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五，艾琳
44 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五，艾琳
我跑步时看见的那栋河边小屋即将成为我的新家。短时间来说是如此，至少一直到我们厘清亨德森这件事为止。这是肖恩的建议。因为肖恩正好听到我告诉警员考利，那天早上我太累，差点把车子开出车道。于是他说：“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你应该留在镇上，可以住沃德家的小屋。房子在河的上游，没有人住。屋子不豪华，但不必花钱。我下午把钥匙交给你。”
他离开后，考利咧嘴对我笑。“沃德小屋是吧？小心疯安妮。”
“你说什么？”
“帕特里克·汤森把那地方拿来当钓鱼小屋，大家都叫那房子‘沃德家的小屋’。安妮·沃德的故事你知道吧？她也是水底的女人之一。”她把声音压到耳语的音量，说：“他们说，如果你仔细看，还看得到墙上的血迹。”我想必一脸茫然，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她带着微笑说：“那就是个故事，古老的故事。贝克佛德的老故事之一。”之前，我没有太注意贝克佛德的百年老故事，我手边有最近的新故事要忙。
亨德森一直没接电话，于是我们决定先不找他，等他回来再说。如果凯蒂·惠特克的故事是真的，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等待期间，肖恩要我去找他的妻子问话。他妻子是校长，也就是亨德森的老板。“我相信她丝毫没怀疑过马克·亨德森，”他说，“而且对他评价很高。但是总要有人找她问话，那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我。”他说汤森太太会在学校里等我。
若她真的在等我，那么她看来不是太喜欢这件事。我进了她办公室，看到她手脚着地趴在地上，脸颊贴着灰色地毯，伸长脖子在书架下找东西。我礼貌性地咳了一声，她警觉地抬起头。
“汤森太太吗？”我说，“我是摩根警探。艾琳。”
“哦，”她说，“是的。”她红着脸，一手放在脖子旁边。“我掉了一只耳环。”
“看来两只都掉了。”我说。
海伦发出奇特的哼声，示意我坐下。她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头，拉平灰色长裤后，自己才坐下。如果有人要我想象探长夫人的样子，我会想象一个相当不同的人：迷人、打扮得宜，应该很爱运动，说不定是马拉松爱好者，或是铁人三项健将。海伦本人的衣服更适合大她二十岁的人，而且她脸色苍白，四肢柔弱，像是极少出门，或很少看到太阳的人。
“你想找我谈马克·亨德森。”她说。她轻轻皱眉，看着面前一大沓文件。这么说，没有闲聊也不必暖场，讲话直接切入重点。也许探长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是的，”我说，“你应该听说过乔希·惠特克和莉娜·阿博特的指控了吧？”
她点点头，抿嘴时，薄薄的嘴唇跟着消失。“我先生昨天告诉我了。我向你保证，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我张开嘴巴想发言，但她继续说，“我两年前聘用了马克·亨德森。他资历杰出，目前为止的教学成果都很不错。”她翻翻面前的文件。“如果你想看，我这边有细目。”我摇摇头。同样的，她又在我发问前抢先开口。“凯蒂·惠特克勤勉认真，我这里有她的成绩单。不可否认，从去年春天开始，她的成绩有点下滑，但那只是短期的表现，随后……在她……”她抬起手遮住眼睛，“在夏天时，又有了进步。”她的坐姿没那么端正了，身子稍微往下沉。
“所以你没有怀疑，没听说任河流言……”
她歪着头。“哦，我刚刚可没提到流言。摩……呃，摩根警探。中学里的流言蜚语多得吓人。”她嘴角抽动一下，说：“我相信，如果你试着想象，说不定能猜到他们对我和体育老师蜜雪儿写了、说了什么话，或是发了什么推文。”她停了一下。“你见过马克·亨德森吗？”
“见过。”
“那你一定懂。他年轻又好看，女学生对他——一向都是女生——什么都说得出来。各种各样的事都有。但是我们要学着别淹没在各种声浪中，我认为我当时做到了，而且现在仍然这么想。”我又想开口，她再次抢先一步。“我必须告诉你，”她拉高音调，“我极度怀疑这些指控的真实性。指控的来源和时间点让我极度怀疑。”
“我……”
“我知道率先做出这种指控的是乔希·惠特克，如果说是莉娜·阿博特在背后指使，我一点也不会惊讶。乔希很迷恋她。如果莉娜想转移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例如帮朋友买非法药物等等错事，我相信她有能力说服乔希编出这个故事。”
“汤森太太……”
“还有另一件事我必须说，”她不容我打断，继续说话，“莉娜·阿博特和马克·亨德森之间发生过一些事。”
“发生过一些事？”
“两件事。首先，是她偶尔会有不恰当的行为举止。”
“怎么说？”
“她会挑逗勾引，而且不只对马克。她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认为挑逗人就能轻易达成目的。很多女孩都会那么做，但就莉娜的个案而言，马克好像觉得她太过分了。她不光是嘴上说说，还摸他……”
“摸他？”
“摸他手臂，不是太失礼。她站得离他太近，让我不得不找她谈。”这个回忆似乎让她有点退缩，“她受到训诫，但当然了，她没认真看待。我记得她好像说了类似‘他求之不得’之类的话。”我听得笑了出来，她皱着眉头看我。“这真的不好笑，摩根警探。这种事有可能造成可怕的伤害。”
“对，对，当然了，我懂。对不起。”
“好。”她又抿起了嘴，端出百分之百的教师派头，“她母亲同样没有认真看待此事。这倒不令人惊讶。”她涨红了脸，脖子染上愤怒的色彩，音调也拉高了。“一点也不令人惊讶。那些调情的手段，眼睛眨个不停、拨头发、疲劳轰炸又无穷无尽的性暗示，你以为莉娜从哪里学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拨。“第二件事，”她现在镇定、自制一点了，“发生在春天。这次不是挑逗勾引，而是情绪性的攻击。马克不得不请莉娜离开教室，因为她挑衅叫骂，在讨论教材时用了不雅的语言。”她低头瞥了自己的笔记一眼。“当时的教材是《洛丽塔》。”
“嗯，这就……有意思了。”我说。
“的确。我甚至可以说，这本书可能是她那些指控的灵感来源。”海伦说。只不过我的想法完全不同。
那天傍晚，我开车到我的临时寓所。夜色下，小屋显得更孤单，房子后方的白桦树林看起来很狰狞，河水轻轻流动的声音与其说是轻快，不如说带着威胁。河岸和对面的山坡上都没有人影。没有人听得到你尖叫。上次来慢跑，我看到的是平静的田园诗篇，现在满脑子是上百部恐怖电影里的孤立小屋。
我打开门锁，迅速看了一圈，尽量不要去寻找墙壁上的血迹。屋子很干净，弥漫着清洁剂的柠檬气味，火炉已经扫过，旁边整齐堆放着砍好的木柴。小屋很简单，还不如农舍，只有一间带厨房的起居室和放了一张小双人床的卧室，我看到床垫上放着折好的干净床单和毯子。
我拉开窗户和门，驱散化学柠檬香，接着打开一瓶来时在路旁小商店买的啤酒。我拿着啤酒坐在前梯，看夕阳照着对面山坡，蕨丛的颜色先转成铜色再染成金色。万物的影子越拉越长，我觉得独处演变成寂寞。我拿出手机，但不确定要打给谁。这时我发现收不到信号。我站起来到处走，拿着手机在空中挥，没有，什么都没有，一直来到河边，才收到一两格信号。我在河边站了一会儿，河水涨到我脚趾高度，奔流的黑色河水又急又浅。我仿佛一直听到有人在笑，但那只是飞快刷过岩石的河水。
花了漫长的时间入睡后，我突然醒来，而且浑身发烫。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确定自己是被吵醒的，是声音吗？没错，咳嗽声。
要拿放在床头桌上的手机时，我不小心把手机拨到地上，东西掉下去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特别响亮。我连忙去抓，却突然心生恐惧，确信若在这时开灯，一定会看到屋里站着一个人。我听到小屋后面的桦树林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接着，那声音又来了，又是咳嗽声。我的心跳太快，害怕到不敢拉开床边的窗帘，怕玻璃窗外有张脸孔看着我。
会是谁的脸？安妮·沃德？她丈夫？荒唐。我低声安抚自己，打开电灯后一把扯开窗帘。没有东西也没有人。本来就是。我滑下床，穿上运动裤和厚t恤到厨房。我考虑煮杯茶，但看到碗柜里有瓶半满的泰斯卡威士忌，立刻改变心意。我帮自己倒了一点，很快地喝掉，接着再穿上球鞋，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拿着桌上的手电筒，打开前门走出去。
手电筒的电量一定不够，光束很弱，勉强照到我面前约两米外的距离，超过这个范围就什么也看不见。我斜拿着手电筒照亮脚前的路，走进黑夜中。
草地沾满了露珠，没走几步，球鞋和运动裤下摆就湿透了。我慢慢沿着小屋绕一圈，看着手电筒光束在桦树银白的树干上上下下跳动，宛如一群苍白的幽灵。空气轻柔又清凉，迎面而来的微风夹带着雨丝。我又听到猫头鹰叫声，河水低声流泻，一只蟾蜍规律地呱呱叫。顺着小屋绕一圈之后，我走向河岸。这时蟾蜍突然停止啯叫，我再次听到咳嗽声。那声音一点都不近，来自河对岸的山坡某处，而且这时听起来也没那么像咳嗽了，比较像是羊在咩咩叫。
我觉得自己简直和羊一样胆小，于是又回到小屋，帮自己倒了另一份威士忌，拿出放在我袋子里那份内尔的手稿，蜷起身子窝在起居室的扶手椅上，读了起来。
我跑步时看见的那栋河边小屋即将成为我的新家。短时间来说是如此，至少一直到我们厘清亨德森这件事为止。这是肖恩的建议。因为肖恩正好听到我告诉警员考利，那天早上我太累，差点把车子开出车道。于是他说：“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你应该留在镇上，可以住沃德家的小屋。房子在河的上游，没有人住。屋子不豪华，但不必花钱。我下午把钥匙交给你。”
他离开后，考利咧嘴对我笑。“沃德小屋是吧？小心疯安妮。”
“你说什么？”
“帕特里克·汤森把那地方拿来当钓鱼小屋，大家都叫那房子‘沃德家的小屋’。安妮·沃德的故事你知道吧？她也是水底的女人之一。”她把声音压到耳语的音量，说：“他们说，如果你仔细看，还看得到墙上的血迹。”我想必一脸茫然，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她带着微笑说：“那就是个故事，古老的故事。贝克佛德的老故事之一。”之前，我没有太注意贝克佛德的百年老故事，我手边有最近的新故事要忙。
亨德森一直没接电话，于是我们决定先不找他，等他回来再说。如果凯蒂·惠特克的故事是真的，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等待期间，肖恩要我去找他的妻子问话。他妻子是校长，也就是亨德森的老板。“我相信她丝毫没怀疑过马克·亨德森，”他说，“而且对他评价很高。但是总要有人找她问话，那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我。”他说汤森太太会在学校里等我。
若她真的在等我，那么她看来不是太喜欢这件事。我进了她办公室，看到她手脚着地趴在地上，脸颊贴着灰色地毯，伸长脖子在书架下找东西。我礼貌性地咳了一声，她警觉地抬起头。
“汤森太太吗？”我说，“我是摩根警探。艾琳。”
“哦，”她说，“是的。”她红着脸，一手放在脖子旁边。“我掉了一只耳环。”
“看来两只都掉了。”我说。
海伦发出奇特的哼声，示意我坐下。她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头，拉平灰色长裤后，自己才坐下。如果有人要我想象探长夫人的样子，我会想象一个相当不同的人：迷人、打扮得宜，应该很爱运动，说不定是马拉松爱好者，或是铁人三项健将。海伦本人的衣服更适合大她二十岁的人，而且她脸色苍白，四肢柔弱，像是极少出门，或很少看到太阳的人。
“你想找我谈马克·亨德森。”她说。她轻轻皱眉，看着面前一大沓文件。这么说，没有闲聊也不必暖场，讲话直接切入重点。也许探长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是的，”我说，“你应该听说过乔希·惠特克和莉娜·阿博特的指控了吧？”
她点点头，抿嘴时，薄薄的嘴唇跟着消失。“我先生昨天告诉我了。我向你保证，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我张开嘴巴想发言，但她继续说，“我两年前聘用了马克·亨德森。他资历杰出，目前为止的教学成果都很不错。”她翻翻面前的文件。“如果你想看，我这边有细目。”我摇摇头。同样的，她又在我发问前抢先开口。“凯蒂·惠特克勤勉认真，我这里有她的成绩单。不可否认，从去年春天开始，她的成绩有点下滑，但那只是短期的表现，随后……在她……”她抬起手遮住眼睛，“在夏天时，又有了进步。”她的坐姿没那么端正了，身子稍微往下沉。
“所以你没有怀疑，没听说任河流言……”
她歪着头。“哦，我刚刚可没提到流言。摩……呃，摩根警探。中学里的流言蜚语多得吓人。”她嘴角抽动一下，说：“我相信，如果你试着想象，说不定能猜到他们对我和体育老师蜜雪儿写了、说了什么话，或是发了什么推文。”她停了一下。“你见过马克·亨德森吗？”
“见过。”
“那你一定懂。他年轻又好看，女学生对他——一向都是女生——什么都说得出来。各种各样的事都有。但是我们要学着别淹没在各种声浪中，我认为我当时做到了，而且现在仍然这么想。”我又想开口，她再次抢先一步。“我必须告诉你，”她拉高音调，“我极度怀疑这些指控的真实性。指控的来源和时间点让我极度怀疑。”
“我……”
“我知道率先做出这种指控的是乔希·惠特克，如果说是莉娜·阿博特在背后指使，我一点也不会惊讶。乔希很迷恋她。如果莉娜想转移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例如帮朋友买非法药物等等错事，我相信她有能力说服乔希编出这个故事。”
“汤森太太……”
“还有另一件事我必须说，”她不容我打断，继续说话，“莉娜·阿博特和马克·亨德森之间发生过一些事。”
“发生过一些事？”
“两件事。首先，是她偶尔会有不恰当的行为举止。”
“怎么说？”
“她会挑逗勾引，而且不只对马克。她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认为挑逗人就能轻易达成目的。很多女孩都会那么做，但就莉娜的个案而言，马克好像觉得她太过分了。她不光是嘴上说说，还摸他……”
“摸他？”
“摸他手臂，不是太失礼。她站得离他太近，让我不得不找她谈。”这个回忆似乎让她有点退缩，“她受到训诫，但当然了，她没认真看待。我记得她好像说了类似‘他求之不得’之类的话。”我听得笑了出来，她皱着眉头看我。“这真的不好笑，摩根警探。这种事有可能造成可怕的伤害。”
“对，对，当然了，我懂。对不起。”
“好。”她又抿起了嘴，端出百分之百的教师派头，“她母亲同样没有认真看待此事。这倒不令人惊讶。”她涨红了脸，脖子染上愤怒的色彩，音调也拉高了。“一点也不令人惊讶。那些调情的手段，眼睛眨个不停、拨头发、疲劳轰炸又无穷无尽的性暗示，你以为莉娜从哪里学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拨。“第二件事，”她现在镇定、自制一点了，“发生在春天。这次不是挑逗勾引，而是情绪性的攻击。马克不得不请莉娜离开教室，因为她挑衅叫骂，在讨论教材时用了不雅的语言。”她低头瞥了自己的笔记一眼。“当时的教材是《洛丽塔》。”
“嗯，这就……有意思了。”我说。
“的确。我甚至可以说，这本书可能是她那些指控的灵感来源。”海伦说。只不过我的想法完全不同。
那天傍晚，我开车到我的临时寓所。夜色下，小屋显得更孤单，房子后方的白桦树林看起来很狰狞，河水轻轻流动的声音与其说是轻快，不如说带着威胁。河岸和对面的山坡上都没有人影。没有人听得到你尖叫。上次来慢跑，我看到的是平静的田园诗篇，现在满脑子是上百部恐怖电影里的孤立小屋。
我打开门锁，迅速看了一圈，尽量不要去寻找墙壁上的血迹。屋子很干净，弥漫着清洁剂的柠檬气味，火炉已经扫过，旁边整齐堆放着砍好的木柴。小屋很简单，还不如农舍，只有一间带厨房的起居室和放了一张小双人床的卧室，我看到床垫上放着折好的干净床单和毯子。
我拉开窗户和门，驱散化学柠檬香，接着打开一瓶来时在路旁小商店买的啤酒。我拿着啤酒坐在前梯，看夕阳照着对面山坡，蕨丛的颜色先转成铜色再染成金色。万物的影子越拉越长，我觉得独处演变成寂寞。我拿出手机，但不确定要打给谁。这时我发现收不到信号。我站起来到处走，拿着手机在空中挥，没有，什么都没有，一直来到河边，才收到一两格信号。我在河边站了一会儿，河水涨到我脚趾高度，奔流的黑色河水又急又浅。我仿佛一直听到有人在笑，但那只是飞快刷过岩石的河水。
花了漫长的时间入睡后，我突然醒来，而且浑身发烫。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确定自己是被吵醒的，是声音吗？没错，咳嗽声。
要拿放在床头桌上的手机时，我不小心把手机拨到地上，东西掉下去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特别响亮。我连忙去抓，却突然心生恐惧，确信若在这时开灯，一定会看到屋里站着一个人。我听到小屋后面的桦树林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接着，那声音又来了，又是咳嗽声。我的心跳太快，害怕到不敢拉开床边的窗帘，怕玻璃窗外有张脸孔看着我。
会是谁的脸？安妮·沃德？她丈夫？荒唐。我低声安抚自己，打开电灯后一把扯开窗帘。没有东西也没有人。本来就是。我滑下床，穿上运动裤和厚t恤到厨房。我考虑煮杯茶，但看到碗柜里有瓶半满的泰斯卡威士忌，立刻改变心意。我帮自己倒了一点，很快地喝掉，接着再穿上球鞋，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拿着桌上的手电筒，打开前门走出去。
手电筒的电量一定不够，光束很弱，勉强照到我面前约两米外的距离，超过这个范围就什么也看不见。我斜拿着手电筒照亮脚前的路，走进黑夜中。
草地沾满了露珠，没走几步，球鞋和运动裤下摆就湿透了。我慢慢沿着小屋绕一圈，看着手电筒光束在桦树银白的树干上上下下跳动，宛如一群苍白的幽灵。空气轻柔又清凉，迎面而来的微风夹带着雨丝。我又听到猫头鹰叫声，河水低声流泻，一只蟾蜍规律地呱呱叫。顺着小屋绕一圈之后，我走向河岸。这时蟾蜍突然停止啯叫，我再次听到咳嗽声。那声音一点都不近，来自河对岸的山坡某处，而且这时听起来也没那么像咳嗽了，比较像是羊在咩咩叫。
我觉得自己简直和羊一样胆小，于是又回到小屋，帮自己倒了另一份威士忌，拿出放在我袋子里那份内尔的手稿，蜷起身子窝在起居室的扶手椅上，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