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莉娜
大人为什么老是问些错的问题？那些药丸。他们现在研究的，就是他妈的愚蠢减肥药。我都忘了自己买过那些东西，太久以前了。结果呢，他们现在的最新结论是：药丸是一切的解答，搞得我只好和我的成年陪同人朱莉娅一起上警局。笑死我了。她根本是最不合适陪同出席这种场合的成年人。
他们把我带到警局最里面的房间。那地方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只是个普通办公室而已。我们围着桌子坐，摩根警探负责提问。主要是她，肖恩也会发问，但大多是她开口。
我只管说实话。我用妈妈的信用卡买减肥药，因为凯蒂要我帮她买，而且我们两个都不晓得那东西有副作用。反正我是不知道，如果凯蒂知道，也没事先告诉我。
摩根警探说：“你好像不是特别担心那些药的副作用，不担心会不会对凯蒂在最后那段时日的心智状态产生负面影响。”
我拼命忍耐，忍到差点咬穿自己的舌头。“不，”我告诉她，“我不会担心那种事。凯蒂不是因为任何药物才那么做。”
“那她为什么那么做？”
我早该料到她会抓我的语病，于是我继续说。“她又没吃太多。几颗而已，可能不超过四五颗。数数看，”我告诉肖恩，“我确定当时订了三十五颗。去数数看就知道。”
“我们会去数。”他说，接着又问，“你有没有把药给其他什么人？”我摇头，但他不肯罢休。“这很重要，莉娜。”
“我知道很重要，”我告诉他，“我只买过一次，当时也是帮朋友忙，就这样。我说真的。”
他往后靠向椅背。“好吧，”他说，“我一直想弄懂的是，凯蒂怎么会想吃那种东西？”他看着我，又看着朱莉娅，好像她会知道答案似的。“她又没有超重。”
“嗯，可是她不痩。”我说。朱莉娅的鼻子奇怪地扭了一下，像是想打喷嚏又像是想笑，但是在我看着她时，她回看我的样子，却像是恨我。
“有人对她说过那种话吗？”摩根警探问我，“比方在学校里，有没有人对她的体重做什么评论？”
“天哪！”要不发脾气还真难。“没有。凯蒂没受到霸凌。知道吗？她以前老是叫我飞机场，老是爱笑我，因为……”我开始尴尬了，因为肖恩直视着我，但我既然开了头就得继续说，“因为我平胸。所以她叫我飞机场，有时我会回敬她胖母牛，可是我们两个都没那个意思。”
他们听不懂，永远不可能懂。可我也没办法好好解释。有时候，连我都不了解自己，因为她虽然不瘦，可是好像也没真的在意。她不会用其他人那种方式谈胖瘦问题。我自己从来没减肥，但是艾米、埃莉和塔尼娅会，不是低糖饮食就是断食、催吐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但凯蒂不介意，她喜欢大胸脯。她喜欢自己的曲线，她以前一直都很喜欢。然后——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好像是校园网上有个蠢评论，也许是学校哪个没开化的原始人说了什么，结果她才变得怪怪的。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要我帮她买减肥药的。但等我买到手，她好像又不在乎了，而且她说那药根本没有用。
我以为问话结束了，以为我清楚表达了意见，没想到摩根警探跳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问起了凯蒂死后，露易丝到家里来的事。废话，我怎么可能忘记那天。那天可以排进我这辈子最糟的日子当中，我光是想就难过。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情景，”我告诉他们，“像露易丝那天的样子。”
她点点头，真诚又关切地问：“听到露易丝对你母亲说，除非‘亲眼看到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否则不会善罢甘休’，你有什么反应？你觉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整个人就在那时候爆发了。“她什么意思都没有，你他妈的白痴。”
“莉娜。”肖恩瞪着我，“说话请小心。”
“好吧，我道歉，可是请你也注意一下好吗？露易丝才刚死了女儿，她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她疯了。”
我都要走了，肖恩又要我留下来。“我不必留下来吧？我又没有被逮捕？”
“没有，莉娜，当然没有。”他说。
我愿意和他说话，因为他懂。“听着，露易丝讲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她完全歇斯底里，脑袋不清楚了。你记得她当时是什么样子吧？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们都一样，凯蒂死了以后，我们大概都有点疯了。可是，天哪，露易丝没有伤害妈妈。老实说，如果她那天手上有枪有刀，也许她真的会。可是她没有。”
我想把真相全盘说出来，我真的想。不是告诉那个女警探，甚至不是朱莉娅，真的，我想告诉肖恩。但是我不能。那会变成背叛，况且，在我做了那些事之后，现在更不能背叛凯蒂。所以我只说了能说的话。“露易丝没对我妈妈做任何事，好吗？她没有。是妈妈自己决定的。”
我站起来要走，但摩根警探还没问完。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不相信我说的任何一个字，接着她说：“你知道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什么吗，莉娜？对于凯蒂为什么那么做，你母亲又为什么那么做，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当有人以这种方式过世，每个人都会问为什么，问他们为何那么做？人生这么丰富，他们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你没有。我能想到的原因，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肖恩便握住我的手臂，带我走出去。
大人为什么老是问些错的问题？那些药丸。他们现在研究的，就是他妈的愚蠢减肥药。我都忘了自己买过那些东西，太久以前了。结果呢，他们现在的最新结论是：药丸是一切的解答，搞得我只好和我的成年陪同人朱莉娅一起上警局。笑死我了。她根本是最不合适陪同出席这种场合的成年人。
他们把我带到警局最里面的房间。那地方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只是个普通办公室而已。我们围着桌子坐，摩根警探负责提问。主要是她，肖恩也会发问，但大多是她开口。
我只管说实话。我用妈妈的信用卡买减肥药，因为凯蒂要我帮她买，而且我们两个都不晓得那东西有副作用。反正我是不知道，如果凯蒂知道，也没事先告诉我。
摩根警探说：“你好像不是特别担心那些药的副作用，不担心会不会对凯蒂在最后那段时日的心智状态产生负面影响。”
我拼命忍耐，忍到差点咬穿自己的舌头。“不，”我告诉她，“我不会担心那种事。凯蒂不是因为任何药物才那么做。”
“那她为什么那么做？”
我早该料到她会抓我的语病，于是我继续说。“她又没吃太多。几颗而已，可能不超过四五颗。数数看，”我告诉肖恩，“我确定当时订了三十五颗。去数数看就知道。”
“我们会去数。”他说，接着又问，“你有没有把药给其他什么人？”我摇头，但他不肯罢休。“这很重要，莉娜。”
“我知道很重要，”我告诉他，“我只买过一次，当时也是帮朋友忙，就这样。我说真的。”
他往后靠向椅背。“好吧，”他说，“我一直想弄懂的是，凯蒂怎么会想吃那种东西？”他看着我，又看着朱莉娅，好像她会知道答案似的。“她又没有超重。”
“嗯，可是她不痩。”我说。朱莉娅的鼻子奇怪地扭了一下，像是想打喷嚏又像是想笑，但是在我看着她时，她回看我的样子，却像是恨我。
“有人对她说过那种话吗？”摩根警探问我，“比方在学校里，有没有人对她的体重做什么评论？”
“天哪！”要不发脾气还真难。“没有。凯蒂没受到霸凌。知道吗？她以前老是叫我飞机场，老是爱笑我，因为……”我开始尴尬了，因为肖恩直视着我，但我既然开了头就得继续说，“因为我平胸。所以她叫我飞机场，有时我会回敬她胖母牛，可是我们两个都没那个意思。”
他们听不懂，永远不可能懂。可我也没办法好好解释。有时候，连我都不了解自己，因为她虽然不瘦，可是好像也没真的在意。她不会用其他人那种方式谈胖瘦问题。我自己从来没减肥，但是艾米、埃莉和塔尼娅会，不是低糖饮食就是断食、催吐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但凯蒂不介意，她喜欢大胸脯。她喜欢自己的曲线，她以前一直都很喜欢。然后——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好像是校园网上有个蠢评论，也许是学校哪个没开化的原始人说了什么，结果她才变得怪怪的。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要我帮她买减肥药的。但等我买到手，她好像又不在乎了，而且她说那药根本没有用。
我以为问话结束了，以为我清楚表达了意见，没想到摩根警探跳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问起了凯蒂死后，露易丝到家里来的事。废话，我怎么可能忘记那天。那天可以排进我这辈子最糟的日子当中，我光是想就难过。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情景，”我告诉他们，“像露易丝那天的样子。”
她点点头，真诚又关切地问：“听到露易丝对你母亲说，除非‘亲眼看到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否则不会善罢甘休’，你有什么反应？你觉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整个人就在那时候爆发了。“她什么意思都没有，你他妈的白痴。”
“莉娜。”肖恩瞪着我，“说话请小心。”
“好吧，我道歉，可是请你也注意一下好吗？露易丝才刚死了女儿，她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她疯了。”
我都要走了，肖恩又要我留下来。“我不必留下来吧？我又没有被逮捕？”
“没有，莉娜，当然没有。”他说。
我愿意和他说话，因为他懂。“听着，露易丝讲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她完全歇斯底里，脑袋不清楚了。你记得她当时是什么样子吧？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们都一样，凯蒂死了以后，我们大概都有点疯了。可是，天哪，露易丝没有伤害妈妈。老实说，如果她那天手上有枪有刀，也许她真的会。可是她没有。”
我想把真相全盘说出来，我真的想。不是告诉那个女警探，甚至不是朱莉娅，真的，我想告诉肖恩。但是我不能。那会变成背叛，况且，在我做了那些事之后，现在更不能背叛凯蒂。所以我只说了能说的话。“露易丝没对我妈妈做任何事，好吗？她没有。是妈妈自己决定的。”
我站起来要走，但摩根警探还没问完。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不相信我说的任何一个字，接着她说：“你知道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什么吗，莉娜？对于凯蒂为什么那么做，你母亲又为什么那么做，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当有人以这种方式过世，每个人都会问为什么，问他们为何那么做？人生这么丰富，他们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你没有。我能想到的原因，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肖恩便握住我的手臂，带我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