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八月二十三日，星期日，帕特里克
46 八月二十三日，星期日，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梦见妻子的梦境永远相同。时间是夜晚，她在河里。他让肖恩留在岸边，自己潜入水中一直游，但不知何故，一旦他接近到能拉到她的距离，她便漂得更远。在他的梦里，恶水潭比实际来得大，不再是潭，而是湖，是海。他好像得一直游下去，但问题是他太累，而且他还晓得，等到终于碰到她、把她拉到身边后，自己也会沉入水中。他碰到她时，她的身体在水中慢慢旋转，脸孔转过来面对他，张开她破裂出血的嘴巴大笑。这个梦永远相同，只不过昨晚，当她在水中转过脸时，那张脸孔变成海伦。
他异常惊恐地醒过来，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在床上坐起身，手掌平贴胸前，不想对自己承认心里的恐惧，或承认梦里夹杂了深深的羞耻。他拉开窗帘，等天空由黑转灰，才到隔壁海伦的房间去。他安静地走进去，轻轻拿起梳妆台前的椅子，放到她床边。她的后脑对着他，就像刚刚的梦，他努力压抑冲动，免得伸手拉住她的肩膀摇醒她，确认她是不是满嘴血水和断牙。
她终于醒了，慢慢地翻身，看到他时吓了一跳，猛地把头往后仰，刚好撞到她床头的墙壁。
“帕特里克！出了什么事？是肖恩吗？”
他摇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那……”
“我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在你车里？”他问她，“向你借车的那天？我收拾了小屋里一些杂物，本来想拿去丢掉，但后来那只猫……我一分心，大概就把垃圾留在车里了，有吗？”
她吞咽一下，点点头，瞳孔把虹膜往外挤压成薄薄的浅棕色圆环，眼睛的颜色变得深沉。“对，我……小屋里的垃圾？那些东西是在小屋里拿的？”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推敲什么。
“对，在小屋里拿的。你怎么处理那些东西？那个袋子放到哪里去了？”
她坐了起来。“我把东西扔了。不过就是垃圾，对吧？看起来像是垃圾。”
“对，就是垃圾。”
她的双眼先看向别处，才又直视他。“爸爸，你觉得事情又开始了吗？”她叹口气，“他和她。你觉得……”
帕特里克往前靠，拨开她额上的头发。“嗯，我不敢说。有可能吧。可能又开始了。但反正现在都结束了，对不对？”他想站起来，但发现双腿软弱无力，只好用手撑着床头柜才勉强起身。他知道她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你要不要喝杯茶？”他问她。
“我来煮。”她边说边推开被子。
“不，不必，你躺着就好，我去煮。”他走到门口又回头。“你都扔了吗？那些垃圾？”他又问了一次。海伦点点头。他迈开麻木的双腿，不理会胸口的压迫感，慢慢下楼走进厨房。他拿茶壶灌满水，然后坐在桌边，心脏重重地跳。他从来没见过海伦骗他，但他相当确定，刚刚在楼上，她的确说了谎。
也许他该生她的气，但他真正气的是肖恩。因为他犯错，他们才会变成这样。海伦根本不该在这里！她应该在她家，在她丈夫的床上。而且他也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但要为儿子可耻的行为收拾善后，还要那么没有礼数地睡在儿媳妇隔壁的房间。帕特里克前臂绷带下的皮肤发痒，他不经心地抓了抓。
然而，他又凭什么批评自己的儿子？他记得年轻的感觉，当时他同样败在生物本能下。他为自己做了糟糕的选择，至今仍觉得可耻。他选了一个漂亮、软弱，几乎在各方面都缺乏自制的女人。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走上自我毁灭之路，而至今他唯一还讶异的是，她竟然能在那条路上走那么久。帕特里克知道劳伦从没明白的事：她有多少次差点送命。
他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转过身看。海伦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衣，还赤着脚。
“爸爸，你还好吗？”他站起来，准备煮茶，但是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坐着，我来就好。”
他曾经做错选择，但不会有第二次。海伦就是他选的，她是他同事的女儿，个性安静长相平凡工作认真。他第一眼就看出她会是个稳定、充满爱心又忠诚的人。接下来，只差说服肖恩。他受训时曾经爱上一个女人，但帕特里克知道那不可能持久，当那段恋爱的时间超过合理范围，他只好出面解决。如今看着海伦，他知道自己为儿子做了个好选择：她坦率、稳重又聪明，对多数女人迷恋的名流琐事和流言八卦毫无兴趣。她从不浪费时间看电视或读小说，认真工作又不抱怨。而且她好相处，脸上常有笑容。
“来。”她递来一杯茶，正在对他微笑。“哦，”她倒抽了一口气，“看起来不太妙。”她看着他的手臂，他刚刚抓痒时撕开了绷带，露出又红又肿的皮肤和深色伤口。她拿了热水、香皂、消炎药和干净绷带过来，为他清理伤口后重新包扎。她处理好伤口后，他靠过来亲吻她的嘴唇。
“爸爸。”她轻轻推开他。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羞耻感又回来了，这次来得澎湃，愤怒也跟着油然而生。
女人害他堕落。先是劳伦，接着是琼，然后还有一连串。但不是海伦。不可能是海伦吧？可是她那天早上竟然对他说谎。他从她脸上看出来了，那张耿直的脸不善欺瞒，这让他厌恶。他又想到那场梦，劳伦在水里打转，历史会重演，只不过女人一个比一个糟。
帕特里克梦见妻子的梦境永远相同。时间是夜晚，她在河里。他让肖恩留在岸边，自己潜入水中一直游，但不知何故，一旦他接近到能拉到她的距离，她便漂得更远。在他的梦里，恶水潭比实际来得大，不再是潭，而是湖，是海。他好像得一直游下去，但问题是他太累，而且他还晓得，等到终于碰到她、把她拉到身边后，自己也会沉入水中。他碰到她时，她的身体在水中慢慢旋转，脸孔转过来面对他，张开她破裂出血的嘴巴大笑。这个梦永远相同，只不过昨晚，当她在水中转过脸时，那张脸孔变成海伦。
他异常惊恐地醒过来，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在床上坐起身，手掌平贴胸前，不想对自己承认心里的恐惧，或承认梦里夹杂了深深的羞耻。他拉开窗帘，等天空由黑转灰，才到隔壁海伦的房间去。他安静地走进去，轻轻拿起梳妆台前的椅子，放到她床边。她的后脑对着他，就像刚刚的梦，他努力压抑冲动，免得伸手拉住她的肩膀摇醒她，确认她是不是满嘴血水和断牙。
她终于醒了，慢慢地翻身，看到他时吓了一跳，猛地把头往后仰，刚好撞到她床头的墙壁。
“帕特里克！出了什么事？是肖恩吗？”
他摇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那……”
“我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在你车里？”他问她，“向你借车的那天？我收拾了小屋里一些杂物，本来想拿去丢掉，但后来那只猫……我一分心，大概就把垃圾留在车里了，有吗？”
她吞咽一下，点点头，瞳孔把虹膜往外挤压成薄薄的浅棕色圆环，眼睛的颜色变得深沉。“对，我……小屋里的垃圾？那些东西是在小屋里拿的？”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推敲什么。
“对，在小屋里拿的。你怎么处理那些东西？那个袋子放到哪里去了？”
她坐了起来。“我把东西扔了。不过就是垃圾，对吧？看起来像是垃圾。”
“对，就是垃圾。”
她的双眼先看向别处，才又直视他。“爸爸，你觉得事情又开始了吗？”她叹口气，“他和她。你觉得……”
帕特里克往前靠，拨开她额上的头发。“嗯，我不敢说。有可能吧。可能又开始了。但反正现在都结束了，对不对？”他想站起来，但发现双腿软弱无力，只好用手撑着床头柜才勉强起身。他知道她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你要不要喝杯茶？”他问她。
“我来煮。”她边说边推开被子。
“不，不必，你躺着就好，我去煮。”他走到门口又回头。“你都扔了吗？那些垃圾？”他又问了一次。海伦点点头。他迈开麻木的双腿，不理会胸口的压迫感，慢慢下楼走进厨房。他拿茶壶灌满水，然后坐在桌边，心脏重重地跳。他从来没见过海伦骗他，但他相当确定，刚刚在楼上，她的确说了谎。
也许他该生她的气，但他真正气的是肖恩。因为他犯错，他们才会变成这样。海伦根本不该在这里！她应该在她家，在她丈夫的床上。而且他也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但要为儿子可耻的行为收拾善后，还要那么没有礼数地睡在儿媳妇隔壁的房间。帕特里克前臂绷带下的皮肤发痒，他不经心地抓了抓。
然而，他又凭什么批评自己的儿子？他记得年轻的感觉，当时他同样败在生物本能下。他为自己做了糟糕的选择，至今仍觉得可耻。他选了一个漂亮、软弱，几乎在各方面都缺乏自制的女人。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走上自我毁灭之路，而至今他唯一还讶异的是，她竟然能在那条路上走那么久。帕特里克知道劳伦从没明白的事：她有多少次差点送命。
他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转过身看。海伦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衣，还赤着脚。
“爸爸，你还好吗？”他站起来，准备煮茶，但是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坐着，我来就好。”
他曾经做错选择，但不会有第二次。海伦就是他选的，她是他同事的女儿，个性安静长相平凡工作认真。他第一眼就看出她会是个稳定、充满爱心又忠诚的人。接下来，只差说服肖恩。他受训时曾经爱上一个女人，但帕特里克知道那不可能持久，当那段恋爱的时间超过合理范围，他只好出面解决。如今看着海伦，他知道自己为儿子做了个好选择：她坦率、稳重又聪明，对多数女人迷恋的名流琐事和流言八卦毫无兴趣。她从不浪费时间看电视或读小说，认真工作又不抱怨。而且她好相处，脸上常有笑容。
“来。”她递来一杯茶，正在对他微笑。“哦，”她倒抽了一口气，“看起来不太妙。”她看着他的手臂，他刚刚抓痒时撕开了绷带，露出又红又肿的皮肤和深色伤口。她拿了热水、香皂、消炎药和干净绷带过来，为他清理伤口后重新包扎。她处理好伤口后，他靠过来亲吻她的嘴唇。
“爸爸。”她轻轻推开他。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羞耻感又回来了，这次来得澎湃，愤怒也跟着油然而生。
女人害他堕落。先是劳伦，接着是琼，然后还有一连串。但不是海伦。不可能是海伦吧？可是她那天早上竟然对他说谎。他从她脸上看出来了，那张耿直的脸不善欺瞒，这让他厌恶。他又想到那场梦，劳伦在水里打转，历史会重演，只不过女人一个比一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