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特别的一天
    借助目击者证词、电话记录和电子监控,调查人员在蛛丝马迹中重现了蕾蒂西娅的最后一天。
    2011年1月18日,周四
    10点30分左右,蕾蒂西娅离开了帕特龙的寓所。从波尔尼克的罗杰尔路到拉贝讷里镇的南特酒店,全程骑摩托车需要5分钟不到的时间。
    蕾蒂西娅在南特酒店吃了早饭,接着进行午餐服务。
    下午休息期间,与她做伴的是她在马什库勒中学二年级时认识的乔纳森。尽管有阵子没见面了,但两人之间有互发短信的习惯,就在那天早上,他们约定15点碰面。根据这个年轻男子向宪兵提供的证言,他先在拉贝讷里镇政府对面的停车场接了蕾蒂西娅,那里也是他工作单位的出口。而后,两人坐着他的汽车去兜风,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就在废品收购站外面的路边上。他们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谈话失控,这让他们都觉得很尴尬,最后,他们在车里做爱。很快,悔意就涌上了心头:乔纳森不仅有一起生活的伴侣,而且他自己正是蕾蒂西娅男友凯文最好的朋友。
    15点30分左右,蕾蒂西娅通过短信告诉帕特龙夫人:“我还在拉贝讷里镇。”
    16点06分的时候,蕾蒂西娅接了她朋友莉迪亚的一个电话。而后,她去了海滩,直到复工时间。这让她开心了不少。在莉迪亚看来,“大家都觉得这样对她很好”。
    16点28分,蕾蒂西娅给密友兼爱慕者威廉姆打了电话。她向他承认,她刚刚背叛了凯文。
    蕾蒂西娅和梅隆一起去了海滩。天气很冷,但是晴天,还有太阳。梅隆给她抽大麻烟,还用手机拍了下来(后来在手机储存卡中发现了这些照片)。
    17点30分左右,梅隆和蕾蒂西娅去了“蓝胡子”。他把她介绍给了服务员以及杰拉德和克莱奥,两人都是他的熟人,常在酒吧里消遣。蕾蒂西娅害羞地向两人打了招呼。杰拉德提醒梅隆,她还有点太小。梅隆回答说,她已经19岁了,在南特酒店上班。他们在大厅最里面的地方找位子坐。梅隆喝了一杯杏仁酒,蕾蒂西娅要了健怡可乐。他用手机把她拍了下来。
    接近18点20分的时候,蕾蒂西娅去上晚班。她的老板德朗德夫妇开车过来,看到她和梅隆在酒店停车场前面的小路上抱在一起。他们的儿子就住在路边。蕾蒂西娅有些局促不安,她立即抽身走开。站在梅隆身边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就像一根树枝。
    德朗德夫人从车上下来开大门。她打开了第一道门,当碰到第二道门的时候,第一道就关上了;她重新去拉第一道,但第二道又关上了,如此重复着。原来是蕾蒂西娅在恶作剧。梅隆拉住其中的一道门,好让车子能开进车库。
    “这是私人财产,”德朗德女士说,“不能待在那里。”
    “您的饭店太棒了,”梅隆回答说,“大家都在您那儿吃得很满意。”
    “我们互相都不认识,但没错,大家都在我这儿吃得很满意。”
    厨师学徒斯蒂芬驾着摩托车,开到了他老板车子的后方。他听到梅隆口气生硬地朝蕾蒂西娅咆哮:“别忘了,今晚来接你的人是我。”
    蕾蒂西娅上楼换衣服。18点26分,她打电话给凯文。她向他承认在海滩上抽了那玩意儿,但没有说和乔纳森做的错事。
    斯蒂芬、安东尼和蕾蒂西娅在南特酒店吃了晚饭。她看上去很焦虑。她问斯蒂芬,他是否和他的女朋友做过某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蕾蒂西娅招待的客人都是在政府附近一处隔离工地上工作的工人。21点30分左右,服务结束,斯蒂芬像往常一样提出要等她,但她拒绝了:“不了,小家伙,我晚点再回去。”她在签到本上签了名,还提前写了本该在第二天早上才写的“11点”。
    21点41分,蕾蒂西娅在街上给凯文打了个电话。她告诉他,她认识了一个30来岁的男人。凯文说:“好,自己当心。”
    蕾蒂西娅和梅隆又去了“蓝胡子”,坐在酒吧深处的桌子边。他送给她一副手套,这是他在波尔尼克的勒克莱尔超市为她买的。梅隆一个独臂的朋友卢卢向蕾蒂西娅问好,在他看来她还“太小”,只有16岁的样子。
    “你和这么一个小屁孩在一起干嘛?你疯了吗?”
    梅隆回答说:“她已经成年了,她自己愿意这样。”
    酒吧里有大约十五个常客,他们或者在痛饮啤酒,或者在玩台式足球游戏。蕾蒂西娅身处一群酒鬼中间,看上去局促不安,而且完全无所适从。一个顾客试图勾引克莱奥,杰拉德便和他大吵起来。梅隆提高嗓门,劝住了他们。大家你推我挤,互相咒骂中,酒杯也跌碎在了地上。蕾蒂西娅吓得不轻,躲在角落里抽泣起来。
    接近23点的时候,梅隆和蕾蒂西娅去了“key46”,波尔尼克赌场附近的一家沙龙酒吧,它的对面就是一个游艇码头。梅隆叫了两杯香槟。蕾蒂西娅坐立不安起来。当他站在码头抽烟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酒吧里飞快地敲击手机。她接到了威廉姆的电话:“我喝了酒,我不该这样。”梅隆回来了。在再次出去抽烟前,他大声对服务员说:“再给我们上两杯酒。”
    23点30分,在波尔尼克赌场的监控录像中,我们看到一辆白色的标致106沿着海岸驶离了停车场。
    2011年1月19日,周三
    蕾蒂西娅在路上的时候,用短信和威廉姆交流。标致106到达勒加斯波,梅隆把车停在他堂兄弟的场地上。半夜0点13分,蕾蒂西娅的短信终止了。
    0点30分左右,短信聊天又开始了:
    0点35分,蕾蒂西娅:“我过会儿给你打电话,我有件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你。”
    0点36分,威廉姆:“你男朋友知道吗?你喝多了还吐了?”
    0点38分,蕾蒂西娅:“不,别担心,等十分钟。”
    0点42分,威廉姆:“很严重?”
    0点43分,蕾蒂西娅:“是。”
    0点43分,威廉姆:“快说啊!”
    0点44分,蕾蒂西娅:“等等。”
    0点46分,威廉姆:“你甩了你男朋友还是同时和两个人约会?”
    0点47分,蕾蒂西娅:“不,更严重。”
    梅隆开车把蕾蒂西娅带到了南特酒店后面的小路上,安东尼在他公寓窗户后面看到了这一切。她怒气冲冲地和梅隆说话,后者正把着标致106的方向盘。
    0点58分,蕾蒂西娅在摩托车边上给威廉姆打了电话。她告诉他,她被强奸了。
    “蓝胡子”正在打烊。拉贝讷里镇已然入睡,在这条贯穿其间的路上,服务员和梅隆的三个狱友卢卢、帕特里克和杰夫都看到一辆白色标致106以80到100公里的时速来回行驶,而车灯是灭着的。其中一个人叫道:“这是谁?疯了吗?”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梅隆。
    1点04分,威廉姆给蕾蒂西娅发了一条短信。这是这个年轻女孩的手机最后一次出现在波尔尼克的基站范围之内。
    在1点至1点30分之间,罗杰尔路上传来关门的撞击声,杰西卡和一个女邻居都被吵醒了。帕特龙先生还在等蕾蒂西娅回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在建住宅的工地上有小偷。他穿着睡衣裤,带着手电筒出了门,但没有看到倒在人行道上的摩托车。
    帕特里克和杰夫向波尔尼克驶去。1点10分,在经过罗杰尔路的时候,他们看到一辆摩托车倒在人行道上,车灯还是亮着的。
    4点17分,梅隆给蕾蒂西娅发了一条短信:“我对今晚的事很抱歉,我喝得太多了。我平常不会这样固执。原谅我!我会等你,就当是你要求我这样做一样。我希望你到家了,希望你记住今天这些美好的时光。吻你,托尼。”
    *
    听证会表明,蕾蒂西娅是个既谨慎又朝气蓬勃的女孩子,她对自己在饭店行业的实习很满意。她的工资会汇进一个她几乎从没有动过的账户里。她一无所有,除了几件外套、一个手机和一辆摩托车。她少量的几次外出都没有超出过拉贝讷里镇的范围。她用电话、短信或者脸书和朋友们交流。
    在她房间里找到的三封信给人留下一种感觉,蕾蒂西娅有自杀的倾向。这些信件让弗朗茨·图谢坐立不安。没有什么能解释这些信:蕾蒂西娅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开心的女孩,她对自己选择的职业道路深感满足,她被帕特龙夫妇从不幸中拯救了出来,而他们是一对值得尊敬的模范夫妇。这三封信是无法嵌回拼图的三块碎片。
    一步步地,调查人员辨识出了这个年轻女孩生命中的挫折。
    他的养父帕特龙对她进行了疯狂的监视。从2010年11月起,也就是她消失前的三个月,蕾蒂西娅变了:她变得阴郁,比往常更为沉默寡言,她还跟自己亲近的人说,她想离开帕特龙的家。
    2011年1月18日来临了。
    对蕾蒂西娅来说,这是特别的一天。15点30分,她和她男朋友最好的朋友睡了觉。18点30分,蕾蒂西娅回去工作,还和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搂搂抱抱,而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21点30分,她去赴约,这个约会却是由这个口吻咄咄逼人的男人定的。汽车里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性关系,海滩上的毒品,和一个比她大好多的男人的调情,整个礼拜都出入于各个酒吧,香槟,勒加斯波的游荡,这些越轨行为和这个18岁年轻女孩的人格全然对不上号——她刚刚走出青春期,如此本分,如此内向;她工作勤奋,烟酒不沾。有什么事情失控了。
    有些问题有待解答。
    蕾蒂西娅是在哪里、如何,以及为什么被杀害的?
    自0点13分至0点35分,在勒加斯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和威廉姆的聊天中断了。开始是意外的沉默,随后她说自己碰到了“糟糕的事情”,我们在二者之间能否建立起某种关系?
    凌晨1点在“蓝胡子”门前,这辆标致106全速地来回行驶究竟是为了什么?
    蕾蒂西娅为什么要和梅隆共处这么长时间?她追随着这个可疑而令人憎恶的人多达五次:在海滩上,17点30在“蓝胡子”,22点在“蓝胡子”,在“key46”,直至后半夜在他位于勒加斯波的老巢。整个白天,红色的警示灯都在蕾蒂西娅的眼皮底下闪烁着。她不仅没有抽身而退,反而越陷越深:她和梅隆一起喝酒抽烟,她在下班后温顺地等着他到来,她进了他的标致106,她在深夜去了他的住处。幼稚、头脑不清,还是死亡的晕眩?
    由于梅隆拒绝和宪兵合作,只有两种方式能解答所有这些问题:借助犯罪调查,通过发掘其生活环境来重新发现蕾蒂西娅;借助生活调查,通过发掘其过去来重新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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