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八月二十日，星期四，莉娜
43 八月二十日，星期四，莉娜
亨德森老师那件事起初只是个玩笑，是一场游戏。我们以前也对生物课的弗莱尔老师，还有游泳课的麦肯塔教练做过相同的事。纯粹只是要逗他们脸红。我们轮流上阵。两人当中派一个人先去试，如果不成功再换另一人。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地点也不设限。这个游戏唯一的规则是：另一个人要在场，否则没有人可以证实。我们从来不让其他人加入，这是我们，是凯蒂和我的游戏，我甚至不记得一开始是谁出的主意。
弗莱尔老师由我先上场，只花了三十秒。我到他桌前，咬着嘴唇对他微笑，听他解释有关人类生理的体内平衡时身子往前靠，让衬衫里的胸口露多一点，结果立刻轻松胜利。麦肯塔教练就得多花点工夫了，因为他看多了我们穿泳衣的样子，不会为了我们多露一点肌肤失神。但凯蒂还是办到了，我们知道他喜欢看功夫片，于是凯蒂和他聊功夫片时，故作甜美羞涩外加上一点尴尬。
然而马克·亨德森就完全不同了。凯蒂先上，因为她赢得麦肯塔教练那一回合。她一直等到了下课，而我则是放慢手脚整理书本，她走向讲台，靠在桌边对他微笑，稍微往前倾然后开始说话，但他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继续说话，但火力已经弱了，我们离开时，他看着我们的表情似乎是愤怒。轮到我去试的时候，他打起了哈欠。我尽了全力，站在他身边微笑，拨头发摸脖子咬下唇，结果他竟然打哈欠，而且很明显。好像我让他觉得无聊。
我没法抹去脑中的那个影像，他视我如无物，好像我这个人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想玩了。总之不找他，太没趣了。他的反应像个浑蛋。凯蒂说：“你这么想？”我说没错，她说，那就这样。事情就这样。
过了很久，大约是一个月后，我才发现她打破了规则。我完全不知道，所以，当乔希在情人节那天来找我，说出我听过最荒唐的故事，我立刻发短信给她，还加了爱心符号。我写：听说了，凯凯小马一生一世。五秒钟后我收到回复：删掉。不开玩笑，删掉。我回信：搞什么？她又回：立刻删，否则我发誓再也不和你说话。天哪，我心想，扫兴。
第二天早上进了教室，她不理我，连招呼都不打。出教室时我抓住她的手臂。
“凯蒂？出了什么事？”她连拉带拽把我带进厕所。“搞什么？”我说，“到底什么事？”
“没事，”她没好气地说，“我只是觉得那样好蠢。”她当时的表情像是大人在和小孩说话。“你怎么会发那种短信？”
我们站在厕所的最里面，就在窗边。“乔希来找我，”我告诉她，“他说看到你和亨德森老师在停车场里牵手……”我开始笑。
凯蒂没笑。她转身走开，站到洗手台前去看镜子。“什么？”她拿出袋子里的睫毛膏。“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她的声音很奇怪，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反而像是害怕。
“他说他放学后在等你，看到你和亨德森老师在一起，还手牵手……”我又开始大笑。“天哪，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编故事，找借口来看我。那天是情人节嘛……”
凯蒂闭紧双眼。“老天，你还真自恋，”她静静地说，“你真的以为一切都围着你打转。”
我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太不像她了。直到她手上的睫毛膏掉进水槽，攀住洗手台开始哭，我还想不出该说什么。
“凯蒂……”我搭着她的肩膀，她哭得更厉害了。我用双手抱住她。“哦，天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没注意到吗，”她吸着鼻子说，“事情不一样了，你都没发现吗，莉娜？”
我当然发现了。她变了，这阵子一直很疏远，而且总是在忙，不是有作业所以下课后不能在外面逗留，就是要和她妈妈去买东西所以不能一起去看电影，要不然，也可能是要在她爸妈外出时照顾乔希，所以不能到我家过夜。她在其他方面也不同了。在学校里比较安静，戒了烟，开始节食，聊天聊到一半会分神，像是我说的话让她厌烦，或有更有趣的事情可想。
我当然注意到了，而且感觉很受伤。但是我什么也不打算说出来。让人知道你受到伤害是最悲哀的做法，不是吗？我不想表现出脆弱或依赖，因为没有人想和那种人相处。
“我以为……我不知道，凯蒂，我以为你只是厌倦我。”那时她哭得更凶了，我紧紧搂住她。
“没有，”她说，“我才不是厌倦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突然住嘴，挣脱我的双臂，走到厕所另一头，跪在地上朝我的方向爬过来，检查每个隔间的下方。
“凯蒂，你到底在做什么？”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顿悟。没错，我真的一无所知。
“我的天，”她站起来时，我说，“你是……你是说……”我压低声音，用耳语的音量说话，“你们真的在交往？”她没说话，只是直视我的双眼，我立刻知道那是真的。“该死！你不会……你疯了。不可能。你不会的，凯蒂。你得喊停……免得事情真的发生。”
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把我当笨蛋，而她为我难过。“莉娜，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擦擦眼泪，勉强挂上微笑。“十一月就开始了。”
我没把以上任何细节告诉警方，因为这和他们无关。
那天傍晚，朱莉娅和我在厨房吃晚餐时，他们来家里。我要更正：是我一个人在吃晚餐，她和以往一样，把盘子上的食物推来推去。妈妈说过，朱莉娅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东西，这是她从前肥胖年代留下来的习惯。我们两个都没说话，自从我昨天回家看到她动妈妈的东西后，我们就不说话了，所以，听到门铃响，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肖恩和摩根警探，我们都已经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在一起，现在该喊她艾琳了吧，我猜，他们是为了打破的窗户而来，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一起来有点小题大做。我立刻高举双手。
“我会赔偿损失，”我说，“我现在付得起了，对吧？”朱莉娅撇着嘴巴，像是认为我让她失望。她站起来，虽然她什么都没吃，但还是开始清理杯盘。
肖恩把她的椅子拉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们晚一点再谈那件事，”他露出哀伤又严肃的表情，“但我们想先请你谈谈马克·亨德森。”
我整个心都凉了，肠胃开始翻搅，仿佛预料到坏事临头。他们知道了。我既震惊又觉得解脱，但仍然尽全力装无辜，让脸上毫无表情。“是啊，”我说，“我知道。我砸了他家。”
“你为什么砸他家？”艾琳问道。
“因为我太无聊，因为他是浑球，因为……”
“够了，莉娜！”肖恩打断我的话。“别再胡扯了。”他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你知道我们不是讲那件事，对吧？”我没说话，直直地看着窗户。“我们和乔希·惠特克谈过了。”他说。我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搅。我想，我早就知道乔希不可能一辈子守住这件事，但我本来希望砸了亨德森老师的房子，可以让他稍觉得满足，至少可以维持一阵子。
“莉娜，你在听我说话吗？”肖恩坐在椅子上往前靠。我注意到他的双手有点发抖。“乔希对马克·亨德森做了严重的指控。他告诉我们，在凯蒂·惠特克过世前的几个月期间，马克·亨德森和她之间有关系，性关系。”
“胡扯！”我说，还努力挤出笑声。“完全是胡扯。”大家都看着我，而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脸变红。“胡说八道。”我又说了一次。
“他为什么要编这种故事，莉娜？”肖恩问我，“凯蒂的弟弟为何会想出这种故事？”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但那不是真的。”我瞪着桌子，想找出原因，却只觉得越来越热。
“莉娜，”艾琳说，“你显然没说真话。我们更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要对这种事说谎？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占你朋友便宜的男人？”
“哦，去他的……”
“什么？”她问道，整个人凑到我面前，“去他的什么？”她有种特质，她就是能惹毛我，还有，看到她的表情，我就想赏她巴掌。
“他没有占她便宜。她又不是小孩！”
她看起来对自己满意得不得了，此时此刻我真的好想打她，而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他没有占她便宜，你为什么这么恨他？是嫉妒吗？”
“我想，这样就够了。”朱莉娅说话了，但没人理她。
艾琳还继续说，对我说个不停。“是因为你自己想要他吗？你是不是生气，因为你觉得自己比较漂亮，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关注？”
这时我爆发了。我知道，如果她再不闭嘴，我就会对她动手。于是我说：“我恨他，你这个蠢女人。我恨他，因为他从我手中抢走她。”
大家全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最后，肖恩终于说：“他从你手中抢走她？他怎么做的，莉娜？”
我没办法了。妈的，我真的累了，而且事到如今他们显然会发现，因为乔希这个大嘴巴。但更重要的是，我累得没办法说谎。所以，我坐在我家厨房里，出卖了凯蒂。
“我答应过她。在我们吵架过后，在她对我发誓他们会分手，她以后不会再和他见面之后，她要我发誓：无论如何，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们的事。那天，是隔了好久好久之后我们再次一起到恶水潭。坐在没人看得见的树下，她哭着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不赞成，你觉得我不该和他在一起。我懂。但是我爱他，莉娜。到现在还爱他。他是我的一切。我不能看他受到伤害，我就是办不到。我会承受不住。请你不要做任何会伤害他的事。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为了我，请你答应’。”
我努力过了，真的。连妈妈到我房里告诉我，说他们在河里找到她；连露易丝伤心到几乎半疯狂地到我家，连那个浑蛋在本地报纸上说她是多优秀的学生，老师和同学有多喜欢她，多欣赏她，我都没说出来。他在我妈妈葬礼上来向我致哀时，我咬住舌头，什么都没说。
但这几个月来，我忍了又忍，如果我再继续，一定会咬断舌头，噎死自己。
于是，我告诉了他们。是的，凯蒂和马克·亨德森有关系。事情是去年秋天开始的，在今年三或四月结束。到了五月下旬，他们又在一起，但我觉得为时不久。是她结束了那段关系。我没有掌握任何证据。
“他们非常小心，”我告诉他们，“没有电子邮件，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任何电子文档都没有。那是他们的规则，而且严格遵守。”
“是他们，还是只有他？”艾琳问。
我狠狠瞪着她。“我又没和他讨论过这些事，当然是她告诉我的：那是他们的规则。”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莉娜？”艾琳问道，“你必须从头开始讲。”
“不必，事实上，我认为她不必。”朱莉娅突然说话。她站在门边，我根本忘了她也在厨房。“我认为莉娜很累，现在应该要休息。我们可以明天到警局说明，或者你们也可以过来。但今天这样够了。”
我还真想拥抱她，因为，从我第一面见到朱莉娅到现在，这是我头一次觉得她站在我这边。艾琳想抗议，但肖恩说：“对，你说得对。”他站起来，三个人一起离开厨房到走廊。我跟在后面。他们走到门口时，我说：“你们知不知道，如果她父母知道这件事，会受到多大打击？”
艾琳转身面对我。“嗯，至少他们知道原因何在。”她说。
“不，他们不会懂，不会有原因，”我说，“她做的事根本没有原因。听着，你们就是证明。你们站在这里，就证明了她这么做完全没有原因。”
“这是什么意思，莉娜？”他们全站在门前看着我，充满期待。
“她会那么做，不是因为他让她心碎，或她觉得内疚什么的。她是为了保护他。她以为有人发现了他们的事。她以为事情会爆发出来，他会上报。她以为他会受审，会被定罪，然后以性侵罪名入狱。她以为他在监狱里会被打，被强暴，或遭遇到做了那种事的男人会碰到的一切。所以她才决定消灭证据。”说到这里我哭了起来，朱莉娅走到我面前，伸出双手抱着我，说：“嘘，莉娜，没事了，嘘。”
怎么可能没事？“这就是她所做的，”我说，“你们还不懂吗？她要消灭证据。”
亨德森老师那件事起初只是个玩笑，是一场游戏。我们以前也对生物课的弗莱尔老师，还有游泳课的麦肯塔教练做过相同的事。纯粹只是要逗他们脸红。我们轮流上阵。两人当中派一个人先去试，如果不成功再换另一人。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地点也不设限。这个游戏唯一的规则是：另一个人要在场，否则没有人可以证实。我们从来不让其他人加入，这是我们，是凯蒂和我的游戏，我甚至不记得一开始是谁出的主意。
弗莱尔老师由我先上场，只花了三十秒。我到他桌前，咬着嘴唇对他微笑，听他解释有关人类生理的体内平衡时身子往前靠，让衬衫里的胸口露多一点，结果立刻轻松胜利。麦肯塔教练就得多花点工夫了，因为他看多了我们穿泳衣的样子，不会为了我们多露一点肌肤失神。但凯蒂还是办到了，我们知道他喜欢看功夫片，于是凯蒂和他聊功夫片时，故作甜美羞涩外加上一点尴尬。
然而马克·亨德森就完全不同了。凯蒂先上，因为她赢得麦肯塔教练那一回合。她一直等到了下课，而我则是放慢手脚整理书本，她走向讲台，靠在桌边对他微笑，稍微往前倾然后开始说话，但他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继续说话，但火力已经弱了，我们离开时，他看着我们的表情似乎是愤怒。轮到我去试的时候，他打起了哈欠。我尽了全力，站在他身边微笑，拨头发摸脖子咬下唇，结果他竟然打哈欠，而且很明显。好像我让他觉得无聊。
我没法抹去脑中的那个影像，他视我如无物，好像我这个人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不想玩了。总之不找他，太没趣了。他的反应像个浑蛋。凯蒂说：“你这么想？”我说没错，她说，那就这样。事情就这样。
过了很久，大约是一个月后，我才发现她打破了规则。我完全不知道，所以，当乔希在情人节那天来找我，说出我听过最荒唐的故事，我立刻发短信给她，还加了爱心符号。我写：听说了，凯凯小马一生一世。五秒钟后我收到回复：删掉。不开玩笑，删掉。我回信：搞什么？她又回：立刻删，否则我发誓再也不和你说话。天哪，我心想，扫兴。
第二天早上进了教室，她不理我，连招呼都不打。出教室时我抓住她的手臂。
“凯蒂？出了什么事？”她连拉带拽把我带进厕所。“搞什么？”我说，“到底什么事？”
“没事，”她没好气地说，“我只是觉得那样好蠢。”她当时的表情像是大人在和小孩说话。“你怎么会发那种短信？”
我们站在厕所的最里面，就在窗边。“乔希来找我，”我告诉她，“他说看到你和亨德森老师在停车场里牵手……”我开始笑。
凯蒂没笑。她转身走开，站到洗手台前去看镜子。“什么？”她拿出袋子里的睫毛膏。“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她的声音很奇怪，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反而像是害怕。
“他说他放学后在等你，看到你和亨德森老师在一起，还手牵手……”我又开始大笑。“天哪，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编故事，找借口来看我。那天是情人节嘛……”
凯蒂闭紧双眼。“老天，你还真自恋，”她静静地说，“你真的以为一切都围着你打转。”
我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太不像她了。直到她手上的睫毛膏掉进水槽，攀住洗手台开始哭，我还想不出该说什么。
“凯蒂……”我搭着她的肩膀，她哭得更厉害了。我用双手抱住她。“哦，天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没注意到吗，”她吸着鼻子说，“事情不一样了，你都没发现吗，莉娜？”
我当然发现了。她变了，这阵子一直很疏远，而且总是在忙，不是有作业所以下课后不能在外面逗留，就是要和她妈妈去买东西所以不能一起去看电影，要不然，也可能是要在她爸妈外出时照顾乔希，所以不能到我家过夜。她在其他方面也不同了。在学校里比较安静，戒了烟，开始节食，聊天聊到一半会分神，像是我说的话让她厌烦，或有更有趣的事情可想。
我当然注意到了，而且感觉很受伤。但是我什么也不打算说出来。让人知道你受到伤害是最悲哀的做法，不是吗？我不想表现出脆弱或依赖，因为没有人想和那种人相处。
“我以为……我不知道，凯蒂，我以为你只是厌倦我。”那时她哭得更凶了，我紧紧搂住她。
“没有，”她说，“我才不是厌倦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突然住嘴，挣脱我的双臂，走到厕所另一头，跪在地上朝我的方向爬过来，检查每个隔间的下方。
“凯蒂，你到底在做什么？”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顿悟。没错，我真的一无所知。
“我的天，”她站起来时，我说，“你是……你是说……”我压低声音，用耳语的音量说话，“你们真的在交往？”她没说话，只是直视我的双眼，我立刻知道那是真的。“该死！你不会……你疯了。不可能。你不会的，凯蒂。你得喊停……免得事情真的发生。”
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把我当笨蛋，而她为我难过。“莉娜，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擦擦眼泪，勉强挂上微笑。“十一月就开始了。”
我没把以上任何细节告诉警方，因为这和他们无关。
那天傍晚，朱莉娅和我在厨房吃晚餐时，他们来家里。我要更正：是我一个人在吃晚餐，她和以往一样，把盘子上的食物推来推去。妈妈说过，朱莉娅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东西，这是她从前肥胖年代留下来的习惯。我们两个都没说话，自从我昨天回家看到她动妈妈的东西后，我们就不说话了，所以，听到门铃响，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肖恩和摩根警探，我们都已经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在一起，现在该喊她艾琳了吧，我猜，他们是为了打破的窗户而来，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一起来有点小题大做。我立刻高举双手。
“我会赔偿损失，”我说，“我现在付得起了，对吧？”朱莉娅撇着嘴巴，像是认为我让她失望。她站起来，虽然她什么都没吃，但还是开始清理杯盘。
肖恩把她的椅子拉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们晚一点再谈那件事，”他露出哀伤又严肃的表情，“但我们想先请你谈谈马克·亨德森。”
我整个心都凉了，肠胃开始翻搅，仿佛预料到坏事临头。他们知道了。我既震惊又觉得解脱，但仍然尽全力装无辜，让脸上毫无表情。“是啊，”我说，“我知道。我砸了他家。”
“你为什么砸他家？”艾琳问道。
“因为我太无聊，因为他是浑球，因为……”
“够了，莉娜！”肖恩打断我的话。“别再胡扯了。”他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你知道我们不是讲那件事，对吧？”我没说话，直直地看着窗户。“我们和乔希·惠特克谈过了。”他说。我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搅。我想，我早就知道乔希不可能一辈子守住这件事，但我本来希望砸了亨德森老师的房子，可以让他稍觉得满足，至少可以维持一阵子。
“莉娜，你在听我说话吗？”肖恩坐在椅子上往前靠。我注意到他的双手有点发抖。“乔希对马克·亨德森做了严重的指控。他告诉我们，在凯蒂·惠特克过世前的几个月期间，马克·亨德森和她之间有关系，性关系。”
“胡扯！”我说，还努力挤出笑声。“完全是胡扯。”大家都看着我，而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脸变红。“胡说八道。”我又说了一次。
“他为什么要编这种故事，莉娜？”肖恩问我，“凯蒂的弟弟为何会想出这种故事？”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但那不是真的。”我瞪着桌子，想找出原因，却只觉得越来越热。
“莉娜，”艾琳说，“你显然没说真话。我们更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要对这种事说谎？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占你朋友便宜的男人？”
“哦，去他的……”
“什么？”她问道，整个人凑到我面前，“去他的什么？”她有种特质，她就是能惹毛我，还有，看到她的表情，我就想赏她巴掌。
“他没有占她便宜。她又不是小孩！”
她看起来对自己满意得不得了，此时此刻我真的好想打她，而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他没有占她便宜，你为什么这么恨他？是嫉妒吗？”
“我想，这样就够了。”朱莉娅说话了，但没人理她。
艾琳还继续说，对我说个不停。“是因为你自己想要他吗？你是不是生气，因为你觉得自己比较漂亮，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关注？”
这时我爆发了。我知道，如果她再不闭嘴，我就会对她动手。于是我说：“我恨他，你这个蠢女人。我恨他，因为他从我手中抢走她。”
大家全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最后，肖恩终于说：“他从你手中抢走她？他怎么做的，莉娜？”
我没办法了。妈的，我真的累了，而且事到如今他们显然会发现，因为乔希这个大嘴巴。但更重要的是，我累得没办法说谎。所以，我坐在我家厨房里，出卖了凯蒂。
“我答应过她。在我们吵架过后，在她对我发誓他们会分手，她以后不会再和他见面之后，她要我发誓：无论如何，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们的事。那天，是隔了好久好久之后我们再次一起到恶水潭。坐在没人看得见的树下，她哭着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不赞成，你觉得我不该和他在一起。我懂。但是我爱他，莉娜。到现在还爱他。他是我的一切。我不能看他受到伤害，我就是办不到。我会承受不住。请你不要做任何会伤害他的事。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为了我，请你答应’。”
我努力过了，真的。连妈妈到我房里告诉我，说他们在河里找到她；连露易丝伤心到几乎半疯狂地到我家，连那个浑蛋在本地报纸上说她是多优秀的学生，老师和同学有多喜欢她，多欣赏她，我都没说出来。他在我妈妈葬礼上来向我致哀时，我咬住舌头，什么都没说。
但这几个月来，我忍了又忍，如果我再继续，一定会咬断舌头，噎死自己。
于是，我告诉了他们。是的，凯蒂和马克·亨德森有关系。事情是去年秋天开始的，在今年三或四月结束。到了五月下旬，他们又在一起，但我觉得为时不久。是她结束了那段关系。我没有掌握任何证据。
“他们非常小心，”我告诉他们，“没有电子邮件，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任何电子文档都没有。那是他们的规则，而且严格遵守。”
“是他们，还是只有他？”艾琳问。
我狠狠瞪着她。“我又没和他讨论过这些事，当然是她告诉我的：那是他们的规则。”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莉娜？”艾琳问道，“你必须从头开始讲。”
“不必，事实上，我认为她不必。”朱莉娅突然说话。她站在门边，我根本忘了她也在厨房。“我认为莉娜很累，现在应该要休息。我们可以明天到警局说明，或者你们也可以过来。但今天这样够了。”
我还真想拥抱她，因为，从我第一面见到朱莉娅到现在，这是我头一次觉得她站在我这边。艾琳想抗议，但肖恩说：“对，你说得对。”他站起来，三个人一起离开厨房到走廊。我跟在后面。他们走到门口时，我说：“你们知不知道，如果她父母知道这件事，会受到多大打击？”
艾琳转身面对我。“嗯，至少他们知道原因何在。”她说。
“不，他们不会懂，不会有原因，”我说，“她做的事根本没有原因。听着，你们就是证明。你们站在这里，就证明了她这么做完全没有原因。”
“这是什么意思，莉娜？”他们全站在门前看着我，充满期待。
“她会那么做，不是因为他让她心碎，或她觉得内疚什么的。她是为了保护他。她以为有人发现了他们的事。她以为事情会爆发出来，他会上报。她以为他会受审，会被定罪，然后以性侵罪名入狱。她以为他在监狱里会被打，被强暴，或遭遇到做了那种事的男人会碰到的一切。所以她才决定消灭证据。”说到这里我哭了起来，朱莉娅走到我面前，伸出双手抱着我，说：“嘘，莉娜，没事了，嘘。”
怎么可能没事？“这就是她所做的，”我说，“你们还不懂吗？她要消灭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