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讯问
    四月十六日,星期六,上午十一点三十九分
    “你就是那时候拿起了刀?”褪色的铬橙色问道,“你用来捅碧·拉卡姆的那把刀?”
    “没有,没那么早。”
    像平时一样,他提问的时机糟透了。我不想谈了,头疼得厉害,我需要换一把椅子。
    一把可以转圈的椅子。
    转,转,转。
    “你做得的确非常好,贾斯珀,”褪色的铬橙色说道,“我们已经很接近了。现在放松,闭上眼睛,回到现场吧!”
    我照他说的做,我回到了碧·拉卡姆的厨房。我正在她的桌子上伸直身子。定格。不能向前或向后移动,直到褪色的铬橙色发出命令。
    “慢慢来,”他说,“按你自己的步调来,你想休息多少次就休息多少次,没必要着急。”
    像平时一样,他又错了,我必须快点,这很迫切。
    *
    我必须抢救我的画和笔记本。对我来说,现在只能靠自己。爸爸救不了我,他还没下班回来,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对于他来说,有你这样的儿子很难。
    他宁愿自己能再度孑然一身。
    性:一个泡泡糖一样的粉红色的词,带淘气的丁香色。
    碧·拉卡姆声音的颜色已经渗入我的大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洗不掉。天蓝色麻痹了我,渗入我的血液。不久,它就会控制住我的身体。我必须阻止它。
    桌子太宽了,我无法够到所有的画。当我伸直身体时,我的腋窝撞到了馅饼。刀子从盘子上滑下来,在桌子上转来转去。
    它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像一场致命的俄罗斯轮盘赌游戏。
    活着,去死。活着,去死。活着,去死。
    相反的词和相反的颜色:
    翡翠绿,大红。翡翠绿,大红。翡翠绿,大红。
    碧抓住了刀子,然后用力把手甩开。飞镖形的木纹颜色。
    “小心,贾斯珀,你会受伤的。”她绕着桌子走,“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的宝贝长尾小鹦鹉画?给你,拿着。”
    她把画向我扔过来。它们纷纷散落在各处,掉在桌子上、椅子上,还有几张落在她肮脏的地板上。
    “我还是要留着这幅,贾斯珀。”她举起污迹斑斑的油画,“我会把它挂在墙上,提醒自己你是一个多么可怕、自私的小男孩。”她把那张画摔到身后的梳妆台上,坏了的项链旁边。盘子愤怒地颤抖起来。
    由于我对碧的仇恨和碧对我的仇恨——后者更强力——我的耳膜快要炸裂了。它灌进我的耳朵里给我下毒,在我的身体里面越渗越深。
    天蓝色。
    不是钴蓝色。
    绝对不是钴蓝色。
    我抢救了三幅画,不够,还不够,我必须把它们都弄到手。四,五。我伸手去拿另一个。六。我还必须解救我的笔记本。
    绝不抛弃一个人。
    那不是英国空军特别部队的真言吗?爸爸最喜欢的话。
    碧跟我,还有我的长尾小鹦鹉的事情完不了。
    “我不该无礼呀!你给了我一个礼物,贾斯珀,我也应该回送你一个礼物。”
    我一头栽下去,把掉在桌子下面的那幅画救了出来。我不能再让她夺走我的画。
    “不——要——礼——物。”我再次站起来,不能确定我说话的声音是否响亮,却感觉到它们的颜色绕着我的头轻轻地推搡,让人头晕目眩。它们尽最大努力想引起人的注意。
    碧转过身来,看着梳妆台旁边的书柜。“哪里去了?”她低声哼着。我认出了从《动物狂欢节》中战栗的《鸟舍》烧焦的粉红色。
    “啊哈,在这里。”她拿出一本满是灰尘的勃艮第葡萄酒颜色的书——没错,与“最终”一词的颜色相同。
    “《比顿夫人的家政管理书》。这里面有你绝对没见过的不寻常的食谱,贾斯珀,尤其是关于澳大利亚美食的那部分。我不可能把它扔掉,它与众不同,跟你一样。”
    我重新数了数我的画。
    七。我都抢救回来了,除了碧不肯还的,放在梳妆台上的油画,我救不了它。
    当她继续翻阅那本书,边舔手指边翻页的时候,我把我的画胡乱塞进箱子里。画的顺序不对,我也没时间整理。我把我的笔记本放回包里,拿起了我的文件夹,把它抱到我的胸口,没时间扣上。
    “这个食谱,”她继续说,“我就是照着它做的馅饼。我必须用四片培根、几片牛肉和三个煮得全熟的鸡蛋,才做成了你吃的馅饼,贾斯珀,而你只觉得还可以。”
    不。在。乎。
    我以为我说的话声音极小,其实不是,它们从我嘴里冒出银色的、冰蓝色的泡泡,这惹恼了碧·拉卡姆。
    “我认为你会在乎的,贾斯珀。”她说道。
    我紧紧抓住椅子以保持平衡。我得绕过桌子,走出厨房,走进大厅,打开前门,逃跑。
    路倒是不远,但我能做到吗?
    “当我告诉你馅饼里有什么时,你会更在意的。看到了吧,我骗了你,贾斯珀,你吃的不是鸡肉馅饼。”
    她把书推到我面前:“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贾斯珀?这是你最喜欢的话题。”
    我没有感觉到文件夹从我的手中掉了下来,也没有感觉到装笔记本的包从我肩上滑落。
    柔和的薄荷绿沙沙声。
    我所有的画都散落下来,落在盘子里、馅饼和桌子上的刀子的周围。
    我的箱子和包掉到地板上,我听到了小小的、生锈的、带红色的砰砰声。我没有把它们拾起来。
    我的目光又回到了那页食谱上。
    鹦鹉馅饼
    配料:十二只长尾小鹦鹉、几片牛肉(最好是半生不熟的冷牛肉)、四片培根、三颗煮至全熟的鸡蛋、碎欧芹还有柠檬皮、椒盐、高汤、起酥面皮。
    步骤:将牛肉切成薄片排成一排,在上面放六只长尾小鹦鹉,撒上面粉,用切成薄片的鸡蛋填满,撒上调料。下一步,把培根切成小丁,把牛肉切成条,再放六只长尾小鹦鹉,再填满牛肉,撒上调料。倒入高汤或水,直至盘子快满为止,盖上起酥面皮,烤制一小时。
    时间:一小时。
    可供五人至六人食用。
    任何季节都可以。
    我叫都叫不出来,因为我吐了。
    凝结的淡红色呕吐物。
    越来越多。
    “贾斯珀!”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我必须把馅饼掏出来,但催吐没有奏效。死去的长尾小鹦鹉困在我的身体里了,我必须割开身体,让它们自由。我的画在尖叫,出现了绿黄色和冰冻的蔚蓝色。我猛地冲过桌子,抓住刀,我把它对准了我的肚子。
    “住手,贾斯珀,不!”
    我的声音又恢复了,我不认识这个颜色。
    “我恨你,”我喊道,“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刀尖刺穿了一个物体,是我的肚子。
    柔软的奶油色皮肤。
    猛刺,猛刺,猛刺。
    碧尖叫着,出现了冰蓝色的晶体。
    一只手抓住了我,我猛地一拍,那只手甩开了。银色冰柱一次又一次地袭击。
    “对不起!”天蓝色的声音尖叫着,“住手,贾斯珀,我太过分了,我在开玩笑,我搞了个恶作剧来吓你。对不起,这不是真的,是鸡肉,就是鸡肉,我向你保证,请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
    我向她回敬着尖叫,出现了鲜活的青绿色和锯齿状的白色。
    我的头像一颗要裂成两半的多汁的西瓜。我听不到她的蓝色水晶和冰柱,因为我发动了一场反击战,一场栩栩如生的雷雨,惊人的蔚蓝色。
    像是有一把灼热的钳子烧穿了我的肚子,但我只能看到我呼喊的颜色和鹦鹉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
    青黄色,夹杂冰冻的蔚蓝色。
    它们的哀嚎从我的画中响起,指责我,仇恨我。我没能保护它们,我把它们吃掉了。
    把刀给我。
    不,我得把它们拿出来。
    碧的手又试图抓住刀子。
    我不会拱手相让,只要长尾小鹦鹉还在我身体里,我就不能。我不能停下,我必须阻止她。
    “把刀给我!”
    “不!”
    我在空中一挥手,这一次刀子奔着她的皮肤而去。
    淡蓝色锯齿状的晶体。
    碧抓住她的右臂,血从她的手指里渗了出来。
    “求你了,贾斯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我真的太后悔了,原谅我!”
    我撕开运动衫,又发现了肉。
    “不,你不是钴蓝色的,你从来都不是,你骗了我!”
    “贾斯珀!停下来,我求你了!”
    她用手挡住了路。
    “你得把刀放下,不然我们俩都会受伤,你会给我们俩带来麻烦的。”
    她试图把刀从我手中拧下来。我们中的一个绊倒了,我不知道那是谁的错。我们俩都摇摇晃晃的;厨房倾斜得像一条禁不住海上风浪的船。碧·拉卡姆向后摔倒,握住我的手腕,她的眼睛盯着刀。
    我们俩都摔倒了。
    鹦鹉尖叫着要我们小心。
    碧·拉卡姆尖叫着。
    冰蓝色晶体,边缘闪闪发光,还有锯齿状的银色冰柱。
    她第一个摔倒,我第二个摔倒,她的头撞在肮脏的有炭色裂缝的地板上。
    事情发生的顺序就是这样,我肯定。因为这是最后我趴在碧·拉卡姆身上的唯一解释了。
    四秒钟后,我侧过身看到更多的血溅在瓷砖上。
    溅,溅,溅。
    它从我的肚子里流出来,流到牛仔裤上。它溅到碧不是钴蓝色的钴蓝色连衣裙上,从她的右胳膊和她的左手掌心流下来。
    我脑海里长尾小鹦鹉的尖叫声已经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吞噬一切。我又拿起刀来救它们。
    碧·拉卡姆这次不能阻止我了,她没有张开嘴巴或眼睛,她一动不动。
    冰蓝色晶体和银色的冰柱消失了,带走了它们所有的闪光,锯齿边缘。
    只有我独自一人拿着刀和那群尖叫着的、吓坏了的鹦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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