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敲响她眼帘的,都是暖洋洋的光线,这次稍有不同,在混杂着难闻气味的空间里,她感受着背部依旧存在的灼痛,而后,在探灯轻柔的照映下,睁眼。
    “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阻止我?”这一声埋怨,来源于波维路电姬,那口吻里满含心痛和悲伤,虽然这种痛,并不一定来源于她相夫光子的负伤。
    “你可真够乱来的,本来就被毒液烧坏了后背,起码有我的解□□跟着,现在可好,那酸性腐蚀液在你背上活活戳了两个大洞出来,不早点进医院,你这身子就算完了~”
    阿欢不安分的声音又嚷嚷起来了,不过光子却感念的一笑:“多谢你的提醒了,我觉得我还活着,真是托了你们的福呢。”
    “你是在讽刺我吗?”电姬失落中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耐:“我本可以和他死在一起,在这现成的墓葬里,你偏偏阻止我!你真是个烦人精!”
    “这里不属于你,就算你想葬身在此,也要问问神之国的古人们愿不愿意……”她轻柔的笑了,面具下整整半张“带疤”的难看脸孔,竟盛放出倾城颜色,那一瞬,电姬愣了。
    “才走了一半,我们的水就喝光了,粮食倒还有,不过没水也是够要命的。”茶骨适时提醒大家该离开了:“出发吧,要养伤治病,出了这里才能办好啊!”
    “可是原图……”相夫光子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不忘此行的目的。
    “我们一路上搜索的很彻底,没有看到什么原图,我想,应该在后面吧。”茶骨摊开地形图,慎重地说:“地宫是纵向修建的,主墓室分割的两端,布局是对称的,也就是说,我们即将要走的路,等于是将来时的这一半,倒着走回去,地形上有了走过一遍的经验,接下来就容易一倍了!抓紧时间吧!”
    “我来背你吧。”银焕主动请缨,似乎对于无法挽回矢清有着职业道义上的惋惜。
    光子实在不想做个拖油瓶,可当下自己走路,肯定会耽误更多时间,于是接受了银焕的好意,之后迷迷糊糊,就不知手中的西瓜辗转到了谁的手里。
    主墓室另一端,有着色彩质地一模一样的水玉门,茶骨率先把门推开,如常迈步,不想下一秒就听到了砰然落地的砸响,以及茶骨轻微的一叫。
    “怎么了?”后面的人一愣,快步上前探头观望,发现门外的道路,居然比当下所处的低了一米多,还好最先下去的是茶骨,如果换成银焕,估计背上的伤患也免不了伤得更重。
    这次落脚,他们感到了鞋底下疙疙瘩瘩的触感,以及周围萦绕的土灰味,手提探灯顺着小路前行,地形的曲折和长度让他们觉得熟悉,百十来步后,拐角处一间灯火辉煌的墓室,撕裂了他们的瞳孔。
    这不是……刚刚进入地宫时所经过的第一间墓室吗?!
    格局一模一样,不过细看之下,他们发现,地上的彩砖,壁上的绘画,全部像蒙了尘一样失去原有的鲜艳,烛灯明火依旧,照得那张木桌反射出陈旧的质感,正北墓壁下的水晶棺材,隐约露出一角红色,看样子,和最初所见完全一致。
    “这是怎么回事?按照地形图,这里应该是完全相反的一端,而且,连里面的东西都一模一样也太古怪了吧。”茶骨念叨着,看见仓颍面朝水晶棺站立发僵的背影,觉得奇怪,也跟上去看。
    这一看,他险些从棺下的矮台上摔下来,棺柩里那件大红色的婚服,不再空空陈放,内里赫然是一具女性的尸骸,血肉已经不在,全然一副干尸的模样,骷髅戴着凤冠的一幕让仓颍久久不能还神,这时候阿欢恶趣味的拍了他一下,即刻引发失声尖叫。
    不知是不是他的叫声触动了这里的机关,四下灯火瞬间全灭,众人一下子步入到不见五指的恐慌中,这时候不知谁在仓颍背后推了一把,让本就害怕的他立时暴嚷起来,电姬烦躁的说没人推你,阿欢也矢口否认,可仓颍就一口咬定方才有人偷袭他。
    本以为只是谁的恶作剧,没想到接下来,所有人都遭到了类似的“戏弄”,在黑暗的墓室里跌来撞去,提起的探灯玻璃罩也被打破了,这才明白,躲在暗中偷袭他们的,根本不是这支队伍里的人!
    仓颍一个猫腰扑向前去,松软的质感让他觉得脸部非常舒服,他以为是奥蕾菲特的胸脯,就不分时候的贱笑出声,接着抬起头,想在黑暗里一睹美女的风姿。
    一张惨白的人脸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了,乌黑的长发,洁白的丧衣,空洞没有眼白的双眼,仓颍没再发出叫声,一个歪脖,倒地昏厥了。
    察觉到不对,相夫光子从银焕背上下来,点燃另一盏没被发现的探灯,忽然就朝仓颍昏倒的地方照去,于是那张可怕的人脸,僵白的身子就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惊恐的叫声不绝于耳,距离最近的光子也本能的瑟缩了一下,然而很快,她抬脚踹去,在“女鬼”飞撞到对面的墓壁上时,再度使出光遁术的相夫光子,以元能为光,撑起了一个光球,将整间墓室照亮。
    “装神弄鬼也要有个限度!这里就算死尸遍布,也不存在鬼魂!更不可能诈尸!”修罗的目光凶狠起来,反倒让对面的白衣“女鬼”落荒而逃,倏然一掠,就消失在了墓室出口的后面,相夫光子于是更有把握:“各位看到了,那根本就不是女鬼!真有鬼的话怎么会怕人呢?”
    她起步追上,阿欢拖着昏倒的仓颍也随同众人一起跟了出来,眼前的墓道不再干净如刚刚落建,四处弥漫着沙土的干枯和经年累月潮湿下的腐朽味,下一个到达的左右双墓室,内里同样光景,金银宝器,干尸古骸,惟独差了一尊“美人笑”翡翠花瓶。
    这时候,相夫光子的视线被正北方向供桌上那一面伫立的灵牌吸走了,“彼时”还空无一字,现下竟出现了这间墓室主人的名字“清漪”,棺柩里那具静静平躺的古尸应该就是这个叫“清漪”的神之国王子了,她心中默默祈求古人的原谅,一面小心谨慎的寻找可能藏匿的兵器图。
    但还是徒劳无功,这时候仓颍一声烦人的大叫,让她皱起眉头:“你又鬼吼鬼叫什么!”
    “我的夜明珠不见了!”
    “夜明珠?你来这里身上还带着宝贝?”电姬似乎从矢清的丧生中慢慢恢复了,至少言辞犀利如旧:“不对!你是从来时的那条路上偷拿的!你这个贼!”
    “喂喂讲话别这么难听!谁来这里一趟会白来啊!历经生死却不能带点发家致富的东西出去,不是太赔了吗!所以我说你们这样的家伙就是有病!找兵器和拿财宝!冲突什么了!”仓颍理直气壮,仍为了夜明珠的遗失愤愤不平:“奇怪,我一路上时刻注意着,怎么还会丢呢?阿欢!是不是你趁我昏倒的时候偷走了?”
    “别把谁都想得跟你一样,我才没那么无聊。”阿欢抠抠耳朵不屑一顾的说。
    出了左右墓室,持续赶路,根据此前半段路给予的“经验”,为首的光子忽然停下步来,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空地,随后,她抬脚轻轻磕了一下,果不其然,无底坑乍然重现,在电姬张罗像之前那样跳下去时,相夫光子冷冷的阻止了她。
    “你看下面。”
    借着上方洒下去的明光,原本空荡荡的黑色洞底,居然冒出了许多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的尖竹签,电姬倒退一大步,吓得魂飞魄散,如果没有领队者及时提醒她,她现在岂不变成了万箭穿心的尸体?
    “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光子只好把打算放到前方去,这块地和对面那块,中间间隔十米,元术师仅凭一步也未必跨得过去,她心说天雪这样的化云族人在这里就好了,或是其他可以乘元能飞行的伙伴,可惜她自己没有这项技能,此时又有气无力:“这该怎么好呢?”
    “你你你看我干吗?”阿欢正在浮想联翩,一见马尾女将视线射来,浑身激灵:“事先声明!这招可不是乱用的!你让我直接把你们带出古墓可以!但是这么短的距离,简直太浪费我的才能,绝对不答应!”
    “直接出古墓,我们当初还进来做什么?现在图纸没有找到,我们只能按部就班,别废话了,眼下这情况,只好对不起你了。”光子做出“请”的手势,见阿欢欲哭无泪,奉送个甜枣:“我保证以后不随便骂你了,行吗?”
    “这什么鬼承诺啊!搞得我活该被你骂一样!”
    虽然满是不情愿,可阿欢还是顺从领队的意思,带着大家越过了这十米长的深坑,到了那一边,两条岔路如期呈现。
    光子接过银焕递来的水,喝了两口以降体温,思维却从未停止过运转:“如果这条路跟来时的那条一模一样,就说明,左边这一条依然是没有机关的,这次大家一起行动吧。”
    “那万一,图纸就藏在另外一条路上呢?”阿欢擦了擦颊上的汗问道。
    “那就只好再折返一次了,如果刚巧在左边这条路上,我们就侥幸得手了。”相夫光子不假思索的回答,迈开虚浮的步子,紧咬牙关用意志力支撑行动。
    她的推断没有错,一路上都没遇到机关,也没遇到那个装神弄鬼的怪东西,当然,四壁空空,连原图的影儿都没有。
    这时,电姬的呼吸急促到难以想象,因为尽头水玉门的门外,一滩铁锈样的东西,牢牢印刻在那里,看颜色和质地,银焕惊恐的断定说,这是千年之前遗留下来的血迹。
    和矢清当时留下的血迹形态,毫无两样。
    主墓室到了,电姬冲入其中,第一个寻找的不是兵器原图,而是被她用腐蚀液化过的“矢清痕迹”,诡异的是,这扇水玉门的里面,地角、墙角、甚至于更多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连当时打碎的瓶子碎片,都荡然无存。
    相夫光子的集中力当然不在这个上,她看到偌大的墓室中央,那口陈放在石基之上的金丝楠棺木,怀揣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徐徐走去,推开。
    双人棺里,依旧空着的女性位置旁,一具未腐的尸身阖目而躺,虽然看上去像刚刚死去,可细瞅之下,古尸血肉僵冷,隐隐发青,即便做了防腐措施,也无法掩盖千年已过的事实。
    千年已过,这具尸体,是千年之前留下的。
    棺木一侧,残留着被踢踹出来的痕迹,跟仓颖那一脚一模一样。
    茶骨也从同样的位置找到了那条布绢,上面的内容和此前所观相同,“神无月隐,帝君沙罗”,只不过白绢已经黯沉失色,连精细的墨色线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石基下的隐形抽屉中,果然是那张被他们苦苦寻觅的原图,一场梦一样的游历,到了最后,相夫光子心中竟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一拥而上,名为“怒”的那一层,让她瞬间撕毁了世上仅存的这份兵器原图纸。
    随后,她把目光投落在电姬身上,方才银焕背她的时候,就是这名公主身先士卒,主动要求保管西瓜壳兵器的。
    “拿来。”修罗目光强硬,不容置喙,却完全没有私心暗藏其中。
    电姬则不一样,她迟疑了一下,伸出的手却瞬间缩回,连带着银焕也秒秒钟翻脸,横挡在主子身前,抗拒修罗的靠近。
    此刻,使出了光遁的修罗女战者,仍旧保留着火国王子妃的容貌:“电姬公主,你想食言吗?”
    “那也比你一直欺骗我强!光之国的女国师!相夫光子!”电姬这一句吼得惊天动地,让所有沉浸在此番游历里的人,回神惊住。
    相夫光子见面目已经暴露,便无声息的提示阿欢,让她现出本来面目。
    红发,白肤,额心一点妩媚朱砂,除了身材和衣装没有变化,方才那个火国王子妃,荡然无存:“欺骗你是我不对,不过,我的目标没有改变,那就是摧毁,会给术法界带来毁灭性灾难的战争兵器,电姬公主,之后我会向您赔罪的,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诺言履行了呢?”
    “说得轻巧!从你出现在雷之国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我堂堂公主居然被你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既然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在后!那个承诺不作数!如今图纸被你毁了!这仅有的兵器就是我波维路电姬的!”
    “你这女人,早就在惦记兵器了吧?”虽然欺骗了大家,让光子过意不去,不过电姬强硬的态度同样叫她心生不爽:“我告诉你,你想把兵器完整的保留,简直是做梦!”
    “那就试试看吧!银焕!动手!”
    银焕指尖一动,无形细线末端牵连的事物恍然突现,正是那个“白衣女鬼”!在光线充足的当下,人们看清,这傀儡只是陶瓷打造,身上软乎乎的部位是用棉絮缝合的!
    被欺骗后的震怒,相夫光子彻底体会了,只是她没想到,在她暴露之前,电姬公主就已经居心叵测,联合自己的手下演了这么一出戏。
    “不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把兵器‘活着’带走的!”她对面前神色嚣张的女人说道,一只手,已然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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