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援兵有两个小队,距离店子铺还有十五里远。由于担心受到伏击,他们行进的并不快。上次独立团围攻店子铺,身在县城的鬼子大队长正是担心八路军围点打援,没有下令增援。他认为,八路军没有远距离的攻坚武器,子弹手榴弹打不穿石头垒砌的碉堡楼。
    现在不一样了。守军换成了吉野中队。他是师团长的亲外甥,容不得半点闪失。店子铺伪军还打来电话报告,他们是在南山坡上遭到伏击。鬼子大队长慌了。他一边下令张庄据点的鬼子火速增援店子铺,一边对电话猛喊:“让吉野君速速撤回据点,防守待援。”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吉野君已先他一步,去见天皇了。张庄据点的鬼子也不知道。援兵急匆匆地登上汽车,离开张庄据点。随后,伪军也跑步,闻着汽车屁股冒出的汽油味,跑步出了大门。但很快,汽车跑远了。
    布置完任务,张大缸的眼睛又瞄上店子铺据点内的那两辆汽车。边鹏毛了,下令打开电台。
    “仗怎么打,你们独立营自己决定,非不得已,不要打开电台。”这是临行前居旅长的交代。现在突然收到独立营的电报,居旅长又惊又喜。他看着电报,敲了一会桌子,又拿起了电话。
    两辆鬼子车将伪军远远地抛在后面,来了。路上没有受到伏击,让带队的鬼子小队长松了一口气。看到店子铺据点,他下令加快速度。车轮扬起了一道黄尘,直奔据点大门。
    北门上的鬼子伪军看到汽车,立即打开大门。小队长带着汽车进入了据点。他没听见枪声,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但他想讨好吉野二郎,还要了解战斗情况,以便回去向自己的头头报告。
    两辆汽车在据点停稳。小队长跳下车,看见旁边的“伪军”,刚开口要问:“吉野大尉在哪里?”枪响了,一颗子弹正中他的眉心。他惊愕地扶着车门,向后倒在车上。紧接着,两边冲来“皇军”,抱着九挺歪把子,哒哒地向车上的鬼子猛烈开火。这九挺歪把子是刚缴获的。
    近距离射击,歪把子枪弹更充分发挥长处,每粒子弹至少能洞穿鬼子身体,再钻进另个一鬼子。站在车厢边的鬼子,身上满是枪眼,却没立即死去。他们呆呆地望着奋力射杀他们的同类。很多人瞪着眼睛,却看不出有任何表情,直到栽倒车下,蹬腿死去。
    歪把子子弹打完,捷克轻机枪又补充一阵。车上没有了活物,血像水一样,从车上流下,打着车轮,在地上汇聚成大大的一摊。据点里扬起刺鼻的血腥味。
    战士打开车厢,将尸体搬下来,放到大车上,拉倒远处的山脚下,与店子铺原来的鬼子一起,埋掉。来年,这里的草木将生长的异常旺盛。
    鬼子大队长已打来三四个电话。周钦宇一直按张大缸的安排,扮演着接电话的伪军,回答鬼子。
    “报告太君,吉野队长带领全部皇军追赶八路了。有损失,不大。”
    “报告太君,援军来了,直接去和吉野队长汇合了。”
    “太君,不好了,我们上了八路圈套了。八路来了两个团的主力,又伏击了吉野队长,据点也被围住了。吉野队长?吉野队长可能坐着张庄据点的车走了。太君,救救我们啊!”
    张大缸叫来了伪军小队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田三,他们都喊我泥鳅。”田三点头哈腰地说。
    “听说你们会开汽车?”
    “是的,长官,俺们原来在国军22师运输队,从济南撤退时,俺们的汽车被炸毁了,俺们也就成了步兵,后来跑散了,被兖州保安团扣住了,后来跟着他们一起投降了鬼子。长官,俺可一件坏事没干过。”
    “哈哈。”张大缸笑了。田三身体哆嗦了一下,抬头看着张大缸。
    “田三,要从22师来说,我得喊你一声老兵。我原来在132团,哦,是在金乡当的兵。”
    “啊,您在哪个连?我有个熟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谁啊?”
    “姓黄,叫黄向东,俺俩一起在学兵连集训过。”
    “那你也认识居教官喽?”
    “认识啊。”田三差点没跳起来。
    “我怎么看你不像居教官带过的兵啊,你太怕死了。”
    “不是,兄弟,我不怕死,就是觉得这么死太窝囊,你想想,当兵的被自己人打死,就说明你是叛徒——”
    “您已为您不是?”
    “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哦,那好,既然咱们在一个部队呆过,还都曾是居教官的兵,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尽管吩咐!”
    边鹏来了,拿着电报纸,说:“你赢了。师部旅部都觉得你的办法可行,可我总觉的太过冒险。是,县城的鬼子不多,派不出援兵,要万一有过路的鬼子怎么办?”
    “那就跑呗。反正那里地形我看过,周围也都是山。”
    “唉,行吧。把老周也带上。”
    “好,”张大缸拍拍边鹏的肩膀,说:“这个险值得冒。张庄据点和店子铺一样坚固。如果鬼子知道了咱们的意图,就是那一小队鬼子,咱们也难打进去,就是打进去,也得牺牲很多很多战士。”
    “行,让副营长留下,我跟你一块去。”
    “你留下——”
    “我是教导员,你没权命令我!”边鹏转身走了。
    “你,信不信,我也给居旅长发电报!”张大缸笑着喊道。
    “长官,您要打张庄据点?”一边的田三问道。
    “怎么,害怕让你去啊?”
    田三一拍胸脯,说:“长官,我老泥鳅还非去不可了。但咱们可以开车去,我看兄弟们都换上鬼子军装了。”
    “呵呵,哎呀,这回真像居教官的兵了,看来我得喊你一声师兄喽!”张大缸握住了田三的手。
    张庄据点的伪军终于稀稀拉拉地跑到了山口。二蛋带着一队“伪军”迎了上去,骂道:“狗日的,怎么才来,仗都打完了。”
    伪军中队长擦着汗,埋怨道:“哎呀,兄弟,咱这两条腿怎么跑得过汽车轮子?将近四十里路啊,能跑过来就算不错了。哪像你们,天天训练,还演习。哎,你是谁啊?”伪军中队长这才发现根本不认识二蛋。他警惕了,伸手要把枪。
    “别动,谁动我就打死谁!”二蛋和周钦宇举起了盒子炮。
    “别,别,都是自己兄弟,别开这种玩笑。”伪军中队长晃着两手,说道。
    “谁他娘的跟你开玩笑了!”二蛋厉声说道。
    “别动,缴枪不杀。”路两边突然又站出端着枪的八路军战士。
    “好么,跑这么大老远,感情是来投降了。”伪军中队长擦擦汗,扭头喊道:“把枪交给八路兄弟吧!”
    “你倒是很镇定啊?”周钦宇问道。
    伪军中队长叹口气,说:“早他娘的不想干了,狗日的鬼子见天地欺负俺们,端屎端尿,看着不顺眼,就打得死去活来。哎,不说了,这是我的枪,要打要罚,随你们了。”
    三辆汽车驶出了店子铺据点,向他们开来。伪军中队长看着满车的“鬼子”,愣住了。二蛋问:“你们听说县城有没有新来的鬼子?”
    伪军中队长说:“没有。但兖州有。”
    “行,让开路,车过去,就跟我们回据点。”周钦宇对伪军中队长说道。
    “喔——你们要去打张庄!长官,那我可不可以带几个兄弟去帮忙?那鬼子队长狡猾的很,我跟着回去,他更能开大门,再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二蛋仔细地看看伪军中队长,点头说:“行,我帮你问问。”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载着“鬼子尸体”的车来到张庄据点门前,车上还站着五个伪军。据点的门没开,鬼子中队长站在门楼上,向下看着。
    “太君,开门啊!”伪军中队长挥手喊着。
    “粱桑,你地,怎么回来了?”鬼子中队长问道。
    “哎呀,太君啊,八路军来了两个主力团,攻下店子铺了,他们又派出一个营,翻山过来,伏击了咱们。吉野太君先让小的回来报信,让您做好准备,他们马上就到了。”
    东面已传来枪声,接着又听到汽车马达声。鬼子中队长信了,这才下令开门。躺在车上的张大缸舒了一口气:幸亏有这个粱桑啊。
    鬼子中队长走下门楼,准备去迎接吉野二郎。可他刚走出楼梯,车上的“死尸”活了。他们纷纷跳下车,手榴弹,步枪,盒子炮,机枪一阵猛打。柜子中队长见势不妙,刚要掏枪,一个子弹钻进了他的胸口。他龇牙咧嘴,无比愤怒地骂着八嘎呀路,身体却斜靠着墙,不听使唤地,慢慢倒了下去。
    那一小队鬼子成了无头苍鹰。他们疯狂地到处跑着,却又无处躲藏,只能胡乱地开枪,胡乱地中弹倒下。四座炮楼里的鬼子更是惊慌。炮楼的射击孔都是往外开,而另外两辆车,加速冲过来,也开进了据点。他们没有了目标。
    呜哇乱叫之时,成捆的手榴弹在炮楼内爆炸了。浓烈的烟瞬间冲射击孔和跑楼顶冒了出来。鬼子被熏的爬出射击孔,直接从炮楼跳了下来。稍胖一点的鬼子被卡住了,头伸在外面,屁股还在炮楼里。
    清理完据点里的鬼子,梁中队长瞪着五个鬼子俘虏,破口大骂:“狗日的,你再打我啊,来啊,操你祖宗!”
    一个鬼子从胸腔发出如狗愤怒时的吼声,刚要身后,被梁队长一脚踢到。鬼子还想再起来,被战士按到在地。张大缸走去过,拉住还要抬腿的梁队长,说:“梁生队长啊,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真有点小人得志,你早干嘛去了?”
    “就是啊,你以前咋不敢给鬼子干架?”旁边的战士也说。
    “打过,最厉害的一回,我们真豁出去了,拿起枪来要跟鬼子拼命,鬼子也拿枪。就是那货,”梁生指着死了还瞪着眼睛的鬼子队长,说:“那货先抽了鬼子小队长几个耳光,又安抚我们,还跟我们道歉。我们以为没事了,就放下了枪。可到了夜里,他们收走我们的枪,把我们给打惨了。我看不行了,再打,兄弟们可真的被打死了,只好讨饶。”
    “后来不敢了?”
    “嗯。”梁生点点头:“我们也想过逃跑,可往哪跑啊,这山里不是鬼子,就是土匪。那土匪要么恨死我们了,要么就和鬼子穿了一条裤子。”
    “行,你还挺能忍辱负重。”张大缸笑了。
    “营长,这也叫能屈能伸,不然,就见不到你们了。营长,留下我们吧。咱们都是中国人,你们不会像鬼子一样欺负我们,往死里打我们。”梁生先是笑,慢慢地,眼眶里含满了眼泪。
    “跟着我们要打仗的。”张大缸看看梁生。
    “这我知道。跟鬼子打仗,死了倒也痛快。”梁生说着,偷偷摸去了眼里的泪水,说:“我们不怕死的。以前我们错了,现在我们就是想,活着得有点人样。”
    “行,你们可以留下了。”张大缸点头说道。
    “营长,快来,有电话。”边鹏从一个屋门伸出头来,喊张大缸。
    张大缸跑过去,进屋抓起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着急的喊声,但是日语,张大缸听不懂。
    张大缸不耐烦地吼道:“这是在中国的地盘,别他娘的说你们鸟都不懂的话。”
    电话里愣了一下,问:“你地,什么地干活。”
    张大缸乐了:“哈哈,老子打你的干活。对了,快派人来收尸吧,张庄据点的鬼子,老子就不埋了,店子铺的鬼子,在东南面的山脚下埋着呢,上面都是新土,你们好找,天冷了,还没发臭。”
    “你们地,是八路地干活?”
    “你很聪明,老子忙着呢,不跟你说了。”张大缸挂了电话。
    电话是鬼子大队长打来的。这个时候,他知道吉野中队完蛋了。可他没兵派了。他只有五个中队,三个中队驻在城外,城里就一个中队。这个吉野中队本不属于他的大队,是从联队调过来的。调来时,旅团长还交代过他,说什么这个吉野二郎一打仗就往前冲,是个难得的好军官,就到你那里效力吧。鬼子大队长知道,旅团长是想保住他外甥的命。现在他外甥的命丢了。不仅如此,自己还丢了两个中队皇军战士的命。
    他没向自己的旅团长报告。临死前,他不想再听到咆哮的骂声。他写了一份报告,派人直接送给兖州的木村兵太郎。他自己回到了卧室,用清酒擦擦指挥刀,然后拉开了自己的肚子。
    木村兵太郎已接到提升的命令文书。他抓了十万劳工,运往了东北和日本本土,被认为扫荡有功。正在兴奋的他却接到了一份不祥的报告。这份报告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很愤怒。
    他下令调集一个联队兵力,去邹峄山区剿灭那两个“团”的八路。
    隐藏在山里的国军侦察兵也获得消息,向五十一军军部发了电报。
    边鹏也给师部、旅部发去电报,报告了拔掉两个据点,歼灭两个中队鬼子的胜利消息。
    三天后,鬼子来了。一个旅的国军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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