪怪的。”
“不，我没事啊。”
“确定吗？”
“嗯。”
布莱恩捂着脸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冲瑞秋笑笑。很明显，他并不买账。“我要冲个澡。”
“好啊。”
他清理了盘碟，放进了洗碗机。布莱恩向卧室走去，瑞秋说：“好吧，你想知道吗？”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声，听上去松了口气。他伸出手。“那就太棒了。”
“我见到了你的翻版。”瑞秋说。
“我的翻版？”
瑞秋点点头。“星期一下午，他正要钻进汉考克大厦后面的一辆黑色suburban车。”
“我在飞机上的时候？”布莱恩瞪大眼睛盯着瑞秋，显得很不解。“好吧，给我一秒钟，因为我……唔，你见到了一个酷似我的家伙……”
“不，我见到的是你的翻版。”
“说不定，你见到了斯科特……”
“来自佛蒙特州格拉夫顿的斯科特·菲佛？我也考虑过。问题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跟你离家时穿的分毫不差。”
布莱恩慢慢点了点头。“你并不认为你见到了我的翻版。你认为你见到的是我。”
瑞秋给两人都斟上些酒，把布莱恩的酒杯递给他。她倚在沙发靠背上，布莱恩倚在门框上。
“是的。”
“啊。”布莱恩闭上眼睛笑笑，仿佛如释重负。“所以，又是语气诡异，又是让我发自拍，都是因为你认为……”他睁开了眼睛。“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清我怎么想。”瑞秋说。
“嗯，你要么认为斯科特·菲佛来了波士顿，要么认为我在撒谎，根本没有出国。”
“差不多吧。”现在听上去，竟然如此荒谬。
布莱恩扮个鬼脸，又喝了几口。
“什么？”瑞秋问道。“别这样，怎么了？”
“你就这么轻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吗？”
“不。”
“你觉得我过着双面人的生活。”
“我绝对没这么说。”
“嗯，那会是怎么回事呢？我搭着一架767飞越格陵兰之类地方的时候，你却说，你见到我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所以，我从希思罗机场打个电话给你，你还严加盘问我在哪儿，又盘问我为什么没有给手机充电……”
“我没有盘问你。”
“没有吗？然后你又逼着我拍张自己的照片，好证明我的下落跟我自己声称的一样，你知道吧。接下来，你又跟我的合伙人一起出去，还盘问了他？”
“这些话我不想听。”
“你为什么要听？说不定，你还不得不为犯浑承担责任呢。”布莱恩低下头，疲惫地抬起手。“你知道吗？我累了。眼下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不知道，我需要消化一下。可以吗？”
瑞秋衡量着自己究竟想发多大的火，衡量着自己究竟是生布莱恩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刚才你说我是个浑蛋。”
“不，我是说你‘犯浑’。”布莱恩微微一笑。“区别不大，但有区别。”
瑞秋也笑了，伸出手搁在他的胸口。“去冲澡吧。”
布莱恩关上了卧室门，瑞秋的耳边传来了水声。
瑞秋发现自己站在布莱恩的防水外衣旁边。她把葡萄酒搁上一张小桌，纳闷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内疚。应该内疚的，布莱恩没有说错——她颇为无礼地认定结婚两年的丈夫如此不值得信任，认定他胡诌了自己的下落。可是，瑞秋并没有感到内疚。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在告诉自己，见到的那一幕不过是自己眼花。自拍证明了这点；两人共度的岁月证明了这点，毕竟瑞秋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布莱恩撒谎。
那她为什么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为什么不为猜疑布莱恩而感到内疚？当然了，不是全心猜疑他，只是有一层疑云，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瑞秋从椅背上拿起了布莱恩的防水外衣——布莱恩把防水外衣扔在了椅背上，让瑞秋有点恼火。难道他就不能劳动大驾把防水外衣挂到衣架上吗？
瑞秋把手伸进左边的衣兜，掏出了一张机票。是希思罗机场飞洛根机场，时间为今天。兜里还有些零钱，布莱恩的护照也在。瑞秋翻开护照，查了查签证页，上面密密麻麻地盖满了各国的章。问题是，那些章显得颇为凌乱，仿佛入境官员随手翻到哪页，就在哪页上盖个章。瑞秋一边听着浴室传来的低沉的水声，一边继续翻查着签证页：克罗地亚、希腊、俄罗斯、德国。接着便是：希思罗，今年五月九日。她把护照塞回衣兜，又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蒙茅斯街十号科文特花园酒店的磁卡，再加上一张跟瑞秋的拇指差不多大小的收据，来自位于蒙茅斯街十七号的一家书报铺。收据时间是今天，也就是05/09/14，早上十一点十二分。证明布莱恩买了份报纸、一包口香糖、一瓶“orangina”饮料，付了一张十英镑纸币，收了四点五三英镑找零。
洗澡水关上了。瑞秋把磁卡放回了防水外衣的口袋，又把防水外衣放回了椅背，却把那张收据塞进了牛仔裤的裤兜。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直觉吧。
星期五。布莱恩动身回家了。
瑞秋考虑去机场接他，但她没有车。搬来跟布莱恩同居的时候，瑞秋卖掉了汽车，毕竟公寓只有一个停车位。在那之后，如果要去哪里，她会开zipcar提供的车。她简直不敢相信租车有多方便（其中一个停车点离她的公寓还不到一个街区），谁知道，紧接着就出了“唐恩都乐”、美食广场和吐在山达基教徒身上等等破事。在那之后，布莱恩让瑞秋暂时不要开车。
等到瑞秋该换驾驶执照的时候，夫妻俩吵了一架，吵得很凶。瑞秋不同意不换驾照，但布莱恩反驳说，瑞秋欠他一份“心安”（居然是“欠他”）。“这不关你的事。”瑞秋记得自己隔着厨房吧台叫道。“你为什么觉得地球应该绕着你转呢？即使是这种事？”
“沉着先生”伸手拍拍厨房吧台。“你没法出美食广场的时候，打电话给了谁？还有……？”
“这么说，是因为占了你的时间喽？”瑞秋朝一只手上缠着洗碗巾，越缠越紧，直到肌肤泛红。
“不，不，不。我可没打算用那招。”
“不，不，不。”瑞秋学着布莱恩的样，感觉自己有些混帐，但也感觉有些畅快，因为这一架已经憋了整整一星期了。
有那么一刹那，瑞秋觉得自己瞥见布莱恩的眼中掠过一丝几近恨意的怒火，不过紧接着，布莱恩就慢慢深吸了一口气。“电梯的时速可不会达到每小时六十英里。”
瑞秋还没有从刚才瞥见的那抹怒火中回过神来。“刚才我见到的，是布莱恩的真面目吗？”她暗自心想。
瑞秋终于还是意识到，那表情不会再出现了，反正今天不会。她把洗碗巾搁在吧台上。“什么？”
“如果在电梯、购物中心、公园，或者走在街上的时候恐慌发作，你不可能受致命伤吧，我说不好。但是在车里？”
“不是那回事。我开车的时候不会恐慌发作。”
“你也是几年前才开始犯恐慌症，你怎么知道下次是什么样？我可不希望接到电话，声称你的车在什么地方撞上了柱子。”
“老天爷。”
布莱恩说：“难道我的担心不合理吗？”
“合理。”瑞秋承认道。
“不可能吗？”
“不，确实有可能。”
“要是你感觉呼吸困难，出了一身汗，害得你看不清楚，结果撞到斑马线上的行人呢？”
“你这么说就是在仗势欺人了。”
“不，我只是问问。”
最后，两个人达成了妥协。瑞秋换了新驾照，但答应不用它。
不过，既然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购物中心漫步而过，搭过了地铁，步行经过了老南教堂踏进科普利广场，在雨中乘过出租车，又到熙熙攘攘的地下室酒吧坐了一会儿，要是能在洛根机场的行李领取处露个面，岂不是很酷？当然，布莱恩恐怕会抓狂，不过，难道他的满腔自豪不会盖过担忧吗？
瑞秋甚至辛辛苦苦地更新了zipcar的账户信息（她原来用的那张信用卡过期了），然后才想起来，布莱恩是自己驱车去的机场，把“英菲尼迪”泊在了长期停车场里。
于是就这样了。瑞秋得以逃过一劫，不禁心怀感激，因此又有几分内疚，感觉自己又没胆，又软弱。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还有一丝丝惊惧，也许还是不开车的好吧。
踏进家门时，布莱恩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的神情：那是在竭力重拾生活中与机场、酒店、客房服务和风云变幻无关的一面，重拾上述一切的对立面——日常生活。他瞥了瞥瑞秋摆在沙发旁边的杂志筐，仿佛认不出它，因为他确实认不出来：筐是瑞秋在布莱恩出门的时候买的。布莱恩把行李箱拉到一个角落，脱下铜色防水外衣，露出迟疑的微笑，嘴里说道：“嗨。”
“嗨。”瑞秋犹豫了一下，穿过公寓向布莱恩走去。
假如布莱恩出门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等到他再踏进家门，总会有些颠簸，有一段笨拙的摸索。毕竟他一度抽身离开了两人的生活，离开了将两人定义为“我们”的点点滴滴，而这意味着，他们俩在这一周里各自变回了“我”。就在那刚刚摇身成为新常态的时候，布莱恩却又一脚踏了回来，于是夫妻俩再度丈量着“我”与“我们”的界线。
两人吻了吻。不过是轻轻一啄，简直有些禁欲的意味。
“你累吗？”瑞秋问道，因为布莱恩看上去很累。
“是啊。没错，确实累。”布莱恩看看表。“那边是，算是，午夜。”
“我给你做了晚餐。”
布莱恩露出了明媚轻松的笑容。自从踏进家门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布莱恩式”微笑。“不是吧。要当个持家贤妻吗？多谢啦，宝贝。”
他又吻吻瑞秋，这一次多了几分温度。瑞秋心里一动，回吻了他。
夫妻俩坐下来，吃了些裹上铝箔纸烤好的鲑鱼，配了些糙米和沙拉。布莱恩问起瑞秋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瑞秋问起布莱恩的伦敦之行和会议——显然不太顺利。
“他们成立了各种委员会，好让全世界相信他们在意环境，在意木材采购的道德规范。谁知道，接着他们就往委员会里塞满蛀虫；除了一亲当地妓女的香泽，这些蛀虫唯一的雄心就是尸位素餐。”布莱恩用手掌揉揉眼睛，叹了口气。“嗯，让人很沮丧。”他低头望着他的空盘子。“你呢？”
“我怎么啦？”
“我们每次通电话的时候，你听上去都怪怪的。”
“不，我没事啊。”
“确定吗？”
“嗯。”
布莱恩捂着脸打了个哈欠，疲惫地冲瑞秋笑笑。很明显，他并不买账。“我要冲个澡。”
“好啊。”
他清理了盘碟，放进了洗碗机。布莱恩向卧室走去，瑞秋说：“好吧，你想知道吗？”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声，听上去松了口气。他伸出手。“那就太棒了。”
“我见到了你的翻版。”瑞秋说。
“我的翻版？”
瑞秋点点头。“星期一下午，他正要钻进汉考克大厦后面的一辆黑色suburban车。”
“我在飞机上的时候？”布莱恩瞪大眼睛盯着瑞秋，显得很不解。“好吧，给我一秒钟，因为我……唔，你见到了一个酷似我的家伙……”
“不，我见到的是你的翻版。”
“说不定，你见到了斯科特……”
“来自佛蒙特州格拉夫顿的斯科特·菲佛？我也考虑过。问题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跟你离家时穿的分毫不差。”
布莱恩慢慢点了点头。“你并不认为你见到了我的翻版。你认为你见到的是我。”
瑞秋给两人都斟上些酒，把布莱恩的酒杯递给他。她倚在沙发靠背上，布莱恩倚在门框上。
“是的。”
“啊。”布莱恩闭上眼睛笑笑，仿佛如释重负。“所以，又是语气诡异，又是让我发自拍，都是因为你认为……”他睁开了眼睛。“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清我怎么想。”瑞秋说。
“嗯，你要么认为斯科特·菲佛来了波士顿，要么认为我在撒谎，根本没有出国。”
“差不多吧。”现在听上去，竟然如此荒谬。
布莱恩扮个鬼脸，又喝了几口。
“什么？”瑞秋问道。“别这样，怎么了？”
“你就这么轻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吗？”
“不。”
“你觉得我过着双面人的生活。”
“我绝对没这么说。”
“嗯，那会是怎么回事呢？我搭着一架767飞越格陵兰之类地方的时候，你却说，你见到我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所以，我从希思罗机场打个电话给你，你还严加盘问我在哪儿，又盘问我为什么没有给手机充电……”
“我没有盘问你。”
“没有吗？然后你又逼着我拍张自己的照片，好证明我的下落跟我自己声称的一样，你知道吧。接下来，你又跟我的合伙人一起出去，还盘问了他？”
“这些话我不想听。”
“你为什么要听？说不定，你还不得不为犯浑承担责任呢。”布莱恩低下头，疲惫地抬起手。“你知道吗？我累了。眼下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不知道，我需要消化一下。可以吗？”
瑞秋衡量着自己究竟想发多大的火，衡量着自己究竟是生布莱恩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刚才你说我是个浑蛋。”
“不，我是说你‘犯浑’。”布莱恩微微一笑。“区别不大，但有区别。”
瑞秋也笑了，伸出手搁在他的胸口。“去冲澡吧。”
布莱恩关上了卧室门，瑞秋的耳边传来了水声。
瑞秋发现自己站在布莱恩的防水外衣旁边。她把葡萄酒搁上一张小桌，纳闷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内疚。应该内疚的，布莱恩没有说错——她颇为无礼地认定结婚两年的丈夫如此不值得信任，认定他胡诌了自己的下落。可是，瑞秋并没有感到内疚。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在告诉自己，见到的那一幕不过是自己眼花。自拍证明了这点；两人共度的岁月证明了这点，毕竟瑞秋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布莱恩撒谎。
那她为什么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为什么不为猜疑布莱恩而感到内疚？当然了，不是全心猜疑他，只是有一层疑云，总觉得有哪点不对。
瑞秋从椅背上拿起了布莱恩的防水外衣——布莱恩把防水外衣扔在了椅背上，让瑞秋有点恼火。难道他就不能劳动大驾把防水外衣挂到衣架上吗？
瑞秋把手伸进左边的衣兜，掏出了一张机票。是希思罗机场飞洛根机场，时间为今天。兜里还有些零钱，布莱恩的护照也在。瑞秋翻开护照，查了查签证页，上面密密麻麻地盖满了各国的章。问题是，那些章显得颇为凌乱，仿佛入境官员随手翻到哪页，就在哪页上盖个章。瑞秋一边听着浴室传来的低沉的水声，一边继续翻查着签证页：克罗地亚、希腊、俄罗斯、德国。接着便是：希思罗，今年五月九日。她把护照塞回衣兜，又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蒙茅斯街十号科文特花园酒店的磁卡，再加上一张跟瑞秋的拇指差不多大小的收据，来自位于蒙茅斯街十七号的一家书报铺。收据时间是今天，也就是05/09/14，早上十一点十二分。证明布莱恩买了份报纸、一包口香糖、一瓶“orangina”饮料，付了一张十英镑纸币，收了四点五三英镑找零。
洗澡水关上了。瑞秋把磁卡放回了防水外衣的口袋，又把防水外衣放回了椅背，却把那张收据塞进了牛仔裤的裤兜。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直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