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盘第三局
    当他终于站起来时,两个阴囊阵阵胀痛,像两个西瓜坠着。他挪到边廊扶杆旁站定,小心地揉着大腿根,声音细弱地对他的帮手说:“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你得想想办法。”公爵眼中仍噙满了因为大笑而溢出的眼泪,手搭在诗人肩膀上说:“你必须继续。西班牙除了士兵和艺术家之外,什么都不在行。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没有上过战场。”“但这不公平。”“你赢了比赛,就是公平。”“可我现在怎么动弹得了?昨晚还好好的,现在裤裆像是被两只章鱼抓着。”“去发球吧。”
    他抓着扶杆做了三四个蹲起。“把剑给我。”他冲公爵说。他觉得就算打不了球,至少能活得像个男人。“别,他就是要激怒你。”公爵回答道。“把剑给我。”“不行。这是意大利人惯有的花招,你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呢。”“我不会真把剑拔出来的,我就是耍个西班牙人的花招吓唬吓唬他们。”
    他又做了一个蹲起。再站起来时,公爵已经将剑带拿出来放在扶杆上了。还没等他够到剑,圣马太就大步向前去拿画家的武器。诗人把手缩回来,鄙视地啐了口痰,用靴子尖蹭了蹭。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一般看看那群意大利人,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发球线后。“好吧。”公爵边说边把剑收起来,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伦巴第人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对诗人找回自尊的做法表示认可,走到自己这一侧球场的尽头。刚才在一旁数边廊顶有几条梁的数学家已经睡着了。“接球!”
    最初的比分来了个平手(十五比十五),场面激烈而疯狂。画家终于开始集中注意力,西班牙人也把宿醉带来的拖累忘在脑后,一心想赢得比赛。第三轮以西班牙人极其狠毒的发球开场,画家用一记重击予以回应,让场内所有人眼前一亮。球刚一过网,西班牙诗人居然就接住了,这一记奇招似乎摆脱了地心引力。回球的一击很有分量,但是并不足以赢得比分。他又向后跑去,因为他估摸着画家会直捣看台。他的直觉很准。随后,他毫不费力地坚持守住球场角落。对手的球枪林弹雨般袭来,愈发有力、凶猛、致命。这轮即将结束前,画家击出一记绝杀,过网瞬间便分出胜负。场边的两位司线员互相看看,意思说似乎这场比赛还不赖。马太和他的那帮叫花子们鼓起掌来,还有球手的两位帮手司线员,加上四五个凑到栅栏那儿看热闹的人。“十五比三十,”数学家喊道,“米兰人首次抢得先机。”
    诗人注意到,来了一些职业赌徒后,场边站着的这群人陆续在边廊里找位子坐了下来:这群人或许也是来打球的,他们会互相观察,和诗人的对手比较。刚来的这帮赌徒看着球来来回回,全神贯注,一脸的关切,令他感到一丝荣耀。就算之前经受了那样的痛苦,这瞬间也还是值得的。
    这个早晨直到现在这一刻,过得很是艰难。他早早醒来,口干舌燥,头疼脑热,像是被压了块滚烫的铁板,醒来之后却难以继续入眠。他迷迷糊糊,一肚子的负罪感,窘迫不已。
    “昨晚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公爵终于下楼来吃早饭时,他问道。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名叫大熊客栈。诗人已经花了阵工夫用来自我惩罚。他已经在木地板上呆坐了一阵,早餐碰也不碰,等着某人从楼上下来陪他去纳沃纳广场。
    公爵肿着脸,还带着枕印,一袭黑衣却穿得一丝不苟:他身着腰带斗篷,手臂上挂着帽子。面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这位大公耸耸肩,要了啤酒和涂满黄油的面包。“您要温的还是热的?”老板娘问道。“热黄油,温啤酒,哦,再加个鸡蛋。”他回答道,咬了口面包,眼睛才睁开了一些。他的朋友依然没精打采的,头也不抬。“什么都没发生,”他对诗人说,“但是必须去捍卫你我的荣誉。向来都是如此。”诗人对话中满满的慷慨义气表示认可,感激对方并未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有西班牙的荣誉,公爵大人,西班牙的。”另一位微笑道:“对,西班牙的,看值不值得了。”他匆匆咽下面包,干了啤酒,站起来戴上手套。他将剑带拴紧在腰间,裹上斗篷。“我们走,”他说,“迟到了可不行。”
    临近中午,院子后面出口的门已经开了,走出这双开门,外面便是街道。公爵戴上帽子,在走上门外的石子路前,推开一侧门探出头观察来往的行人。他手按在剑柄上,五指乱动,犹豫紧张,将街角查了个遍:“没问题,安全。”尽管如此,当他等着诗人时——诗人此时精神恍惚,腰带都不知道怎么别好——手一直按在武器上。
    “接球!”这一球击中廊顶后旋转得变幻莫测,伦巴第人还是高举球拍顺利让球过了网,但这一击毫无杀伤力。救球让他失去了平衡。西班牙人则回击一记猛攻。三十比三十。接下来的两个比分时间很长但极惊险:越来越多好奇的围观者凑过来。“平分。”数学家喊道。此时双方四十分打平。
    诗人适合这种你争我夺、势均力敌的比赛。为了拖垮对方,他要和对手一直保持平手。在这么一个万物成双的炎热日子里,打这么一场比赛:赛得艰难,势均力敌。当天上午,诗人和公爵像一对暹罗双胞胎士兵一样走向广场。他俩从头到脚被斗篷和大檐帽裹了个严实,肩并肩,右臂端在胸前。这是西班牙人典型的防守阵势:他们的拳头明显紧握着剑柄。为了在午饭前完成最后几样差事而走在街上的人们,见俩人如此架势,纷纷闪开了道路。客栈到球场的距离不算远,这一路并未发生任何事端。
    当纳沃纳广场的那帮小丑在两人紧张的目光中出现时,圣马太和其他乡巴佬们正站在l形木廊旁边闲聊。木廊连着球场,市政府建造球场的目的在于让这帮庶民玩玩城里最时髦的运动,强身健体,安抚灵魂——如果他们有灵魂的话。这对“双胞胎”向球场行进,保持警戒,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可笑。到了地方,他俩就分开了。公爵看了看当时还被用作日晷的图密善方尖碑。“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他说。
    那些意大利人倒是放松得很,看见两人在边廊里找好地方后便摘下了帽子,涌上来相互握手致意。虽然西班牙人身上带了剑(在罗马,教皇禁止市民佩剑),但是双方都十分客气友好,甚至还很亲切,像是萍水相逢后彻夜饮酒的陌生人。有几个人还互相拥抱。公爵的拥抱最为热情,而目的则是摸清楚对方斗篷下面藏了多少把匕首。
    随后不久,对手出现在广场的另一头。数学家和诗人与公爵一样穿着正式,还穿戴了教授特有的蓝色大长袍和四角帽。他带来的皮箱子里面放着比赛用的运动器具。追求标新立异,但风格显然不合群的画家没穿长筒袜,而是穿了条黑色硬粗棉紧身长裤,裤脚盖到靴子跟;无领衬衣也是黑色的,被黑色皮坎肩束得很紧;西班牙风格的斗篷也是黑色的,旧旧的。头顶一个短沿帽,帽子上没有装饰任何羽毛或扣针。他随身带了剑——虽然他是当地人,但服侍主教这份差事使他免受教皇禁令的影响。
    在某个时刻,西班牙人似乎掌控了比赛,并且将顺势锁定胜局。他极具攻击力,接发球如鱼得水,胳膊变长了不少似的。他没有截击回球,而是等球弹中墙面后再击出。这是此局第三次平分了,这对诗人来说很有利。公爵很兴奋,他发现,在球场的另一侧,一个新来的围观者给发球方的诗人下了四注。他注意到马太和他的那帮乞丐们,之前一直忍住没有下注,但这时纷纷开始掏钱押注,赌画家会赢。
    按照规矩,客人先挑球拍(从两个球拍中选出一个)以及比赛使用的网球(三选一)。而画家的随身装备里只有一只网球,公爵看到后很惊讶。他把球拿走了。两个球拍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他选了一个看上去用得更旧的,心想这只旧拍子应该是伦巴第人惯用的,抢到这个拍子算是抢占了先机。
    比赛双方脱下斗篷,将佩剑交给各自的帮手保管。因为地面不平,他们打算穿靴子比赛。这时公爵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准备决定发球顺序,画家摇了摇头表示异议,操着蹩脚的西班牙语说了句还算完整的话,“让客人先发球”。他这话带着鄙夷,两眼瞥向边廊,但颇有魅力。当图密善方尖碑顶端十字架的影子投掷在石板地面十二点位置时,数学家压低声音郑重宣布:“开局。”
    西班牙人将球握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之间,感受着网球的皮质表面。球在地面上弹击,一下、两下、三下,右手转拍。他咽了下口水,拿球在手中把玩。他瞥了眼地面,脚蹭花了标注球场界限的石灰线。球抛向空中,“接球!”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感到羊肠线制成的球网被球狠狠砸中时发出的瞬间颤鸣。
    画家稳稳地守住防线,站在离线较远的地方,保持着站位角度。他猛地挥拍扣下这颗球。西班牙人接着发球,然后又丢掉了比分。
    “米兰人胜出!”教授喊道。“接下来,第一盘第四局。”公爵的声音带着一丝气馁。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感到兴奋,因为比赛才刚刚开始有看头,看客们已经纷纷开始将赌金放在场边。诗人也察觉到筹集赌金的人们带起的一阵沸腾。“你现在会在我身上下注了吧。”他对公爵说。
    斩首(二)
    洪博还没来得及搞清楚面前发生的一切,就已经被判刑了,倒霉鬼这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犯下严重叛国罪,他在蓝色大厅的门前被捕。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一个法兰西天主教徒,会替英格兰异端国王亨利杀人。在他的行刑书中写道(这份热乎乎的文件由法王重臣兼战争法庭庭长菲利普·德·沙布特签署),准许这位剑术和网球教练免于酷刑。因国王赋予他终身贵族特权,行刑方式为贵族所享有的斩首刑。
    洪博躺在行刑者面前。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洪博号啕大哭起来。“据我所知,”大臣沙布特对他说,“安妮·博林虽然身为女子且贵为公主,在被你屠杀前尽管无力辩解,也未落下一滴眼泪。”“如果你现在给我第四枚网球,”他补充道,“我便放你条生路。”沙布特边说边示意刽子手抬起屠刀。
    洪博将衬衣和斗篷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只网球。这枚用王后头发制作的网球和其他三枚相比有些粗制滥造。沙布特一把把球揽入囊中,“杀了他。”
    虽然在老百姓的想象中有所歪曲,但这段故事的确是有历史依据的。经过口口相传,这件事穿过海峡、黑白颠倒地传到了威廉·莎士比亚耳中,令他灵光乍现。他写了个剧本,描绘亨利五世宣布法兰西所有领土归其所有这一历史事件,令众人震惊——这美好场景借鉴了洪博交付博林球,以及他后来的惨死的那一刻。
    戏剧第一幕,国王亨利五世接见法兰西王位继承人瓦卢瓦的路易派来的信使,信使说明路易要求亨利停止对诺曼底领土主权的宣称,并献上贵重珍宝作为交换。这份厚礼被封在一只木桶中。国王命埃克塞特公爵将桶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只网球:这是对国王治国不成熟和无能的讥讽。亨利想了想,平静地表示感谢,说道:
    当我们的球拍打中这些网球时,
    上帝保佑,我们会去法兰西打上一局。
    把国王打得落花流水,
    逼他乖乖交出头上的皇冠。
    在启蒙运动鼎盛时期,德尼·狄德罗在给葛芙琳夫人关于将图书馆卖给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书信中,这样描写因为筹办女儿婚礼而陷入的经济窘境:“最初,我和我夫人本以为联姻会帮我们缓解债务压力。但是现在看来,这场婚礼没有逼我们自杀就很庆幸了。安琦丽珂这桩婚事,就好比当年洪博献球。”
    洪博被杀当晚,负责制作这几只博林球的工匠在自家作坊的后门收到一捆包裹,里面包着的是被斩首的刽子手的棕色头发,掺着像被霹雳撩过的金色发缕。
    右边的“球”代表圣父
    “我的两个‘球’代表上帝和国王,任我随心所欲地把玩。”这句话成了胡安娜关于父亲的唯一记忆。这回忆伴有热带气息且烙有花朵,这回忆必定是遥远的:胡安娜五岁的时候,父亲回到欧洲来索要官职俸禄。游说的过程漫长却毫无结果,最后父亲死在塞维利亚,再也没有能够回到那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虽然那并不是他出生的地方,但他确信自己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胡安娜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构想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个场景。父亲坐在宫殿院子里的石头长凳上。院子大得几乎看不到边际,一头从库埃纳瓦卡谷底开始,另一头延伸到特万特佩克地峡的某个地方。在她的回忆里,父亲已经满头银色碎发,但还是那副不屈不挠、高高在上的老样子,和那些掌握权力并不遗余力使用权力、内心却并未感到不安的大人物如出一辙。他精神矍铄但固执己见,眉头紧锁,带着满脑门的官司;胡子虽然有些脏但是梳理得整齐。他边挠脑袋,边听面前某个下属讲话。胡安娜已经记不得这个人的相貌了,因为她只顾盯着父亲年老衰败的指甲在头顶的灰色丛林里抓来抓去。这时,父亲对他的部下说:“我的两个‘球’代表上帝和国王,任我随心所欲地把玩。”说着,右手微微挥了一下,好像是在赶苍蝇。随后他转身看着坐在花园另一条石凳上的胡安娜。
    在她的回忆里,面对父亲那张无数次轻挑眉头便可置人于死地的脸,她对他的感情总是介于崇拜和惧怕之间。父亲鼓起脸颊,冲她做了个对眼。她咯咯笑个不停,但心里还是紧张的。随后他有些吃力地从椅子上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我们去果园吧。”他对她说。俩人漫步过长长的小路,小路通往果树的世界。那里的每棵果树均由父亲挑选,只有父女俩知道它们的名字。她坐在父亲的肩上,问父亲这些树在纳瓦特语、西班牙语和琼塔尔语中分别叫什么。
    很多年后,女孩长大成人,成了阿尔卡拉公爵夫人。库埃纳瓦卡距离她很遥远,记忆也已经变得陌生。胡安娜向母亲提起父亲的那句话,她确信亲耳听到,问母亲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原话。母女的这段对话正好发生在胡安娜怀着大女儿凯特琳娜之时。她俩当时正坐在统帅宫花园的遮阴亭里刺绣,身边围着女奴和侍者。北方天空泛着的橘色光芒滤过窗户,而百叶窗早已被主人命人拆下。这让此时的塞维利亚变得更像彼岸的库埃纳瓦卡。
    胡安娜的寡母承认,这句关于上帝和国王的话的确是丈夫的口头禅之一。她还告诉女儿,这句话经常是冲着某些手下或者教士作为警告,因为他们胆敢对她父亲品头论足,说他的做法不对或不配做基督徒。“但是你父亲完整的那句话更棒,”母亲补充道,“右边的‘球’是圣父,左边的‘球’则是神圣罗马帝国国王卡洛斯一世。”“你爸爸是个老混蛋。”母亲用纳瓦特语说,为了逗笑那群从库埃纳瓦卡带来的女侍。
    胡安娜并不记得母亲用来说笑的这句话。老妇人想了想,对胡安娜说,“任我随心所欲地把玩”那半句是女儿自己加上去的,因为她父亲经常与其他老兵玩巴斯克壁网球。“你想念他吗?”胡安娜抚摸着怀着凯特琳娜的腹部。小凯特琳娜已经开始在母亲的肚子里折腾了,多年之后她嫁给了奥苏纳公爵佩德罗·泰勒斯·希龙。“你说谁?”“爸爸呀。”“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就是个有钱的老头。那个可怜虫,还自以为是贵族,幻想着让自己举手投足都像个绅士。”她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他呀,就是个装腔作势的大尾巴狼。”“但是,你喜欢他吗?”胡安娜坚持问道。为了突显下面这句话的戏剧性,寡妇睁大眼睛,手中的针线活掉落在膝头:“谁能不喜欢他呀!他可是埃尔南·科尔特斯啊,他把全世界都干翻了!”
    编辑接招
    发件人:特蕾莎·阿斯特拉因(teresastrain@anagrama-ed.es)2013年6月12日
    收件人:我
    主题:第二稿
    阿尔瓦罗,附件中是两份稿子。第一份有一些修改,并不多,外加两三个问题。另一份稿子没有任何修改,以便搜索查找。手写的是最新定下的标题。真可惜,副标题只是多了一个音节而已。
    球在你的房顶上。该你出招了。
    吻。保持联系,
    特蕾莎
    2013年6月12日晚7点26分,阿尔瓦罗·恩里克(aenrigue@gmail.com)在邮件中写道:
    亲爱的特蕾莎,
    请问我可以将你的这封邮件写在我的新小说中吗?内容原封不动。还有一个问题:你的那句“球在你的房顶上”的典故是什么?这本新小说就是关于网球和球赛的。如果豪尔赫决定出版的话,你不久就可以读到。
    吻,
    á.
    2013年6月13日晚5点2分,特蕾莎·阿斯特拉因(teresastrain@anagrama-ed.es)在邮件中写道:
    虽然我不完全清楚这句话的出处,但是我大概知道这句话应该有些年头了。意思就是“该看你的了”。
    另外,请务必将校对稿尽早发给我。
    吻,
    特蕾莎
    2013年6月13日晚5点18分,阿尔瓦罗·恩里克(aenrigue@gmail.com)在邮件中写道:
    但是我亲爱的特蕾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那句话的出处是什么?
    新的副标题我已经想好了,“金钱、文字和庸俗之物”。我做了一点点调整,现在正好是一句完美的十一音节诗。
    吻,
    á.
    2013年6月13日晚5点23分,特蕾莎·阿斯特拉因(teresastrain@anagrama-ed.es)在邮件中写道:
    我们终于把副标题定下来了。昨晚,我为了弄音节的事情很晚才睡,怎么也无法改成十一个,因为重音的位置不对吧。你赢了。现在,赶快把他妈的校对稿发给我。
    特蕾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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