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决之后的百般疑惑,就只能先把眼前的问题处理干净,比如,反目倒戈的雷之国公主殿下。
    相夫光子只记得,为了击碎电姬早已存在的野心,她使足全力去争抢那颗“西瓜”,在一片天旋地转后,掺杂着惊恐的尖叫和突然的坠落,所有的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不记得从哪里醒来,又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背部恢复痛觉时,她的四肢不受控制,前方伸手不见五指,静寂的可怕,人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很容易受到光线的影响,或者精神百倍的彻底清醒,或者就这样,在意识模糊中,徐徐下坠到梦境的深处。
    与这里完全相反的另一端,太阳慷慨洒下的光线从玻璃壁折射进来,大片大片的金黄给这里光洁的地板、木质的棋盘镀上一层亮色,静坐其间的人完全不受影响,只略微半眯了暗金的眸子,旁若无人的同自己展开对弈。
    “我说,你就不能遮上帘子吗?晃的我都快瞎了!”中分头发的矮个男人一边抬手阻挡光线一边咧嘴抱怨。
    “来下一盘如何?”红发男人淡淡一笑,旋即黑子落在制胜的关键之处,白子就此落败。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矮个男人没有收敛埋怨的语调,只不过恢复欢脱也是在一瞬间里:“嘿,别以为现在天魔引起全民愤慨,我们组织就能幸免于难了!你可知道那女的背地里怎么折腾的吗?”
    “最有利的刃,只此一把足矣。”视线未从棋盘上挪开,语声也毫无起伏。
    矮个男人拾起白色棋子一颗颗着落到棋盘格子上,居然能同对手势均力敌,他显得漫不经心,悠悠笑道:“也不知是谁老早就把组织的事给透出去了,害得我们东躲西藏,好不疲惫~”
    红发男人维持不变的笑容弧度,同时显得潇洒淡然:“就算把我们的事公开出去又怎样,如今已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知道真相不等于有能力抵抗,我还真想看看,这些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人类,面临战争摧残时会继续做出怎样的反抗。”
    最后一颗棋子落定之时,矮个男人痛嚷又输一局。
    日头斜去,下午到黄昏的过渡期间,漫天都是金与橙交汇的颜色,亮丽壮观,云朵恣意伸展,摆出各种独特曼妙的形态,像千百个年轻貌美的佳人,竭尽所能的卖弄风情,引诱身边投来视线的异性。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炎之帝恒猩红的短碎发变成暖洋洋的橘色,可他的目光毫无温度,比如常平淡的口吻,冷了不止一点:“是时候让这场战争,彻底的转弯了。”
    “噗,不知天魔听了你这句话,会做何感想。”阿欢脸朝夕阳,比起无情和冰冷,他眼底浮现最多的却是狡黠:“说起来,我很纳闷,你为什么要执着于相夫光子呢?这么难搞的女人,你确定要去征服她的意志?”
    “她只需要向我一个人臣服就够了。”炎之帝恒不假思索的回应,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那些征服奥蕾菲特的男人大概也说过这句话。”阿欢点点头,非常认同自己的比喻。
    “呵,你是在用现实警告我,要远离女人么?”
    “哈哈,怎么会,你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攻略的男人啊,即使是这个世界上最优异的女人……”
    “别会错意了。”他平淡的声线忽而朝着万丈寒冰直线下坠,到最后,已有了令阿欢打颤的冷意:“我对女人什么的没有兴趣,彼欢,我让你接近她,仅仅是为了‘观察’,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好好好,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会怕的~”彼欢一脸退让的进行安抚,帝恒虽然不暴躁,可每次爆发的压迫力都让他窒息:“那么,根据我的汇报,你对她的表现……?”
    “相当失望。”
    是门被推开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光子始终竖着的耳朵确认了这一点,不久,眼前燃起两盏水灯,光线仍旧发暗,可至少,能看清楚前方的事物了。
    是一个身形匀称的男子,摆手令两名随行者退出大门后,静静站在了她的面前,几昏几醒,到了现在,相夫光子已经可以自如操纵意识了,然后她发现,她被捆住四肢,绑在一桩金属圆柱上,金属表面传来低低的温热,让她的灼痛暂时消褪。
    不等她开口,男人又靠近了两步,毫无遮挡的面容就这样逼入女子的瞳孔:“又见面了,相夫光子。”
    “炎之帝恒?”她蹙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我为什么在这?这是哪?”
    “这是限制你自由的牢笼,因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电姬呢!兵器呢!”她挣扎着想从柱子上下来,尤其想到兵器很有可能还在电姬的手里,两只脚掌如生出钉子,扎得浑身刺痛。
    “被雷之国公主拿走了。”
    “什么?!”
    “是我交给她的。”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的情绪失控了,不得不越过无法辨识的经过,直奔被对方告知的残酷结果:“不是说好了要摧毁掉的吗!”
    “你有资格责备别人么?”面对激愤到浑身发抖的女人,炎之帝恒眼里呈现出淡淡的凉薄:“如果不是你,她会得手么?”
    “我……我……”无言以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恐惧发现,的确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造成的!
    “如果你没有担心同行者的安危,就不会使出光系术法,被人识破身份;如果你没有身先士卒,就不会被毒液伤到,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相夫光子放弃挣扎,很快意识到什么,抬高音量说:“你又动用预知能力了?不,是阿欢!他是你的人,他把过程都告诉你了对吗?”
    帝恒不置可否,用一种淡到极致的目光打量红发女子,如在观摩一尊石像。
    “就算是我的错,你也不能把兵器交给电姬啊!她会用那东西做什么简直难以想象!还有仓颍,他记得兵器的结构,万一他再画出构成图,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帝恒微笑,毫无情感和怜惜:“呵,我可是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将兵器拱手让人,如果在中途,你就利用机关致死你的同行者,你还会有现在的困扰吗?”
    “你在说什么啊?”相夫光子居然听不懂他的意思,但她大概了解了,炎之帝恒大概在怪罪她的失误:“我的罪,我会承担,所以你现在告诉我电姬去了哪里!你放了我我去弥补我的错!”
    “首先,你曲解了我的意思,与其说我是对结果感到失望,不如说,真正让我失望的是你这个人,其次,电姬已经拿着兵器跑路了,你现在追去,也是徒劳。而我救你们出来,并不是为了继续观赏你们如何争夺毁灭世界的宝器。”
    掌控着一切的居高临下,从他摊开的两手间,从他流露的气势中尽数体现,他是全局的操纵者,这一刻,相夫光子几乎把定论呼之欲出!
    “我知道你很疑惑,在接受惩罚之前,就让你问个明白。”他从暗处挪了把椅子,坐到相夫光子面前,比起待问,更像是主动发起审讯。
    “炎之帝恒,你到底是什么人?”受背上的伤所累,她无法挣断身上的铁索,可她愿意抓住一切机会,哪怕这个机会是将她囚困于此的家伙赐予的。
    “如果你说的是另一种,那么除了我是诸神团成员之外,其他无可奉告。”
    “阿欢呢?他又是谁!为什么他和你一样掌握着预知能力?!”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有预知能力的,他的名字叫彼欢,也是诸神团的一员。”
    当“彼欢”这个名字出现在耳际,相夫光子出现了一瞬的恍惚,很快她的记忆将结果汇报给她,那不就是在宝绿岛上重伤了夜原队长的男人吗?可以将队长级人物打成那样的家伙,竟然一路雪藏实力、跟着她一起出生入死?
    不,有能力的家伙,是不需要出生入死的,他只需从旁围观,轻松自得的掌握情报就可以了!死亡和受伤是旁人的事,不会影响他的脚步!
    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整个背部肌肉撕裂一样的疼,她满脸虚汗,唇色惨白,思维被大量的过往诸事侵占,从彼欢接近她开始的每一桩每一件,再到之后古墓地宫的奇怪遭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人还有炎之帝恒,在合力谋划着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她不确定,这种非人的疼痛折磨下,她还能坚持多久,事实上她很害怕再次醒来时,炎之帝恒不见踪影,那样的话她想要知道的秘密可能就会石沉大海,毕竟这个男人太善变,她无法掌控,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捉摸不到:“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确定是最后吗?”炎之帝恒从椅子上站起,这一次靠近,几乎可以跟相夫光子交换彼此的吐息,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平和中却毫无温情:“我可警告你,昏倒的话就别想有第二次机会,我会诚实回答我愿意告诉你的真相,仅此一天。”
    “果然……”光子暗暗咬牙,巨大的困倦在这时侵袭过来,即便用牙齿刺破嘴唇,也还是抵挡不住,这时候,背后的金属柱温度骤升,灼烈的烫烧感加剧了她不断忍受的痛楚,她竭力不让自己吼得太悲惨,至少,不愿意在这个可憎的男人面前显现脆弱!
    “既然想继续问下去,就帮你获得清醒好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看着相夫光子在疼痛中恢复清醒,以及这张惨白如雪的脸:“我跟彼欢,是这场战争真正的策划人。”
    “你说什么……”这一问,她竭尽全力的瞠目和颤抖,即便是情不自禁的。
    “虽然天魔有天魔的打算,他也的确掀起了初期的战争,不过他很清楚,当下的他是不宜于亲自动手的,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是天魔,会怎么做呢?”帝恒转回到椅子上坐好,笑容里蕴含太多,深不可测。
    相夫光子没有回声,脑子里在急速运转着来龙去脉,天魔当初明确说过,自己的目的是引碧姐出来,取光神的圣洁之魂,他还说过要利用怨灵笼罩整个术法界,好实现暗之门的重现,可他被阻挠了,这种情况下发动战争是合情合理的,相夫光子,甚至于更多的人都从未怀疑这一点。
    尽管后来,天魔的诸多“招式”被一一化解,战争的持续给她产生过质疑,可基于那男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她认为,即便战争的主题会悄然发生转变,主谋者的头衔也不会落到第二个人的身上。
    而如今,帝恒的一番言语,却将他们此前的“认知”全数推翻,可怕的是,她不认为这个理性到绝情的男人,会开这种无必要的玩笑。
    “如果你和彼欢是主谋者,那么就是说,你们在帮助天魔是吗?诸神团和天魔教不是敌对关系吗?”
    “天魔作为诸神团的背叛者,一直都只有被追着打的份,提示到这里,还猜不出我们的立场么?愚蠢的……光子小姐。”
    相夫光子可没心情欣赏他邪魅霸道专克花痴小姑娘的俊美笑容,也没工夫计较自己又一次被抹黑智商,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一层了:“诸神团,是在利用天魔教的战争,达到自己另一方面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总归不会是拯救世界吧。”
    “呵,嘲讽的漂亮。”
    “大概,从奥蕾菲特出现开始,你们的人就已经在行动了吧,那个战争兵器,也是诸神团的所有物吧!在地宫里我就发现了,时间错乱颠倒,偏偏不是梦境和幻觉,你是知道我的目的的,所以安排彼欢,在我旁边干扰一切!”
    “也不尽然,毕竟这个世界上可以操纵时间的,不是只有我炎之帝恒。”
    他愿意坦白一切,却在这时否认,相夫光子猛然一惊,黄泉岛上浮生血流倒回、毫发无损的一幕重现记忆,那个时候,天地盟就确认了叛月首领的能力——可以操纵时间。
    “这么说,叛月首领也参与了?而且是帮着诸神团的?”
    “浮生原本就是诸神团的人,要说帮,他一直以来也是在帮天魔。”又一个惊世骇俗的爆炸消息,从炎之帝恒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看着相夫光子越睁越大的眼睛,男子笑得浓厚了些:“他改变了你们进入地宫以后的时间,所以你们才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光暗神千年前大战,导致三古国被卷入异空间,还促成了空间夹缝的形成,这些,相夫光子和同伴们都从女仙那里获悉过了,但依据神之国古墓地宫的存在,光子揣测,当年那一次转移,并没有连地下的陵墓一起带走。
    神之国在术法界各地都有皇陵建造,似乎每个朝代的君王,都十分忌讳自己的陵墓与灭亡朝代的距离太近,因此,能在远离神域前身光之国的地方找到神域墓葬群,一点也不奇怪。而奇怪的是光子当时萌生过的一刹错觉,在目睹了相隔千年时光的两个极端场景后,她怀疑过这真的是同一座墓葬群吗?只是谁会和别人凑在一起修建长眠之后的住所呢?
    用排除法推断到最后,时间倒转这个概念就横空出世了。
    “从一进入开始,我们就等于被送回了千年之前,从主墓室出去之后,我们又被送了回来……不过,在二度进入主墓室的前后,为什么矢清的血迹处于‘存在’和‘消失’两种极端呢?”这是她唯一困惑难解的地方。
    “你都说了,操纵时间的人可以让你们自由穿梭在不同的时间里,那么前后景象的更迭,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随随便便一句提醒,就让相夫光子竖起了浑身的汗毛,同样的疑惑也在此时滋生:“这么说,浮生他还刻意留取我们的性命了?在第二次走过那条有陷阱的墓道时,陷阱里出现了修造完成的尖竹签,然而羽箭却并没有出现……不……不对!有可能是此前进入的人,已经遭逢了那次羽箭机关,所以我们作为后来进入的,才没有中招!浮生一直在窥视我们……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炎之帝恒不再多言,起身,径直走向门边。
    光子一口喝住:“我还有很多疑问!你不许走!”
    “一个思维混乱的人,是不适合知道更多的,等你理清思路我再跟你谈好了。”他侧过一只眼睛,手已把门浅浅推开。
    “等等!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就算你不告诉我!也要放了我!”
    帝恒浅笑辄止,在彻底关门离去之前,留给她一句使其崩溃的话:“你必须完成的事,我会找另一个你,帮你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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