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莉娜
他打开后车厢放我出来，向我道歉。“对不起，莉娜，但你要我怎么办呢？”我开始大笑，但他要我闭嘴。看他双手握拳，我想他大概又要揍我，只好乖乖听话。
我们来到海边的一栋房子前面，旁边没有其他住户。这房子在悬崖边，有花园有围墙，还有一套户外酒吧的桌椅。房子门窗紧闭，附近没人。从我站的位置看出去，四周什么建筑也看不到，只有一条称不上正式道路的小径通过。同样的，我也没听到任何声音，没有车流或类似的噪音，只有海鸥和拍打岩石的海浪。
“尖叫也没用。”他说，大概是看出我在打什么主意。接着，他拉着我的手臂带我到桌边，递纸巾让我擦嘴巴。
“你不会有事的。”他说。
“真的吗？”我问道，但他转开了头。
我们并肩坐了很久，他仍然抓着我的前臂，在呼吸逐渐平缓时，手也慢慢放松。现在挣扎没有用，时间还没到。我很害怕，桌下的双腿狂抖，就是停不下来。事实上，有那种感觉还不错，像是有所帮助。我觉得自己很强壮，和当时他发现我在他家，接着开始打斗时一样。对，他是赢了没错，可那是因为我没有立刻动杀机，因为我不确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状况。那只是第一回合。如果他以为我这样就落败，那我们走着瞧。
如果他知道我有什么感觉，有什么体验，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握着我的手臂。我觉得，他是为了保命才跑。
我用力咬着嘴唇，舌尖尝到血水味，我喜欢，这感觉很棒。我喜欢金属的味道，喜欢嘴里有血，好让我啐他。不过要等待正确时机。我有好多事要问他又不知从何开始，所以我说：“你为什么留着那东西？”我努力保持稳定，不让声音破碎或颤抖，不想流露任何迹象，让他知道我害怕。
他没说话，于是我又问了：“你为什么留着她的手镯？为什么不干脆丢掉？或是留在她手腕上？为什么要拿？”
他放开我的手臂。他没看我，而是凝视大海。“不知道，”他疲倦地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大概是当作保障吧，抓住最后的希望，拿来要挟别人……”
他突然不说话了，而且还闭上眼。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有种感觉，像是开启了某种机会。我慢慢挪开身子，接着又挪了一点。他张开眼，但什么也没做，光是看着海，脸上毫无表情。他像是累坏了，筋疲力尽，榨干耗竭。我坐在长凳上往后缩。我可以跑。我不得不跑的时候速度很快。我瞥了屋子后面的小路一眼。如果直接穿越小路，跳过石墙穿过草地，我很有可能跑得掉。如果我那么做，他不可能开车追，那样一来，我的机会倍增。
但我没有。我知道那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但依然按兵不动。我心想，如果要走到最后一步，我宁死也要搞清楚我妈的遭遇，而不愿充满疑问地活着，永远不知道真相。我受不了那样活着。
我站起来。他还是没动，只是看着我绕过桌子和他面对面坐，迫使他不得不直视我。
“你知道我以为她为什么离开我吗？我说的是我妈。他们来通知我找到她时，我以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以为她选择死亡，是因为凯蒂的事让她自责，或觉得羞愧之类……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河水的吸引力比我大。”
他没说话。
“我真的那么想！”我用尽力气大吼，他跳了起来。“我相信她抛弃我！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结果我现在知道她没有，她什么决定都没做。是你带走她，你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就像你带走凯蒂那样。”
他对着我微笑。我想起从前我们都觉得他英俊，这让我肠胃翻搅。“我没把凯蒂从你身边带走，”他说，“凯蒂不是你的，莉娜，她是我的。”
我想对他尖叫，想抓他的脸。她不是你的！不是！她不是！我用力让指甲抠进掌心，咬着嘴唇，又尝到血的味道。我听他为自己辩护。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迷恋一个女孩。从来没想过。我觉得那种人很荒唐，是可悲的废物，找不到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对象。”
我笑了。“一点也没错，”我说，“你想得没错。”
“不，不，”他摇头，“不是那样，不对。看看我。对我来说，女人本来就很容易上手，她们会主动送上门来。我只要和她们握个手就看出来了。你自己也试过。”
“我才没有。”
“莉娜……”
“你真以为我要你？你上当了。那是游戏，是……”我停下来不说话了。要怎么向这种男人解释？要怎么解释一切与他无关，纯粹是因为自己觉得好玩？总之，对我来说是那样，是因为我和凯蒂可以一起做某件事。我们可以随时换对象，他们根本不重要。
“你知道从我的角度来看，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吗？”我问他，“我知道你以为自己很抢手，但你不懂我有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多么轻松地摆布别人，或让别人难堪？我只要用某种方式看着他们，或是站近一点，或是嘴巴含着手指吸，就能让他们脸红或勃起。我对你做的就是那种事，白痴。我在恶搞你，才不是想要你。”
他想嘲笑，但笑声缺乏说服力。“好吧，你说了算，莉娜。所以当你威胁要背叛我们，当你大吼大叫让你母亲听到的时候，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我要……”
我不能告诉他，因为我想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我要回到凯蒂和我黏在一起的时光，每小时、每天都互相陪伴的时光，回到我们在河里游泳，没有别人在场，我们的身体还属于自己的时光。我想回到发明这个游戏以前的日子，回到我们发现自己能如何摆布他人之前的日子。但那是我一个人的念头，凯蒂并没有相同的想法。凯蒂享受他人的眼光。对她来说，这不只是游戏，背后有更大的意义。当我刚得知他们两人在一起，我们就讨论过了。
凯蒂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莉娜。你能想象吗？去让某个人想要你，甘心情愿为你铤而走险，赌上他的一切，他的所有。包括他的工作、人际关系和自由。你不懂那种感觉。”
我知道亨德森看着我，等我开口。我想找个方式表达，让他明白驱使凯蒂的不只是他，还有她能掌控他的滋味。我好想有那种能力告诉他，好抹掉他脸上的表情。他那表情像是在说，了解凯蒂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事情不是那样。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况且那也不是故事的全貌，因为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确爱他。
我的眼窝一阵刺痛，我知道我又要哭了，于是低头看地面，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泪水。就在这时，我看到地上的东西。我双脚之间有个钉子。这钉子很长，至少将近十厘米。我轻轻移动一只脚，盖在钉子上，接着将一端往下压，让钉子一头翘起来。
“你就是嫉妒而已，莉娜，”亨德森说，“那就是真相，对不对？你一直在嫉妒。我觉得你嫉妒我们两个人，对吧？你嫉妒我，因为她选了我，嫉妒她是因为我选她。我们都不想要你，所以你向我们报复，你和你妈，你们……”
我让他继续说话，让他继续他的连篇屁话，我才不在乎他错得多离谱，因为我把全副注意力放在钉子的尖端，用脚慢慢移动钉子。我偷偷把手放到桌下，马克这时住嘴了。
“你从头到尾都不该和她在一起，”我说话时，故意看着他的背后，想让他分心，“你自己也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她爱我，而我也爱她，爱得彻底。”
“你是大人！”我说，仍然看着他的后方，我成功了，他往后看了一眼，我趁机把手放到双腿间，伸长指头抓住冰冷的金属。我挺直脊背，做好准备。“你真以为你对她的感情重要吗？你是她的老师，你的年纪是她的两倍，该做正确决定的人应该是你。”
“她爱我。”他又说了一遍，说得卑微又可怜。
“她对你来说太年轻了。”我紧紧握住钉子，“对你来说太美好了。”
我冲向他，可惜速度不够快。我跳起来时一只手卡在桌下，但就那么一秒钟而已。马克扑过来，抓住我的左手臂，用尽全力扯，差点把我拉到桌子对面。
“你在做什么？”他跳起来，抓着我的手臂从旁边一扭，压制在我背后。我痛得喊出来。“你在做什么？”他吼道，扭转的角度更大，还用手撬开我的拳头。他拿走我手中的钉子，将我推到桌上，扯住我的头发，整个人压住我。我能感觉到金属刺着我喉咙的皮肤，感觉到他的重量，他们在一起时，她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呕吐物已经来到我的喉咙，我朝他吐出来，说：“对你来说太美好！对你来说太美好！”我一再地吼，直到他掐断我的呼吸才住嘴。
他打开后车厢放我出来，向我道歉。“对不起，莉娜，但你要我怎么办呢？”我开始大笑，但他要我闭嘴。看他双手握拳，我想他大概又要揍我，只好乖乖听话。
我们来到海边的一栋房子前面，旁边没有其他住户。这房子在悬崖边，有花园有围墙，还有一套户外酒吧的桌椅。房子门窗紧闭，附近没人。从我站的位置看出去，四周什么建筑也看不到，只有一条称不上正式道路的小径通过。同样的，我也没听到任何声音，没有车流或类似的噪音，只有海鸥和拍打岩石的海浪。
“尖叫也没用。”他说，大概是看出我在打什么主意。接着，他拉着我的手臂带我到桌边，递纸巾让我擦嘴巴。
“你不会有事的。”他说。
“真的吗？”我问道，但他转开了头。
我们并肩坐了很久，他仍然抓着我的前臂，在呼吸逐渐平缓时，手也慢慢放松。现在挣扎没有用，时间还没到。我很害怕，桌下的双腿狂抖，就是停不下来。事实上，有那种感觉还不错，像是有所帮助。我觉得自己很强壮，和当时他发现我在他家，接着开始打斗时一样。对，他是赢了没错，可那是因为我没有立刻动杀机，因为我不确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状况。那只是第一回合。如果他以为我这样就落败，那我们走着瞧。
如果他知道我有什么感觉，有什么体验，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握着我的手臂。我觉得，他是为了保命才跑。
我用力咬着嘴唇，舌尖尝到血水味，我喜欢，这感觉很棒。我喜欢金属的味道，喜欢嘴里有血，好让我啐他。不过要等待正确时机。我有好多事要问他又不知从何开始，所以我说：“你为什么留着那东西？”我努力保持稳定，不让声音破碎或颤抖，不想流露任何迹象，让他知道我害怕。
他没说话，于是我又问了：“你为什么留着她的手镯？为什么不干脆丢掉？或是留在她手腕上？为什么要拿？”
他放开我的手臂。他没看我，而是凝视大海。“不知道，”他疲倦地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大概是当作保障吧，抓住最后的希望，拿来要挟别人……”
他突然不说话了，而且还闭上眼。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有种感觉，像是开启了某种机会。我慢慢挪开身子，接着又挪了一点。他张开眼，但什么也没做，光是看着海，脸上毫无表情。他像是累坏了，筋疲力尽，榨干耗竭。我坐在长凳上往后缩。我可以跑。我不得不跑的时候速度很快。我瞥了屋子后面的小路一眼。如果直接穿越小路，跳过石墙穿过草地，我很有可能跑得掉。如果我那么做，他不可能开车追，那样一来，我的机会倍增。
但我没有。我知道那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但依然按兵不动。我心想，如果要走到最后一步，我宁死也要搞清楚我妈的遭遇，而不愿充满疑问地活着，永远不知道真相。我受不了那样活着。
我站起来。他还是没动，只是看着我绕过桌子和他面对面坐，迫使他不得不直视我。
“你知道我以为她为什么离开我吗？我说的是我妈。他们来通知我找到她时，我以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以为她选择死亡，是因为凯蒂的事让她自责，或觉得羞愧之类……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河水的吸引力比我大。”
他没说话。
“我真的那么想！”我用尽力气大吼，他跳了起来。“我相信她抛弃我！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结果我现在知道她没有，她什么决定都没做。是你带走她，你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就像你带走凯蒂那样。”
他对着我微笑。我想起从前我们都觉得他英俊，这让我肠胃翻搅。“我没把凯蒂从你身边带走，”他说，“凯蒂不是你的，莉娜，她是我的。”
我想对他尖叫，想抓他的脸。她不是你的！不是！她不是！我用力让指甲抠进掌心，咬着嘴唇，又尝到血的味道。我听他为自己辩护。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迷恋一个女孩。从来没想过。我觉得那种人很荒唐，是可悲的废物，找不到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对象。”
我笑了。“一点也没错，”我说，“你想得没错。”
“不，不，”他摇头，“不是那样，不对。看看我。对我来说，女人本来就很容易上手，她们会主动送上门来。我只要和她们握个手就看出来了。你自己也试过。”
“我才没有。”
“莉娜……”
“你真以为我要你？你上当了。那是游戏，是……”我停下来不说话了。要怎么向这种男人解释？要怎么解释一切与他无关，纯粹是因为自己觉得好玩？总之，对我来说是那样，是因为我和凯蒂可以一起做某件事。我们可以随时换对象，他们根本不重要。
“你知道从我的角度来看，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吗？”我问他，“我知道你以为自己很抢手，但你不懂我有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多么轻松地摆布别人，或让别人难堪？我只要用某种方式看着他们，或是站近一点，或是嘴巴含着手指吸，就能让他们脸红或勃起。我对你做的就是那种事，白痴。我在恶搞你，才不是想要你。”
他想嘲笑，但笑声缺乏说服力。“好吧，你说了算，莉娜。所以当你威胁要背叛我们，当你大吼大叫让你母亲听到的时候，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我要……”
我不能告诉他，因为我想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我要回到凯蒂和我黏在一起的时光，每小时、每天都互相陪伴的时光，回到我们在河里游泳，没有别人在场，我们的身体还属于自己的时光。我想回到发明这个游戏以前的日子，回到我们发现自己能如何摆布他人之前的日子。但那是我一个人的念头，凯蒂并没有相同的想法。凯蒂享受他人的眼光。对她来说，这不只是游戏，背后有更大的意义。当我刚得知他们两人在一起，我们就讨论过了。
凯蒂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莉娜。你能想象吗？去让某个人想要你，甘心情愿为你铤而走险，赌上他的一切，他的所有。包括他的工作、人际关系和自由。你不懂那种感觉。”
我知道亨德森看着我，等我开口。我想找个方式表达，让他明白驱使凯蒂的不只是他，还有她能掌控他的滋味。我好想有那种能力告诉他，好抹掉他脸上的表情。他那表情像是在说，了解凯蒂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事情不是那样。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况且那也不是故事的全貌，因为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确爱他。
我的眼窝一阵刺痛，我知道我又要哭了，于是低头看地面，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泪水。就在这时，我看到地上的东西。我双脚之间有个钉子。这钉子很长，至少将近十厘米。我轻轻移动一只脚，盖在钉子上，接着将一端往下压，让钉子一头翘起来。
“你就是嫉妒而已，莉娜，”亨德森说，“那就是真相，对不对？你一直在嫉妒。我觉得你嫉妒我们两个人，对吧？你嫉妒我，因为她选了我，嫉妒她是因为我选她。我们都不想要你，所以你向我们报复，你和你妈，你们……”
我让他继续说话，让他继续他的连篇屁话，我才不在乎他错得多离谱，因为我把全副注意力放在钉子的尖端，用脚慢慢移动钉子。我偷偷把手放到桌下，马克这时住嘴了。
“你从头到尾都不该和她在一起，”我说话时，故意看着他的背后，想让他分心，“你自己也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她爱我，而我也爱她，爱得彻底。”
“你是大人！”我说，仍然看着他的后方，我成功了，他往后看了一眼，我趁机把手放到双腿间，伸长指头抓住冰冷的金属。我挺直脊背，做好准备。“你真以为你对她的感情重要吗？你是她的老师，你的年纪是她的两倍，该做正确决定的人应该是你。”
“她爱我。”他又说了一遍，说得卑微又可怜。
“她对你来说太年轻了。”我紧紧握住钉子，“对你来说太美好了。”
我冲向他，可惜速度不够快。我跳起来时一只手卡在桌下，但就那么一秒钟而已。马克扑过来，抓住我的左手臂，用尽全力扯，差点把我拉到桌子对面。
“你在做什么？”他跳起来，抓着我的手臂从旁边一扭，压制在我背后。我痛得喊出来。“你在做什么？”他吼道，扭转的角度更大，还用手撬开我的拳头。他拿走我手中的钉子，将我推到桌上，扯住我的头发，整个人压住我。我能感觉到金属刺着我喉咙的皮肤，感觉到他的重量，他们在一起时，她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呕吐物已经来到我的喉咙，我朝他吐出来，说：“对你来说太美好！对你来说太美好！”我一再地吼，直到他掐断我的呼吸才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