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月二十二日
    纸上肮脏的汁液圈
    在学校,对长尾小鹦鹉的威胁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在卫生间拨打999以后的很长时间都是如此。
    我的地理老师帕克汉姆先生很生气,因为我踢椅子,不肯坐下。他不明白,我不能把手机收起来。我一定要用手拿着,等探员给我回电话。我需要知道警察准备怎么处理大卫·吉尔伯特。
    帕克汉姆先生企图把手机从我手中拿走,我对他尖叫出电光碧绿色的云团。他把我带到班主任办公室,我非但没有得到辅导,反而在门旁边没有光泽的海军蓝椅子上坐了三分十二秒。当莫尔夫人叫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经给我爸爸打了电话,他也已经对警察说了。虽然我给999打的电话没什么用,但他们已经从电话记录里了解了他的种种细节。
    你爸爸说不用为长尾小鹦鹉担心。警察已经把它载入正式记录。你不必为这件事难过,这不是问题。
    载入正式记录是什么意思?实际上警察在采取措施吗?他们在调查大卫·吉尔伯特吗?他们会把他缉拿归案,然后在我们街上安排巡逻员,在我上学的时候保护长尾小鹦鹉吗?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莫尔夫人不知道,对于我焦虑的问题,她根本就无计可施。然后,我不得不整天待在辅导室,中午都不用去食堂了。
    一个助教端了个盘子坐在我身边。她嚼三明治的时候,下巴发出深粉色的咔嗒声,导致我把指甲扎进了手掌心。
    一天过去了,没有一个探员来跟我谈话。
    坏消息。
    我害怕警察还没开始办案就结案了,因为这涉及长尾小鹦鹉,而不是他们优先选择的人类。我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我对另一个来监视我的助教讲了这个问题,但是他却不感兴趣。他让我住嘴,继续做功课。此后,我放弃了,我假装自己在做功课。
    我假装自己是正常人。
    在内心深处,我不相信我的班主任,我不相信爸爸。我一整天都为碧·拉卡姆和长尾小鹦鹉揪心。
    *
    我从学校回到家里的时候,二十四只长尾小鹦鹉在碧·拉卡姆的橡树周围飞来飞去。我跑步上楼进了我的卧室,站在窗前用望远镜警戒着,可是却没有窥见大卫·吉尔伯特和他的猎枪。也许我错了,警察并没有忽略我的电话内容,在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条街上安排了巡逻人员来预防长尾小鹦鹉的混乱局面。
    我把大卫·吉尔伯特吓跑了。
    尽管如此,爸爸下班回来以后还为我们的新邻居担心,他说我们应该再核实一下,在与大卫出现争执以后,她是否安好。我说没必要,因为警察对住在二十二号的鸟类杀手全都清楚。
    我的肚子低吼出相思鹦鹉的绿色,说明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爸爸在回家的路上从街角的商店买了一束正在枯萎的紫色郁金香,而不是晚饭。
    “我们现在出去走走,免得错过她。”他坚持说,“她可能晚上会出去。”
    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束花,就像那天夜里我们看她跳舞时他紧紧地握着我的双筒望远镜一样。他握得那么紧,好像永远也不愿意放手似的。
    “她晚上不出去,”我反驳说,“她晚上待在家里要么听她的火星音乐,要么弹钢琴。其他时候她用手捂着眼睛,抱着一本蓝色的书在地板上摇晃。我在我的窗口看见过她。”
    “听着,我们现在就去,回来之后再来谈尊重他人隐私的问题。你去还是不去?”他把棒球帽从大厅的衣架上摘了下来。
    我跟着他穿过马路到了她家门前。我不想让他毁了我和碧·拉卡姆之间的事。时间也不对:快傍晚六点了,我该吃晚饭了。
    爸爸停下了脚步,凝视着她的屋顶。
    “那儿有什么?”我希望他三思之后回心转意要回家给我做鸡肉馅饼了,我们周五的晚饭通常就是鸡肉馅饼。
    “我看见了一只长尾小鹦鹉,它爬进了屋檐,那里还有一只。”
    “哇哦。”
    我仰起头来看着,希望看到绿色尾巴上的羽毛,或者是鸟嘴,这时碧·拉卡姆开了门。
    “你又来啦,贾斯珀。”天蓝色。
    我低下头,数着走廊里的纸箱,一共有七个。“你有望远镜吗?我想观察那边的长尾小鹦鹉。”我用手指了指。
    “呃,手头没有。咦,你的忘带了吗?”
    “忘了,我下次记着带上。”
    我查看了一下她的头发:金色的,不是红色的。她的耳环是银质的小燕子形状:“一只燕子倒过来了。”
    “是吗?”她凝视着屋顶,“跟长尾小鹦鹉在一起了?”
    我哼了一声,出现了冷蓝色的泡泡:“你可真逗,燕子和长尾小鹦鹉永远也不会在一起栖息,它们的种类完全不同。”
    在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的耳环时,爸爸插嘴道:“我今天早晨还没有机会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贾斯珀的爸爸,埃德。我们住在那里。”他扭过头用手指了指。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她回答说,“我已经跟贾斯珀谈过长尾小鹦鹉和望远镜。你知道,他从他的卧室窗前观察一切。”
    爸爸摘下帽子,低下头来看我。他用一只手梳理了一下头发,说:“我不知道啊!对不起。我们提到过望远镜,不过贾斯珀确实喜欢观察鸟儿。”
    “你呢,你喜欢鸟儿吗?”
    爸爸咳嗽了一声,出现了带有铁锈色的黄褐色云团:“有几种喜欢的,有几种我特别喜欢。”
    “你听听,谁都会以为你在跟我调情,埃迪!”
    “我就不会那么想,”我在爸爸说出什么傻话之前抢着回答,“他想把他的名字告诉你,他叫埃德,不叫埃迪。仅此而已。现在我们要走了,因为快傍晚六点钟了,这是我家的晚餐时间。”
    爸爸轻声笑道:“这个送给你。”他把郁金香递给了她,“抱歉——我没买到更好的花,这是花店里唯一没死的花。听着,我为早些时候的事道歉。我不知道大卫在长尾小鹦鹉问题上会那么不理智。他的本意是好的,但是有时会略微有点强迫症。”
    “这都是小菜一碟。”她说道,“我回来之后连屁股都没坐热,他几乎每天都在附近抱怨这抱怨那的,现在又抱怨起长尾小鹦鹉来。他真的有枪吗?我应该担心他吗?”
    “应该,”我插了话,“你应该极度担心才对。大卫·吉尔伯特喜欢射杀野鸡和鹧鸪,他也因此成了一个杀手。我们不能让他射杀长尾小鹦鹉。”
    “当然不能,”她答道,“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我向你保证,我会用生命保卫它们,贾斯珀。”
    我把自己最美的笑容作为礼物送给了她,因为我相信她。我想她绝对会竭尽全力保护长尾小鹦鹉,就像我会做的那样。
    “幸好它们在你的屋檐下。”爸爸一边问一边抬头看着,“如果它们不明智地决定在大卫的屋檐下筑巢搭窝的话,就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没门儿!”她朝外迈出了一步。
    “是啊!”爸爸浑浊的黄褐色融入了她的天蓝色。看到他们肮脏的汁液圈,我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们肩并肩站着,抬头看着,她和爸爸。我站在相反的一边。她的胳膊几乎扫到了他的胳膊。她今天没有穿蓝色衣服,这让人很失望。她上衣开了很深的领口,领口下面抱着胳膊,顶起了异国情调的胸脯。
    “你穿的衣服太小了,”我说道,“那么紧绷,看起来很傻。你需要买大一号的。”
    “贾斯珀!”爸爸退后一步,“这很不礼貌,给拉卡姆小姐道歉。”
    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碧把上衣往上拉了拉:“哎哟,露得太多啦!对不起,这是家长指导观看的版本。顺便说一句,叫我碧就好啦!这样好些了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明明我应该高兴啊!长尾小鹦鹉那么喜欢碧·拉卡姆,所以它们在寻找进她家的路。如果它们找到进她家屋檐的路,它们可能也会飞上我们家屋檐。
    “我饿了,”我说道,“我想回家,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了。”
    “对不起。”爸爸转向碧说道,“我觉得这孩子说话不过脑子,他通常会冲口说出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不要担心,”她答道,“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他对我的头发颜色就提出过建议,”我感觉她凝视的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你说得对,贾斯珀,那样不像我,金发远比红发更适合我。”
    我两脚轮换着单脚跳,爸爸却笑得很温柔,出现了胡萝卜蛋糕色的圆圈:“在他发更大的火之前,我得赶快去给他做饭。你需要什么的话,来敲我家的门就可以。我几乎晚上都在。”
    “谢谢!我可能会麻烦你帮我搬点重东西,你看,我需要搬家具和箱子。”
    “当然,随时待命。”他正要转身离去却犹犹豫豫地说道,“顺便说一句,如果贾斯珀太烦人了,就告诉我,我会说他的。他特别容易对某些人或事物产生沉迷。他很快就会对人产生依恋,特别是对女人。你看,他妈妈……”他住了口,“无论如何,如果他太过分了,我先替他道歉。”
    那一刻,我最恨爸爸。我想对碧解释,他说的不全是实话。我有的只是兴趣和爱好,仅此而已。这不会让我就此成为一个讨厌的人。
    “对于我来说,贾斯珀永远不会是一个讨厌的人,”她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如果没有他,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天能做成什么。”
    碧·拉卡姆给爸爸讲起了发传单的事——她本能地意识到他在毁我的形象。她相信我,而不是他。她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现在站到我一边了。
    “贾斯珀,事实上,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想请你再帮一个忙好吗?”她跑回家,手里拿了一把传单出来了。
    “贾斯珀,下个星期把这些传单在学校门口发出去,可以吗?”
    爸爸看着这些传单,肩膀抖动着:“你是一位音乐家?”他温柔地说道,他的声音又成了热乎乎的奶油烤面包的颜色,“说实在的,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在开免费试听课。贾斯珀可以把这些传单发给他的朋友。”
    她以为我有好多朋友,这让我非常高兴。传单至少有三十份,她严重高估了我的人气。不过,我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满怀希望地抬头看了一眼,而她的目光却锁定在爸爸身上。
    “我怕是去不了,我得在开课之前把房子收拾干净,要做的事情比我预想的要多。这幢房子已经疏于打理太长时间了,我想,老人住过的房子,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哦。”
    我无法对她说不,可上次发传单的时候我就不喜欢。我不想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你想让人们注意到你手里东西的同时,你很难不暴露自己。帮助碧·拉卡姆发传单最有趣的那过程,是把传单抛到空中,看着纸片飘走。
    “如果你自己找个人陪你去的话,我会给你一个福利。”她说道。
    “什么福利?”
    “嗯,你喜欢鸟儿,对不对?从前面卧室的窗口观察鸟儿的机会,怎么样?那样的话,你可以更近距离地看鸟儿。如果你想带双筒望远镜的话也可以。”
    “我可以随时想来就来吗?”
    “这个……”
    “你已经随时想来就来了,”爸爸哈哈大笑地说着,“我已经看见自己不得不把他从你的卧室拽出来的那一幕啦!”
    “哈!你这就想进我卧室了,是吗?不要脸呀!”
    我跳了起来,我不想让碧·拉卡姆说那些稀狗屎颜色的词语。
    不文明。这是一个带空心的,带绿色尾巴的红色单词,妈妈曾经这样描述过那些说脏话的人。对于脏话她也跟我有同样的感受,她也讨厌它们的颜色。
    我向上看去,先看碧·拉卡姆,然后看向爸爸。她笑着把头发绕成圈缠在她的中指上。他的双颊变成了辣椒酱红色,我猜这意味着他为自己的错误感到尴尬。
    她邀请我去她卧室窗前看长尾小鹦鹉,没邀请他。
    他太糊涂,把一切都搞砸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就不想让他过来。
    “不,好吧,我想说的是——”
    “你知道,意外到访的客人总是受欢迎的。”她说道,打断了他深黄褐色的腔调。
    “我会记得的。”爸爸的左眼闭上又睁开了。
    碧·拉卡姆哈哈大笑,出现了更大的柔和的天蓝色泡泡:“我是完美的女主人,我从不会让任何人吃闭门羹。”
    *
    我看了一眼手表,那些肮脏的汁液圈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在爸爸用亮晶晶的橙色尖片踢开我的卧室门之前,我有整整六分钟三十秒来完成我的下一幅画。
    我需要把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所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画出来,不省略任何令人尴尬的颜色。
    我从窗口向外望去,手里紧紧地攥着画笔,我无法放开它,虽然我也担心那些带有指控性质的笔触接下来会将我带向何方。
    我们的街道空无一人。
    警车消失了,警察已经放弃了寻找线索。他们为什么不去检查马路对面通向那些房子的小巷呢?还是他们已经检查过了?
    他们没发现通往碧·拉卡姆家后门的一串面包屑的痕迹?
    爸爸不可能把她的尸体留在家里。
    腐烂的尸体闻起来会招来苍蝇,他早就从他的探案节目里知道了。星期五夜里,他一定拖着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碧·拉卡姆从后门出来穿过小巷——和我逃离她家的路线一样。
    爸爸会意识到前门太危险了。
    他知道碧·拉卡姆放后门钥匙的地方,因为他发现我在小窝里拿着那把刀之后,我告诉了他这个秘密地方藏着后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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