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中队长叫吉野二郎,人生的矮矮墩墩,其貌不扬但精力旺盛,像头阉割的公牛,终日不能消停。六个月前,他的中队击溃了五十一军的一个团。这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进驻店子铺,没有仗打了。他难受的百爪挠心,于是带着鬼子伪军,以店子铺山村为假想敌,发动进攻。山村毫无防守之力。吉野二郎也觉得无趣。后来,他逼着鬼子端着刺刀,冲进村里,与举着刀枪棍棒的山民肉搏。在叮当咣啷的惨叫声中,他也举着指挥刀,恶毒地砍杀无辜山民。
    不到半个月,店子铺方圆十里成了无人区。由于鬼子大队长太村有令,吉野二郎不敢跑远。但他一直努力地找仗打。他每天都派出搜索队。可搜来搜去,别说中国军队了,就连山民也躲进山洞,不见了踪影。
    得意洋洋之余,如畜生般的精力却无处耗散。吉野二郎便带着鬼子伪军从早忙到晚,跑步,刺杀,俯卧撑,扛着麻袋绕圈跑,变着花样地训练。每隔四天,他还进行进攻演习。
    演习时,他带着鬼子伪军,反复向店子铺南面的山坡发起冲锋,直到他自己累得精疲力尽为止。他将进攻演习弄得煞有介事。由于没有敌情,他下令搬出所有轻重武器,包括炮楼上的重机枪。演习开始,先命炮小队向山头打一轮迫击炮弹,枪重机枪再猛打一阵,接着他挥着指挥刀,带头向山坡冲。他似乎想让店子铺附近的每一棵草木都知道,他生来就是打仗的奇才,治军的精英。
    太村对此只有无奈。吉野二郎的舅舅是少将旅团长。他不得不一次次地给吉野二郎调拨炮弹和子弹。
    这天,又到了演习日。吉野二郎握着指挥刀,第一个走出据点大门。他异常兴奋。可队伍里的鬼子伪军都在暗地叫苦,尤其是伪军,觉得演习日就是魔鬼天。每次演习完,他们都累得双腿发抖,脸色苍白。
    走在队伍后面的一名伪军低声说:“现在真恨俺娘。”
    另一伪军问:“你恨你娘干什么?”
    “她怎么把我生到这个世道,就是干不要脸的伪军,也这么受罪。”
    “那你应该恨你姥姥,是你姥姥在错误的时间生了你娘。”另一伪军调侃着说。
    “都恨。”这名伪军咬牙说道:“俺以为会开汽车,就不会跑断腿了,结果遇上个这么个东西。”
    “老子不是和你一样吗?认命吧,兄弟,我都想再回娘肚子里,躲上几年再出来。”说话的伪军快哭了。
    “咱们跑吧,留在这里早晚被活活累死。”
    “往哪跑?这山里除了鬼子就是土匪。”
    “往东啊,再回国军。”
    “行了吧,那姓于的下令了,凡是投降的,都枪毙。”
    “不是真的吧。就是真的,咱们可以往南跑,去投八路。”
    “瞎他娘的说啥呢,不要命了,你俩。”伪军小队长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
    “这个死泥鳅,要不是他,咱们怎么能到这里活受罪。”伪军们低声骂着。
    这天,吉野二郎并往常还要兴奋。炮弹也打得异常多,鬼子机枪手更是拼命。他们想把带出的子弹全打出去,免得再抬回去。他们知道,伪军子弹带里装的不是子弹,而是小木棍儿。可他们没有向吉野二郎报告。普通的鬼子和伪军成了难兄难弟,也厌烦了吉野二郎。
    伪军看到这阵势都傻了。今天至少要冲七八回了。可山坡两公里长啊。
    射击刚停,吉野二郎手举指挥刀,像被一脚踢出去的皮球,向前迸射出去。他身后的鬼子大喊着,跟在他后面跑。伪军咬着牙,闭着眼,心里骂着吉野二郎家的所有女性,向山坡冲去。
    跑上去,再跑下来,几乎没有停顿,连冲七次。十多个伪军腿抽筋了,躺在地上,抱着腿,疼的龇牙咧嘴,四五个鬼子趴在山头上,将昨天的剩饭都呕吐了出来。
    吉野二郎生气了,大骂着:“蠢猪,出货!”连踢到三个伪军,两个鬼子。一个鬼子被踢翻,滚落下山头,直到碰到一堆草,才停下来。这个鬼子斜着脸,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一双人眼。他也累晕了,以为自己白天撞到了鬼,一张嘴,昏了过去。
    草堆下的人是边鹏,也被狠狠吓了一跳。看着鬼子昏迷过去,他屏住了呼吸。
    边鹏跟着张大缸曾在山坡上趴过一天,亲眼目睹了鬼子演习训练。他觉得这不是正常训练,是折磨人。但他也佩服张大缸,竟然想出在山坡上挖坑,盖草帘子,埋伏鬼子的作战计划。他认为这非常大胆。但要攻下店子铺,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今天他们就要动手了。山头东南西三面满是正在枯黄的高草,高草下面就近趴着两百多独立营战士。张大缸在东面,以他的枪声为号。
    有两个鬼子下来拖人。边鹏一动不动。旁边的战士,抱着机枪也纹丝不动。鬼子打死都不会想到,脚下的枯黄的“草从”中会藏着人。他们也累极了,弯腰,费力把昏倒的鬼子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山顶。
    鬼子、伪军集合了。每次他们都会集合,听吉野二郎训话。这时吉野二郎也真像一个攻城拔寨的胜利将军。训过话后,他会带领鬼子、伪军,站在平缓的山顶上,面向东方,高呼天皇万岁。
    可他这次没有高喊。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他刚要向快站立不稳的鬼子伪军训话,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太阳穴。
    那是汉阳造打出的子弹。子弹钻进吉野二郎的脑袋,仍高速地旋转跳动着。吉野二郎似乎想扭头,看是谁打中了他。可他的脑浆已被子弹搅成糊糊。他那如皮球的身子不情愿地倒下了。
    一时间,鬼子伪军竟然楞了。这个时候有人向他们开枪,是他们绝没想到的。十多个骑兵搜索队刚回来,就被吉野二郎派人叫过来,参加训练。十多个参加搜索的鬼子更是纳闷。一个多月了,连个人影都没看着过。
    鬼子小队长站在中间。直到吉野二郎倒在地上,他才想起伸手去扶。山坡上枯黄的草帘子掀开了,独立营战士从一个个坑了露出头,抬出机枪。他们从挖坑到盖上草帘子隐蔽,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
    机枪响了。埋伏在山坡两边的轻重机枪加起来,一共十五挺,还有一百八十枝步枪,八个盒子炮,在距离最远八十米的距离范围内,密集地向鬼子伪军打来。站成人墙的鬼子伪军无处躲藏,瞬间,脸被打开了花,胳膊短肢飞起来,肠子流到地上。前排的人还没倒地,后排的人身上又钻进子弹。机枪的怒吼声,盖住了鬼子伪军的惨叫。
    这种场景,只有鬼子用机枪扫射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时,才会出现。今天,独立营用鬼子的方式,来消灭万恶的鬼子。因此,机枪手卯足劲,咬着牙大吼着,将向鬼子打出复仇的子弹。弹药手则紧紧盯着机枪,用最快速度换装弹夹。
    与此同时,二蛋带两个排的战士冲向鬼子机枪炮兵阵地,周钦宇则待一连战士跑向了据点大门。
    机枪换过三个弹夹,战士们举着刺刀冲了上去。打死的鬼子伪军已聚成了堆,没死的鬼子还想举枪反抗,被战士捅进了刺刀。剩下的鬼子伪军无力再反抗,乖乖地举起了手。
    由于机枪重点照顾,鬼子已经所剩无几,又被捅死几个,还剩下两三个鬼子举起这双手。这两三个鬼子很年轻,稚嫩的娃娃脸,让张大缸和边鹏想起了南村。南村已去了延安,加入了八路军总部反战联盟。
    伪军还活着不少,有上百人,还有不少负伤的,捂着伤口,嗷嗷地乱叫着。边鹏派人去叫龚清过来,为受伤的伪军包扎止血。龚清上来一看,那么多伤兵,顿时头大了。
    最后面有几个伪军,让战士啼笑皆非。他们举手撅腚头挨地,跪在地上,累加上害怕,个个身抖如筛糠。战士过去踢了他们一脚:“起来吧!”
    一名伪军哭号起来:“八路爷爷,千万别杀我们,刚才我们还想投奔八路爷爷,可我们小队长不让。”
    那个叫泥鳅的小队长却不再是泥鳅。他吓得哎呦一声趴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伪军反应过来,又慌忙说:“不是小队长不让,是他怕我们被鬼子捉住。”
    “行了,起来吧,只有你们没做坏事,就不杀你们。”战士吼道。
    口吐白沫的小队长听了,竟然一咕噜爬起来,大声喊道:“俺们没做过坏事,俺们会开汽车,愿为八路长官效劳。”
    “行了,俺们只有马车,哪有汽车。要想跟着俺们,就拿起枪打鬼子。”战士笑着说。
    “好,好,俺们跟着八路爷爷打鬼子。狗日的小鬼子,快欺负死俺们了。”伪军纷纷说。
    边鹏看着成堆的鬼子伪军尸体,下令:“收好武器,赶紧挖坑埋了。”
    张大缸慌忙说道:“把鬼子伪军能穿的军装都扒下来。”
    边鹏瞪着眼睛问:“你还真想那么干?”
    “八字还没一撇呢,”张大缸摇摇头,对战士们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扒!”
    这时,战士过来报告:“一连攻进据点了。”
    “里面估计就剩下伙夫马夫了,周钦宇再打不进去,就把脑袋插裤裆里吧。”张大缸笑笑:“老边,走,进据点。”
    两人刚要转身,老周大喊着来了。刚才,他远远地站在山脚下,都看得傻了。半晌,他才醒过来,却发疯一般,举着盒子炮冲上山坡。他热泪盈眶,紧紧地握着每一个战士的手,激动地说:“你们真是神兵,张营长就是神将啊!”
    张大缸、边鹏刚走进据点,周钦宇跑来报告:“营长,教导员,据伪军俘虏说,张庄据点的鬼子已乘坐两辆汽车赶来增援,后面还有一个中队的伪军,是步行。”
    “哈哈,真来了,好,好,不出我所料。”张大缸扭头。有些得意地看着边鹏。
    边鹏明白张大缸的意思。他赶紧闪到一边,摆手说:“别用你那种眼光看我。你说先打鬼子伪军,我完全同意,你今天用草帘伏兵,我勉强同意。虽然打了胜仗,可直到现在,我的心还噗噗的跳,你还要那么大胆,我,我可不敢恭维。”
    “我说啥了,我说啥了!”张大缸喊了起来:“你先想想怎么干掉这伙鬼子吧。”
    “那你想怎么打?”边鹏问。
    “如果可能,我想把鬼子放进据点,再打。”
    “你还是想啊——”边鹏咬着牙说:“我觉得应该向居旅长发个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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