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最近发生的事令阿瑟越来越难以忍受。亚伦在潘尼物流中心负责填写送货单、给卡车装货。有一天他正在工作，戴维突然出现了，导致他驾驶的铲车撞到铁柱上。亚伦因此被解雇。汤姆在兰开斯特和哥伦布市两地跑了许久都找不到工作。里根为布莱恩工作，定期护送军火和毒品，还大量喝伏特加、吸食大麻。里根在印第安纳波利市用4天时间护送一批军火，然后到了达德顿市。汤姆出现时，发现自己正在州际高速公路上行驶。不知道是谁服用了大量镇静剂，他觉得头晕，胃也不舒服，于是退了下去。这时戴维出现了，把车开到一家汽车旅店。旅店老板感觉情况不对劲，于是把他扣下来。戴维被送到医院，医生认为他服药过量，给他洗了肠。后来，汽车旅店老板决定不检举他，放走了他。亚伦返回在兰开斯特市的公寓后，玛琳娜过来了。过了不久，某个“不受欢迎的人”又服用了大量红色胶囊。根据布鲁克林口音判断，那个人可能是菲利普。玛琳娜看到比利情况不妙，只好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洗肠之后，她留下来安慰他。
玛琳娜告诉亚伦，她知道他和一些不良分子混在一起，担心他会惹上更大的麻烦。但不论出现什么情况，她都会永远和他在一起。对此，阿瑟感到十分气愤。他知道正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表现得不可救药、软弱无能，才令玛琳娜产生了怜悯之心。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玛琳娜待在公寓里的时间越来越久，给大家的生活增添了很多麻烦。阿瑟必须小心行事，以防她发现他们的秘密。越来越多的时间被窃取了，但他无法控制。不过，他确信他们当中有人在吸毒，因为他在衣袋里发现了保释金收据。他还知道有人因伪造处方而被警方拘捕，另外，有人与玛琳娜发生了性行为。
阿瑟认为现在是离开俄亥俄州的最佳时机，因而让里根从黑市购买护照。他查看了里根从布莱恩那儿买来的两本护照，一本使用的姓名里根·瓦达斯科维尼奇，另一本是阿瑟·史密斯。这两本护照不是偷来的，就是高明的伪造品，很难看出破绽。
他打电话到泛美航空公司订了一张前往伦敦的单程机票，拿走了他在柜子、抽屉，以及书里能找到的所有的钱，并准备好了行李。阿瑟要回故乡了。
在前往肯尼迪机场的路上和飞越大西洋的旅途中，一切都非常顺利。到了伦敦希思罗机场，他把行李放在柜台上，海关人员看了一眼就挥挥手让他过了关。
阿瑟来到伦敦霍普威区，在一家酒店楼上的小旅店住下，他认为这个区的名字有很好的寓意。然后在一家精致的小餐厅吃了午饭。饭后，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白金汉宫。因为错过了卫兵交接仪式，他决定第二天再去观看。他在伦敦街头漫步，心情十分舒畅，还用英国俚语与行人打招呼。他决定明天去买把伞，买顶礼帽。
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周围的人用与自己同样的口音讲话。行车方向是他所熟悉的，警察更给了他安全感。
阿瑟参观了伦敦塔和大英博物馆，晚餐吃了鱼和薯条、喝了英国啤酒。晚上回到旅店，他想起了著名的侦探福尔摩斯。他决定明天去拜访贝克街，仔细看看那位伟大侦探的故居是否完好如初。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
第二天清晨，亚伦被挂钟吵醒。他睁开眼睛下床四处张望，发现自己住在一家古老的旅店里，房间里摆着铁床、墙上贴着花格壁纸，地板上还铺着地毯。毫无疑问，这儿绝不会是那种假日饭店。他想找浴室，但没有找到。亚伦穿上裤子，走到门外向走廊望了一眼。
这是什么地方？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穿好衣服，然后走下楼，希望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他在楼梯上碰到端着茶盘上楼的男服务员。
“要吃早餐吗，先生？”服务员问道，“今天的天气很好。”
亚伦跑下楼冲出大门，站在街上左顾右盼。他看见街上的黑色出租车都挂着一块大车牌，所有的汽车都在靠左侧行驶。
“他妈的！到底怎么啦？怎么会这样？”他来回奔跑，嘴里不停地骂着，满脸怒气。路上的行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但他不在乎。他痛恨自己每次醒来都身处一个不同的地方，痛恨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他再也无法忍受了，真想去死！他蹲下身，用拳头捶打路边的石头，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亚伦突然意识到，这时如果有警察过来，他一定会被送到精神病院。于是，他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他在行李箱里发现了一本写着阿瑟·史密斯名字的护照，以及一张飞往伦敦的单程机票的票根。亚伦扑倒在床上。阿瑟在搞什么鬼？疯子一个！
他翻遍了口袋，一共找到75英镑。那怎么回家？买回美国的机票至少需要300英镑甚至400多英镑。“他妈的！神经病！”
他把阿瑟的衣物收拾好准备下楼结账，但又停住了。“他妈的！我没必要把他的衣物带回去！”他把衣物和行李都留在了房间里。
亚伦拿着护照走出旅店，叫了一部出租车。“国际机场。”
“希思罗机场还是盖特威克机场？”
亚伦从护照中翻出单程机票看了一眼，说：“希思罗。”
前往机场的路上，他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75英镑走不了多远。但是，要是开动脑筋，应当能找到办法坐飞机回家。出租车开到机场，他付完车费就冲进机场。
“上帝啊！”他大叫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下错了飞机！我被人下药了！我的机票、行李，所有的东西都落在了飞机上。没人告诉我不该下飞机！我的食物或饮料肯定有问题！我睡着了，醒来后出去活动了下腿脚，没人告诉我不该下飞机，我的机票、旅行支票都没了！”
航空警务人员为了安抚亚伦，把他带进了警务办公室。
“我下错了飞机！”亚伦大声说，“我是要去巴黎的，结果提前下了飞机。当时我就觉得头昏沉沉的，一定是饮料里下了药，这都是航空公司的错。我的行李都留在飞机上，现在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了，根本没法回美国！我买不起机票！我不想待在伦敦，一天也无法忍受！谁能帮帮我？”
一位善良的年轻女人听了他的乞求，告诉他会尽量提供帮助。他在休息大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不停地吸着烟。年轻女人在一旁打了好几个电话。
“只有一个办法，”她说道，“我帮你订个回美国的候补机位。你回到美国就马上付机票钱。”
“当然！机票钱我是不会赖的，我家里有钱，回家后我会立刻付款的！”
他不断地向周围的人唠叨自己的遭遇，直到他们纷纷走开，而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最后，工作人员为他在一架波音747飞机上找到了座位。
“感谢上帝！”当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低声说。他不敢睡觉，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读遍了飞机上所有的杂志。到达哥伦布市后，一位航警开车把他送回了兰开斯特。亚伦从卖画收入中拿出一些钱支付了机票，他之前把这些钱藏在了杂物间里一块松动的木板后面。
“感谢你的帮助，”他对那位航警说，“泛美航空公司的服务真周到，有机会我一定写信给你们公司的总经理，将你完美执行任务的情况告诉他。”
亚伦独自待在公寓里，情绪低落。他想与阿瑟谈谈，但过了好久阿瑟才出现。阿瑟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伦敦后，拒绝与任何人说话。
“你们全都是草包！”他抱怨道，然后怒气冲冲地退去了。
2
9月底，亚伦被一家大型玻璃制品公司聘用了，凯西以前也在这家公司工作过。他的工作是包装生产线上的玻璃成品，但有时还得检查产品是否有缺陷。这份工作很单调，必须站着干活，还得忍受机器震耳欲聋的声音。检查时他得拿起滚烫的玻璃器皿，查看是否有瑕疵，然后装箱。汤姆、亚伦、菲利普和凯文轮流出现承担这份工作。
经阿瑟同意，亚伦在理丹路1270号找了另外一套有三个房间的公寓。新住所位于兰开斯特东北部的萨莫弗德广场，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家。亚伦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公寓外有一道灰色围墙将停车场与公路隔离开来，比较安静；汤姆高兴是因为可以把电器设备和音响分别放在两间屋里；里根高兴则是因为可以拥有一个能上锁的私人壁橱，把所有的枪支锁在里面——除了9毫米自动手枪，他把那支枪放在冰箱顶上，小孩们无法接触。
每天晚上从百货公司下班后，玛琳娜就会到公寓来。如果比利值晚班，她就会一直等到夜里12点，而且多半会在公寓过夜，天亮前再赶回父母家。
玛琳娜发现比利的脾气越来越糟，而且比以前更难以捉摸。他有时大发雷霆、砸东西；有时则茫然地望着墙壁；要不就在画室作画。然而，在谈情说爱时，他永远都是个温柔、体贴的好情人。
汤姆没有将自己情绪不稳定的事告诉她——他会忘了上班、忘了时间。各种事好像都一股脑地凑在一起，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混乱时期”。此刻，理应由阿瑟负责掌控全局，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丧失了主导权。于是，无人能专心工作。
阿瑟抱怨这一切混乱都是玛琳娜造成的，坚持与她断绝关系。汤姆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想为她辩护，但又害怕阿瑟说他坠入了情网，因为他知道自己好几次都差点被列入“不受欢迎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阿达拉娜的声音。
“这样做不公平。”她说。
“我一向秉公办事。”阿瑟说道。
“规矩是你订的，你不让我们和外界的人产生感情，那不合理！”
汤姆默默认同她的看法。
“玛琳娜妨碍我们每个人发展天赋和技能，”阿瑟说，“她只会抱怨、吵架，浪费了我们很多时间，使我们无法提高精神境界！”
“我不认为赶走她是件好事，”阿达拉娜坚持道，“她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看在上帝的份上！”阿瑟说，“汤姆和亚伦目前还在工厂工作，我希望他们能在那儿干上几个月，把挣的钱存起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再找一份技术性较强的工作，发挥我们的才能。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已经没人愿意努力发挥自己的才干了！”
“什么更为重要？提高精神层次，还是表达我们的情感？也许我不该这么问，因为你是个冷血动物。对一切讲求逻辑的你来说，要想成为高效率的杰出人士就必须压抑感情。可是，如果你对别人不再具有价值，你会变得非常孤独！”
“玛琳娜必须走！”阿瑟坚持道。他觉得和阿达拉娜争辩已经很没面子了。“不论由谁出面处理，这种关系必须结束！”
玛琳娜后来回忆起那天晚上离别的情景：他们发生了争执，当时他的行为非常古怪，她还以为他吸了毒。他躺在地板上对她大发雷霆，还用手枪指着她的脑袋，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他又眼神茫然地握着手枪，手指放在扳机上，把枪对准了他自己的脑袋。
过去他从来没有用枪指过她，因此她并不害怕，只是替他担心。只见他两眼瞪着几天前才买的吸顶灯，然后跳起来对着那盏灯开枪射击。灯应声粉碎，墙上留下了一个洞。
他把枪放在吧台上。趁他回头之际，玛琳娜抓起那把枪冲出公寓，跑下楼梯坐进自己的车。她倒车时，他追上来跳上车，透过挡风玻璃怒目瞪着她，用一把好像是螺丝刀的工具不停地敲打玻璃。她只好停下车，把枪还给他。他拿到枪，没说一句话就回屋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心想两人的关系可能就此结束了。
当天晚上，亚伦去“格里利”餐厅点了一份“斯特龙博利英雄”三明治——夹着意大利香肠、芝士和番茄酱，看着服务员打开用铝箔包着的热腾腾的三明治，然后放进一个白色的纸袋里。
回到公寓，他将纸袋放在吧台上，进卧室换衣服。他今天晚上很想画画。他脱去鞋子，到衣柜里去找拖鞋，但起身时头不小心撞到了衣柜，于是生气地将衣柜门用力关上。后来，他想打开衣柜，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他妈的！”他大为光火，抬头时又撞到了衣柜。
里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抱着头坐在地板上，四周全是鞋子。他站起来，用脚踢开门，环顾四周。他越来越难以忍受这个“混乱时期”。所幸的是，他已经摆脱那个女人了。
他在屋里来回走动，想理出一些头绪。如果能找到阿瑟，或许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只想喝点酒。他走进厨房，发现了吧台上的白色纸袋，他不记得看见过这个东西。他怀疑地打量着纸袋，从吧台里取出伏特加倒入加了冰块的杯子。纸袋里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他倒退几步，瞪着纸袋。
纸袋又动了一下，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他记得以前为了吓唬讨厌的房东，曾经把一条眼镜蛇放在纸袋里。也许这个纸袋里装的不是眼镜蛇。他伸手取下放在冰箱顶上的枪，以极快的速度开枪射击。
纸袋应声飞落到墙角下。他躲在吧台后面谨慎地盯着，枪口仍然瞄准着纸袋。他慢慢走过去，用枪管拨开纸袋，看见里面有红色的血团，于是倒退一步又开了一枪，大叫道：“我又打中你了！妈的！”
他又踢了一脚，纸袋毫无动静，于是走过去拨开纸袋想看个究竟。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纸袋里装的是番茄酱和芝士三明治，中央有个大洞。
他放声大笑。原来是受到高温加热的锡箔纸让纸袋移动的，他对自己大惊小怪的举动颇不以为然。随后，他把纸袋放到餐桌上，又把枪放到冰箱顶上，独自喝起伏特加。他又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心想现在是新闻时间，看看新闻或许能知道今天的日期。但新闻还没结束，他已经睡着了……
亚伦醒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衣柜的。他觉得头部隐隐作痛，用手一摸，发现起了一个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本来是要为比利的妹妹凯西作画的。他走进画室，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又回到吧台，倒了一杯可乐，然后开始找三明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把三明治放在了吧台上。可它现在却在餐桌上！纸袋破了，锡纸也碎了，三明治烂得一塌糊涂，番茄酱流得到处都是。这是怎么回事？他抓起电话，拨通了餐馆的电话。餐馆经理接了电话，他张口骂道：“我从你们那买了一个三明治，打开一看，他妈的就像被果汁机搅拌过一样，全烂了！”
“先生，很抱歉，如果您能拿回来，我们愿意为您换一个。”
“不必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们失去了一位顾客。”
他挂了电话，走进厨房为自己煎了几个鸡蛋。无疑，他再也不会去那家餐馆了。
两个星期后，汤姆趁大家处于“混乱时期”给玛琳娜打了电话，说她还有两样东西留在公寓里，请她过来拿。于是，玛琳娜下班后来到了公寓，和汤姆聊了一个晚上。此后，她又常到公寓来。
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里根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阿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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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发生的事令阿瑟越来越难以忍受。亚伦在潘尼物流中心负责填写送货单、给卡车装货。有一天他正在工作，戴维突然出现了，导致他驾驶的铲车撞到铁柱上。亚伦因此被解雇。汤姆在兰开斯特和哥伦布市两地跑了许久都找不到工作。里根为布莱恩工作，定期护送军火和毒品，还大量喝伏特加、吸食大麻。里根在印第安纳波利市用4天时间护送一批军火，然后到了达德顿市。汤姆出现时，发现自己正在州际高速公路上行驶。不知道是谁服用了大量镇静剂，他觉得头晕，胃也不舒服，于是退了下去。这时戴维出现了，把车开到一家汽车旅店。旅店老板感觉情况不对劲，于是把他扣下来。戴维被送到医院，医生认为他服药过量，给他洗了肠。后来，汽车旅店老板决定不检举他，放走了他。亚伦返回在兰开斯特市的公寓后，玛琳娜过来了。过了不久，某个“不受欢迎的人”又服用了大量红色胶囊。根据布鲁克林口音判断，那个人可能是菲利普。玛琳娜看到比利情况不妙，只好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洗肠之后，她留下来安慰他。
玛琳娜告诉亚伦，她知道他和一些不良分子混在一起，担心他会惹上更大的麻烦。但不论出现什么情况，她都会永远和他在一起。对此，阿瑟感到十分气愤。他知道正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表现得不可救药、软弱无能，才令玛琳娜产生了怜悯之心。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玛琳娜待在公寓里的时间越来越久，给大家的生活增添了很多麻烦。阿瑟必须小心行事，以防她发现他们的秘密。越来越多的时间被窃取了，但他无法控制。不过，他确信他们当中有人在吸毒，因为他在衣袋里发现了保释金收据。他还知道有人因伪造处方而被警方拘捕，另外，有人与玛琳娜发生了性行为。
阿瑟认为现在是离开俄亥俄州的最佳时机，因而让里根从黑市购买护照。他查看了里根从布莱恩那儿买来的两本护照，一本使用的姓名里根·瓦达斯科维尼奇，另一本是阿瑟·史密斯。这两本护照不是偷来的，就是高明的伪造品，很难看出破绽。
他打电话到泛美航空公司订了一张前往伦敦的单程机票，拿走了他在柜子、抽屉，以及书里能找到的所有的钱，并准备好了行李。阿瑟要回故乡了。
在前往肯尼迪机场的路上和飞越大西洋的旅途中，一切都非常顺利。到了伦敦希思罗机场，他把行李放在柜台上，海关人员看了一眼就挥挥手让他过了关。
阿瑟来到伦敦霍普威区，在一家酒店楼上的小旅店住下，他认为这个区的名字有很好的寓意。然后在一家精致的小餐厅吃了午饭。饭后，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白金汉宫。因为错过了卫兵交接仪式，他决定第二天再去观看。他在伦敦街头漫步，心情十分舒畅，还用英国俚语与行人打招呼。他决定明天去买把伞，买顶礼帽。
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周围的人用与自己同样的口音讲话。行车方向是他所熟悉的，警察更给了他安全感。
阿瑟参观了伦敦塔和大英博物馆，晚餐吃了鱼和薯条、喝了英国啤酒。晚上回到旅店，他想起了著名的侦探福尔摩斯。他决定明天去拜访贝克街，仔细看看那位伟大侦探的故居是否完好如初。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
第二天清晨，亚伦被挂钟吵醒。他睁开眼睛下床四处张望，发现自己住在一家古老的旅店里，房间里摆着铁床、墙上贴着花格壁纸，地板上还铺着地毯。毫无疑问，这儿绝不会是那种假日饭店。他想找浴室，但没有找到。亚伦穿上裤子，走到门外向走廊望了一眼。
这是什么地方？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穿好衣服，然后走下楼，希望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他在楼梯上碰到端着茶盘上楼的男服务员。
“要吃早餐吗，先生？”服务员问道，“今天的天气很好。”
亚伦跑下楼冲出大门，站在街上左顾右盼。他看见街上的黑色出租车都挂着一块大车牌，所有的汽车都在靠左侧行驶。
“他妈的！到底怎么啦？怎么会这样？”他来回奔跑，嘴里不停地骂着，满脸怒气。路上的行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但他不在乎。他痛恨自己每次醒来都身处一个不同的地方，痛恨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他再也无法忍受了，真想去死！他蹲下身，用拳头捶打路边的石头，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亚伦突然意识到，这时如果有警察过来，他一定会被送到精神病院。于是，他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他在行李箱里发现了一本写着阿瑟·史密斯名字的护照，以及一张飞往伦敦的单程机票的票根。亚伦扑倒在床上。阿瑟在搞什么鬼？疯子一个！
他翻遍了口袋，一共找到75英镑。那怎么回家？买回美国的机票至少需要300英镑甚至400多英镑。“他妈的！神经病！”
他把阿瑟的衣物收拾好准备下楼结账，但又停住了。“他妈的！我没必要把他的衣物带回去！”他把衣物和行李都留在了房间里。
亚伦拿着护照走出旅店，叫了一部出租车。“国际机场。”
“希思罗机场还是盖特威克机场？”
亚伦从护照中翻出单程机票看了一眼，说：“希思罗。”
前往机场的路上，他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75英镑走不了多远。但是，要是开动脑筋，应当能找到办法坐飞机回家。出租车开到机场，他付完车费就冲进机场。
“上帝啊！”他大叫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下错了飞机！我被人下药了！我的机票、行李，所有的东西都落在了飞机上。没人告诉我不该下飞机！我的食物或饮料肯定有问题！我睡着了，醒来后出去活动了下腿脚，没人告诉我不该下飞机，我的机票、旅行支票都没了！”
航空警务人员为了安抚亚伦，把他带进了警务办公室。
“我下错了飞机！”亚伦大声说，“我是要去巴黎的，结果提前下了飞机。当时我就觉得头昏沉沉的，一定是饮料里下了药，这都是航空公司的错。我的行李都留在飞机上，现在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了，根本没法回美国！我买不起机票！我不想待在伦敦，一天也无法忍受！谁能帮帮我？”
一位善良的年轻女人听了他的乞求，告诉他会尽量提供帮助。他在休息大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不停地吸着烟。年轻女人在一旁打了好几个电话。
“只有一个办法，”她说道，“我帮你订个回美国的候补机位。你回到美国就马上付机票钱。”
“当然！机票钱我是不会赖的，我家里有钱，回家后我会立刻付款的！”
他不断地向周围的人唠叨自己的遭遇，直到他们纷纷走开，而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最后，工作人员为他在一架波音747飞机上找到了座位。
“感谢上帝！”当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低声说。他不敢睡觉，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读遍了飞机上所有的杂志。到达哥伦布市后，一位航警开车把他送回了兰开斯特。亚伦从卖画收入中拿出一些钱支付了机票，他之前把这些钱藏在了杂物间里一块松动的木板后面。
“感谢你的帮助，”他对那位航警说，“泛美航空公司的服务真周到，有机会我一定写信给你们公司的总经理，将你完美执行任务的情况告诉他。”
亚伦独自待在公寓里，情绪低落。他想与阿瑟谈谈，但过了好久阿瑟才出现。阿瑟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伦敦后，拒绝与任何人说话。
“你们全都是草包！”他抱怨道，然后怒气冲冲地退去了。
2
9月底，亚伦被一家大型玻璃制品公司聘用了，凯西以前也在这家公司工作过。他的工作是包装生产线上的玻璃成品，但有时还得检查产品是否有缺陷。这份工作很单调，必须站着干活，还得忍受机器震耳欲聋的声音。检查时他得拿起滚烫的玻璃器皿，查看是否有瑕疵，然后装箱。汤姆、亚伦、菲利普和凯文轮流出现承担这份工作。
经阿瑟同意，亚伦在理丹路1270号找了另外一套有三个房间的公寓。新住所位于兰开斯特东北部的萨莫弗德广场，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家。亚伦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公寓外有一道灰色围墙将停车场与公路隔离开来，比较安静；汤姆高兴是因为可以把电器设备和音响分别放在两间屋里；里根高兴则是因为可以拥有一个能上锁的私人壁橱，把所有的枪支锁在里面——除了9毫米自动手枪，他把那支枪放在冰箱顶上，小孩们无法接触。
每天晚上从百货公司下班后，玛琳娜就会到公寓来。如果比利值晚班，她就会一直等到夜里12点，而且多半会在公寓过夜，天亮前再赶回父母家。
玛琳娜发现比利的脾气越来越糟，而且比以前更难以捉摸。他有时大发雷霆、砸东西；有时则茫然地望着墙壁；要不就在画室作画。然而，在谈情说爱时，他永远都是个温柔、体贴的好情人。
汤姆没有将自己情绪不稳定的事告诉她——他会忘了上班、忘了时间。各种事好像都一股脑地凑在一起，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混乱时期”。此刻，理应由阿瑟负责掌控全局，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丧失了主导权。于是，无人能专心工作。
阿瑟抱怨这一切混乱都是玛琳娜造成的，坚持与她断绝关系。汤姆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想为她辩护，但又害怕阿瑟说他坠入了情网，因为他知道自己好几次都差点被列入“不受欢迎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阿达拉娜的声音。
“这样做不公平。”她说。
“我一向秉公办事。”阿瑟说道。
“规矩是你订的，你不让我们和外界的人产生感情，那不合理！”
汤姆默默认同她的看法。
“玛琳娜妨碍我们每个人发展天赋和技能，”阿瑟说，“她只会抱怨、吵架，浪费了我们很多时间，使我们无法提高精神境界！”
“我不认为赶走她是件好事，”阿达拉娜坚持道，“她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看在上帝的份上！”阿瑟说，“汤姆和亚伦目前还在工厂工作，我希望他们能在那儿干上几个月，把挣的钱存起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再找一份技术性较强的工作，发挥我们的才能。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已经没人愿意努力发挥自己的才干了！”
“什么更为重要？提高精神层次，还是表达我们的情感？也许我不该这么问，因为你是个冷血动物。对一切讲求逻辑的你来说，要想成为高效率的杰出人士就必须压抑感情。可是，如果你对别人不再具有价值，你会变得非常孤独！”
“玛琳娜必须走！”阿瑟坚持道。他觉得和阿达拉娜争辩已经很没面子了。“不论由谁出面处理，这种关系必须结束！”
玛琳娜后来回忆起那天晚上离别的情景：他们发生了争执，当时他的行为非常古怪，她还以为他吸了毒。他躺在地板上对她大发雷霆，还用手枪指着她的脑袋，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他又眼神茫然地握着手枪，手指放在扳机上，把枪对准了他自己的脑袋。
过去他从来没有用枪指过她，因此她并不害怕，只是替他担心。只见他两眼瞪着几天前才买的吸顶灯，然后跳起来对着那盏灯开枪射击。灯应声粉碎，墙上留下了一个洞。
他把枪放在吧台上。趁他回头之际，玛琳娜抓起那把枪冲出公寓，跑下楼梯坐进自己的车。她倒车时，他追上来跳上车，透过挡风玻璃怒目瞪着她，用一把好像是螺丝刀的工具不停地敲打玻璃。她只好停下车，把枪还给他。他拿到枪，没说一句话就回屋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心想两人的关系可能就此结束了。
当天晚上，亚伦去“格里利”餐厅点了一份“斯特龙博利英雄”三明治——夹着意大利香肠、芝士和番茄酱，看着服务员打开用铝箔包着的热腾腾的三明治，然后放进一个白色的纸袋里。
回到公寓，他将纸袋放在吧台上，进卧室换衣服。他今天晚上很想画画。他脱去鞋子，到衣柜里去找拖鞋，但起身时头不小心撞到了衣柜，于是生气地将衣柜门用力关上。后来，他想打开衣柜，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他妈的！”他大为光火，抬头时又撞到了衣柜。
里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抱着头坐在地板上，四周全是鞋子。他站起来，用脚踢开门，环顾四周。他越来越难以忍受这个“混乱时期”。所幸的是，他已经摆脱那个女人了。
他在屋里来回走动，想理出一些头绪。如果能找到阿瑟，或许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只想喝点酒。他走进厨房，发现了吧台上的白色纸袋，他不记得看见过这个东西。他怀疑地打量着纸袋，从吧台里取出伏特加倒入加了冰块的杯子。纸袋里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他倒退几步，瞪着纸袋。
纸袋又动了一下，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他记得以前为了吓唬讨厌的房东，曾经把一条眼镜蛇放在纸袋里。也许这个纸袋里装的不是眼镜蛇。他伸手取下放在冰箱顶上的枪，以极快的速度开枪射击。
纸袋应声飞落到墙角下。他躲在吧台后面谨慎地盯着，枪口仍然瞄准着纸袋。他慢慢走过去，用枪管拨开纸袋，看见里面有红色的血团，于是倒退一步又开了一枪，大叫道：“我又打中你了！妈的！”
他又踢了一脚，纸袋毫无动静，于是走过去拨开纸袋想看个究竟。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纸袋里装的是番茄酱和芝士三明治，中央有个大洞。
他放声大笑。原来是受到高温加热的锡箔纸让纸袋移动的，他对自己大惊小怪的举动颇不以为然。随后，他把纸袋放到餐桌上，又把枪放到冰箱顶上，独自喝起伏特加。他又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心想现在是新闻时间，看看新闻或许能知道今天的日期。但新闻还没结束，他已经睡着了……
亚伦醒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衣柜的。他觉得头部隐隐作痛，用手一摸，发现起了一个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本来是要为比利的妹妹凯西作画的。他走进画室，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又回到吧台，倒了一杯可乐，然后开始找三明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把三明治放在了吧台上。可它现在却在餐桌上！纸袋破了，锡纸也碎了，三明治烂得一塌糊涂，番茄酱流得到处都是。这是怎么回事？他抓起电话，拨通了餐馆的电话。餐馆经理接了电话，他张口骂道：“我从你们那买了一个三明治，打开一看，他妈的就像被果汁机搅拌过一样，全烂了！”
“先生，很抱歉，如果您能拿回来，我们愿意为您换一个。”
“不必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们失去了一位顾客。”
他挂了电话，走进厨房为自己煎了几个鸡蛋。无疑，他再也不会去那家餐馆了。
两个星期后，汤姆趁大家处于“混乱时期”给玛琳娜打了电话，说她还有两样东西留在公寓里，请她过来拿。于是，玛琳娜下班后来到了公寓，和汤姆聊了一个晚上。此后，她又常到公寓来。
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里根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阿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