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莉娜
我拼命喘气，大口大口吸气，用手肘戳他的肋骨。他痛得扭动身子，但仍然压制着我，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脸上，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对你来说太美好，”我不停地说，“她太好，太好所以你碰不得，太好所以你干不得……你害她赔上性命，你猪狗不如，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还能每天起床，能去工作，怎么还能看着她母亲的双眼……”
他用力把钉子抵住我的脖子，我闭上双眼等待那一刻到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多痛苦，”他说，“根本不知道。”他一把抓住我头发用力拉，但接着突然放手，让我的头撞到桌面。我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
马克放开我，站直身子。他后退几步，绕到桌子另一头以便好好打量我。他站着看我，我从来不曾那么强烈希望地表可以裂开，当场把我吞掉。任何事都好过让他看到我哭。我站了起来。这时我已经哭得像个掉了奶嘴的婴儿，他说：“够了！莉娜，停，别哭成那样，不要哭成那样。”这太奇怪了，因为他也哭了起来，一边还不停地说：“别哭了，莉娜，别哭了。”
我停了下来。我们彼此对望，两人脸上都是泪水和鼻涕，他手上还抓着那根钉子。他说：“不是我。我没做你以为我做的事，我没动你妈妈。我的确想过要对她下手，什么方法都想过，但是我没做。”
“你有，”我说，“她的手镯在你那里，你……”
“凯蒂死后，她来找过我，”他说，“她说，为了露易丝好，我必须坦白说出来。”他大笑。“说得好像她真的在乎，好像她在乎过任何人。我知道她为什么希望我出面，因为她觉得愧疚，是她灌输凯蒂那些想法，因为愧疚，所以她想找人来承担过错，想把一切推到我头上，自私的臭婊子。”我看着他双手把玩钉子，想象自己该如何冲过去，抓起钉子就往他眼球刺。我口干舌燥，舔嘴唇时尝到了咸味。
他还说个不停。“我要她给我一些时间，我说，我会去找露易丝谈，但我需要想清楚该说些什么、要怎么解释。我说服了她。”他低头看手上的钉子，又看着我。“知道吗，莉娜，我根本不必对她动手。对付那种女人，你妈妈那种女人，不是通过暴力，而是要利用她们的虚荣心。我以前也见识过那种女人，年纪大一点的，超过三十五，美貌逐渐消失。她们要的是被人渴慕。十万八千里外就能闻到那种绝望的味道了。尽管一想到就让我毛骨悚然，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要让她站在我这边，要去哄她，引诱她。”他停了一下，用手背揉揉嘴巴。“我想，也许我可以偷拍几张她的照片，让她妥协，威胁要羞辱她。我想，也许那么一来，她就会放过我，让我好好去哀伤。”他稍稍抬起下巴。“那是我的计划。可是海伦·汤森介入了，所以我什么都不必做。”
他把钉子往旁边一丢，我看着钉子在草坪弹了两下，最后停在墙边。
“你说什么？”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会告诉你，我会的。只不过……”他叹口气。“你知道我不想伤害你，莉娜。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你在我家朝我扑过来，让我不得不出手，不然我能怎么办呢？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除非你逼我不得不动手，懂吗？”我没说话。“我要请你这么做，我要你回贝克佛德告诉警方说你离家出走，搭便车或什么的随你编。我不在乎你怎么说，可是你必须说，关于我的事，你说的全是谎话，因为你嫉妒，因为你难过到发疯，或因为你是个怀恨在心、想引起注意的小婊子，随便你说，懂吗？只要你承认说谎就好。”
我眯着眼睛看他。“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说真的？我干吗那么做？反正一切都太迟了，是乔希告诉警方的，不是我。”
“那就说乔希说谎。告诉他们是你要乔希说谎，叫乔希修正他的说法。我知道你办得到。而且我也觉得你会照做，因为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不但不会伤害你，而且……”他伸手从牛仔裤口袋掏出那个手镯，“我还会把你该知道的事告诉你。你帮我做这件事，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我走到墙边，背对着他发抖，因为我知道他可以冲过来；如果他有心，他大可解决我。但我不认为他想杀我。我看得出他想逃。我用鞋尖轻推钉子。唯一真正的问题是，我要不要让他下手。
我转身面对他，后背抵着墙。我回想自己这一路上犯的愚蠢错误，而且不打算再犯。我要装害怕，装感激。“你保证？你会让我回贝克佛德？拜托你，马克，你可以保证吗？”我继续假装松了一口气，而且情急、忏悔。我要玩弄他。
他坐了下来，把手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中央。
“是我找到的。”听他说得直率，我开始大笑。
“你找到的？怎么找，在警察找了好几天的河里找到的吗？你帮帮忙好吗？”
他静静坐了几秒钟，然后看着我，那眼光像是要说，全世界没有比我更惹他讨厌的人。不过那可能是事实。“你到底要不要听？”
我往后靠在墙上。“我在听。”
“我去了海伦·汤森的办公室，”他说，“本来是要找……”他显得有些尴尬，“找她的东西，凯蒂的东西。我想要……留下一点东西，将来好……”
他想操控我，让我为他难过。
“然后呢？”他白费力气。
“我想找档案柜的钥匙，结果一打开海伦办公桌的抽屉，就看到了手镯。”
“你在汤森太太的办公桌找到我妈的手镯？”
他点点头。“别问我那东西是怎么进到海伦抽屉的。但如果内尔死的那天戴着手镯，那么……”
“汤森太太？”我傻傻地重复。
“我知道这不合理。”他说。
只不过这很合理，或是可以很合理。但要在特殊情况下。我无法想象她会做那种事。她是个紧张不安的老女人，这我知道，但我无法想象她会对任何人做出肢体上的伤害。
马克盯着我看。“有什么我没想通的事，对不对？她对海伦做过什么？你妈妈干了什么好事？”
我没说话，转头不看他。飘浮的云朵遮住了太阳，那天早上我在他屋里觉得好冷，现在又有相同的感觉，里外都冷，冷透了。我走到桌边拿起手镯，滑过指尖后套在手腕上。
“怎么样，”他说道，“我这不就告诉你了吗，我帮了你的忙，是不是？现在轮到你了。”
轮到我。我走回墙边，蹲下去捡起钉子，然后转头面对他。
“莉娜。”从他喊我的声音，从他急促的呼吸，我听得出他在害怕。“我帮了你的忙，我……”
“你以为凯蒂溺死自己是因为怕我背叛她，或是怕我母亲会背叛她，或是怕有人会背叛你们两个，搞得大家都知道，结果让她惹上一身麻烦，伤透了爸妈的心。但你晓得事实不是那样吧？”他垂着头，双手紧抓着桌边。“你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怕你有什么遭遇。”他还是瞪着桌子，一动也不动。“她是为了你，为了你自杀。看看你为她做过什么？”他的双肩开始发抖。“你做了哪些事？你一再说谎，完全否定她，好像她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在你心中没有地位。你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拿着钉子走到桌边。我听到他在啜泣，哽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说，“原谅我，上帝原谅我。”
“太迟了点，”我说，“你不觉得吗？”
我拼命喘气，大口大口吸气，用手肘戳他的肋骨。他痛得扭动身子，但仍然压制着我，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脸上，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对你来说太美好，”我不停地说，“她太好，太好所以你碰不得，太好所以你干不得……你害她赔上性命，你猪狗不如，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还能每天起床，能去工作，怎么还能看着她母亲的双眼……”
他用力把钉子抵住我的脖子，我闭上双眼等待那一刻到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多痛苦，”他说，“根本不知道。”他一把抓住我头发用力拉，但接着突然放手，让我的头撞到桌面。我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
马克放开我，站直身子。他后退几步，绕到桌子另一头以便好好打量我。他站着看我，我从来不曾那么强烈希望地表可以裂开，当场把我吞掉。任何事都好过让他看到我哭。我站了起来。这时我已经哭得像个掉了奶嘴的婴儿，他说：“够了！莉娜，停，别哭成那样，不要哭成那样。”这太奇怪了，因为他也哭了起来，一边还不停地说：“别哭了，莉娜，别哭了。”
我停了下来。我们彼此对望，两人脸上都是泪水和鼻涕，他手上还抓着那根钉子。他说：“不是我。我没做你以为我做的事，我没动你妈妈。我的确想过要对她下手，什么方法都想过，但是我没做。”
“你有，”我说，“她的手镯在你那里，你……”
“凯蒂死后，她来找过我，”他说，“她说，为了露易丝好，我必须坦白说出来。”他大笑。“说得好像她真的在乎，好像她在乎过任何人。我知道她为什么希望我出面，因为她觉得愧疚，是她灌输凯蒂那些想法，因为愧疚，所以她想找人来承担过错，想把一切推到我头上，自私的臭婊子。”我看着他双手把玩钉子，想象自己该如何冲过去，抓起钉子就往他眼球刺。我口干舌燥，舔嘴唇时尝到了咸味。
他还说个不停。“我要她给我一些时间，我说，我会去找露易丝谈，但我需要想清楚该说些什么、要怎么解释。我说服了她。”他低头看手上的钉子，又看着我。“知道吗，莉娜，我根本不必对她动手。对付那种女人，你妈妈那种女人，不是通过暴力，而是要利用她们的虚荣心。我以前也见识过那种女人，年纪大一点的，超过三十五，美貌逐渐消失。她们要的是被人渴慕。十万八千里外就能闻到那种绝望的味道了。尽管一想到就让我毛骨悚然，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要让她站在我这边，要去哄她，引诱她。”他停了一下，用手背揉揉嘴巴。“我想，也许我可以偷拍几张她的照片，让她妥协，威胁要羞辱她。我想，也许那么一来，她就会放过我，让我好好去哀伤。”他稍稍抬起下巴。“那是我的计划。可是海伦·汤森介入了，所以我什么都不必做。”
他把钉子往旁边一丢，我看着钉子在草坪弹了两下，最后停在墙边。
“你说什么？”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会告诉你，我会的。只不过……”他叹口气。“你知道我不想伤害你，莉娜。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你在我家朝我扑过来，让我不得不出手，不然我能怎么办呢？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除非你逼我不得不动手，懂吗？”我没说话。“我要请你这么做，我要你回贝克佛德告诉警方说你离家出走，搭便车或什么的随你编。我不在乎你怎么说，可是你必须说，关于我的事，你说的全是谎话，因为你嫉妒，因为你难过到发疯，或因为你是个怀恨在心、想引起注意的小婊子，随便你说，懂吗？只要你承认说谎就好。”
我眯着眼睛看他。“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说真的？我干吗那么做？反正一切都太迟了，是乔希告诉警方的，不是我。”
“那就说乔希说谎。告诉他们是你要乔希说谎，叫乔希修正他的说法。我知道你办得到。而且我也觉得你会照做，因为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不但不会伤害你，而且……”他伸手从牛仔裤口袋掏出那个手镯，“我还会把你该知道的事告诉你。你帮我做这件事，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我走到墙边，背对着他发抖，因为我知道他可以冲过来；如果他有心，他大可解决我。但我不认为他想杀我。我看得出他想逃。我用鞋尖轻推钉子。唯一真正的问题是，我要不要让他下手。
我转身面对他，后背抵着墙。我回想自己这一路上犯的愚蠢错误，而且不打算再犯。我要装害怕，装感激。“你保证？你会让我回贝克佛德？拜托你，马克，你可以保证吗？”我继续假装松了一口气，而且情急、忏悔。我要玩弄他。
他坐了下来，把手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中央。
“是我找到的。”听他说得直率，我开始大笑。
“你找到的？怎么找，在警察找了好几天的河里找到的吗？你帮帮忙好吗？”
他静静坐了几秒钟，然后看着我，那眼光像是要说，全世界没有比我更惹他讨厌的人。不过那可能是事实。“你到底要不要听？”
我往后靠在墙上。“我在听。”
“我去了海伦·汤森的办公室，”他说，“本来是要找……”他显得有些尴尬，“找她的东西，凯蒂的东西。我想要……留下一点东西，将来好……”
他想操控我，让我为他难过。
“然后呢？”他白费力气。
“我想找档案柜的钥匙，结果一打开海伦办公桌的抽屉，就看到了手镯。”
“你在汤森太太的办公桌找到我妈的手镯？”
他点点头。“别问我那东西是怎么进到海伦抽屉的。但如果内尔死的那天戴着手镯，那么……”
“汤森太太？”我傻傻地重复。
“我知道这不合理。”他说。
只不过这很合理，或是可以很合理。但要在特殊情况下。我无法想象她会做那种事。她是个紧张不安的老女人，这我知道，但我无法想象她会对任何人做出肢体上的伤害。
马克盯着我看。“有什么我没想通的事，对不对？她对海伦做过什么？你妈妈干了什么好事？”
我没说话，转头不看他。飘浮的云朵遮住了太阳，那天早上我在他屋里觉得好冷，现在又有相同的感觉，里外都冷，冷透了。我走到桌边拿起手镯，滑过指尖后套在手腕上。
“怎么样，”他说道，“我这不就告诉你了吗，我帮了你的忙，是不是？现在轮到你了。”
轮到我。我走回墙边，蹲下去捡起钉子，然后转头面对他。
“莉娜。”从他喊我的声音，从他急促的呼吸，我听得出他在害怕。“我帮了你的忙，我……”
“你以为凯蒂溺死自己是因为怕我背叛她，或是怕我母亲会背叛她，或是怕有人会背叛你们两个，搞得大家都知道，结果让她惹上一身麻烦，伤透了爸妈的心。但你晓得事实不是那样吧？”他垂着头，双手紧抓着桌边。“你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怕你有什么遭遇。”他还是瞪着桌子，一动也不动。“她是为了你，为了你自杀。看看你为她做过什么？”他的双肩开始发抖。“你做了哪些事？你一再说谎，完全否定她，好像她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在你心中没有地位。你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拿着钉子走到桌边。我听到他在啜泣，哽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说，“原谅我，上帝原谅我。”
“太迟了点，”我说，“你不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