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行军,第四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部队到达一处叫黑头山的地方。再往前走,就进是邹峄山区了。说是邹峄山区,其实和独立营来时翻过的山越过的岭处于同一丘陵地带,都属于鲁南山区,只不过因为行政地域的划分,而取了不同的名字。
    黑头山下,黑头沟里,白色的山雾还在缭绕,接应的两名同志迎了上来。一位是邹峄山区党的负责人,姓周,四十多岁,另一位是师部年轻的刘参谋。
    刘参谋上前紧握住张大缸的手,连说辛苦。老周却愁眉不展,叹着气问:“刘参谋,你不是说一个团吗?”
    “独立营就相当于团级编制啊。”刘参谋小声答道。
    “哎呀,打仗可不是儿戏。那二纵独立团是主力团吧?打了两天,连个店子铺都没拿下,还不是撤回去了!”
    “老周啊,还有张营长,您也过来。”刘参谋招手,把张大缸叫过来,说:“独立团没打下店子铺据点原因是这样的,他们想围点打援,可其他鬼子就是不肯出来,再打店子铺,不知道苏鲁战区司令部怎么知道了,打电话告诉师长,那是他们的防区,怪罪我们的手伸的太长,说什么他们正准备收复邹峄山区。”
    “放他奶奶的屁!这都俩月了,怎么不见他们一兵一卒?”可老周又说:“张营长,不是我老周说丧气话,这邹峄山区情况太复杂了。国军的两个团半天时间就跑到光光的,还丢下那么多武器,还有山上,估计得有四五千的土匪——”
    “好,好,老周,这个,我会详细地问你。你看天不早了,能不能先带我们找个地方隐蔽,我可不想仗还没打,就让鬼子伪军发现我们。”
    “隐蔽?”老周看看张大缸,说:“有,我早就踅摸好了,西边的槐树沟能藏几千人马。”
    张大缸点头笑笑。刘参谋伸出手来,说:“张营长,我的任务完成了,得赶紧回去。”
    张大缸握住刘参谋的手,说:“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随便告诉您啊,邹峄山区地理位置很重要,拿下它,那就基本把泰西、鲁西两个抗日根据地和师部连起来了。对了,北面还有尼山抗日根据地,兵力不多,但同志们很顽强,根据地的县政府还是罗政委亲自过问成立的,你们可以与他们联系。”
    牵着骡马,部队进入槐树沟内休整。老余脸上已泛起微微红光,脸上也有了肉。他跳下驴背,带炊事班的战士忙着架锅烧饭。张大缸摆手制止了。他说:“老余,让同志们再忍耐一天,带侦察附近情况再说。”
    老余点头。老周却摇头:“连火都不敢生,还敢打鬼子?”
    派出的搜索队回来后,报告附近没有敌情。部队还在安顿,张大缸带着两名战士换上老百姓衣服,来找老周:“老周大哥,走,带我们先去看看店子铺据点。”
    “行啊。”老周无精打采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后的二蛋捅捅边鹏,说:“你看营长像谁?”
    “像谁啊?”边鹏瞅着张大缸的背影,反问二蛋。
    “还谁啊,就是现在的居旅长。”二蛋笑笑。
    “哎,你还别说,这一举手一投足,还真有点居旅长的意思。”边鹏笑着说:“真是跟着老鼠学打洞,跟着财狼会吃肉。”
    “你这哪来的话,这么难听。”
    “就是这个意思。多派些警戒哨,其他人休息。”
    “好嘞。对了,我看那老周看咱们的眼神可不对啊。”
    “看出来了。可能这里的仗真不好打。”
    走在路上,张大缸问老周:“这附近还有咱们的队伍吗?”
    “附近是没有了,只有北面八十里外的尼山。”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呢?”
    老周叹口气说:“以前有,还不少。真真假假的有六个抗日武装,可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现在一支也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呢?”张大缸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会这样呢?这里的老百姓啊,要么上山成了土匪,要么在鬼子伪军的逼问下,说出抗日武装的下落,甚至还带路,最要命的,是内鬼呀。”老周摇着头说:“在这里建抗日根据地,难啊。我说,张营长,俺不知道您以前打过什么样的大阵仗,可俺想劝您,派人回去,给您的领导说,再多派些兵来吧。”
    “先试试吧,如果我们不行,领导会考虑的。”张大缸笑笑。
    “那行吧。”老周无奈地说道。
    “老周,你有枪吗?”张大缸问。
    “有一杆长枪,就埋在我家屋后。”老周笑笑:“带着不方便。”
    张大缸伸手,从腰里掏出一把盒子炮,递给老周:“这是临来时,我们,哦,我领导送给我的,你先拿着用。等缴获了,我再给你换过来。”
    这是一把九成新的枪,蓝面泛着幽幽的光。老周爱不释手地问:“如果缴获不了呢?”
    “那你就留着吧,反正我也没脸回去见领导了。”张大缸看看老周:“说说山里土匪的情况吧。”
    “以前都传说,山里每座山头都有土匪,那是放屁,你看,前面的山坡能藏人吗?”老周指着前面平缓的山坡,说:“这样的山都种上树和庄稼,收成也不比平地上少哪里去。土匪都聚集在几处大山上,现在一共还有六处吧。”
    “哦,那六伙土匪有值得拉过来的吗?”张大缸问。
    老周摆手说:“俺说心里话,就凭你们的人马,很难。你别不信,俺这么给你说吧,他们谁都不服气,就服你手中的家伙。就说茅山的王大癞子,曾跟大土匪刘黑七干过,手下七百多号人,有轻重机枪,还有小炮,以前敢跟鬼子干架,可一个大队的鬼子围在茅山口,架起两门山炮,十门钢炮,轰了一阵,再加上鬼子派人给他捎话,如果他投降,赏一百条黄金,这家伙马上投降,跟在鬼子后面,扛着鬼子给他的钢炮,去打小黑山的阎老大,阎老大招架不住,也当了伪军,跟着鬼子,去打国军。”
    “那你的意思是说,山里的土匪都成伪军了?”
    “也不是,至少娘娘山的血燕,还有冠山的萧山不是。”
    “雪燕?是女的吧,还是冬天生的。”张大缸笑笑。
    “是女的,但是不是冬天生的,这个俺还真不知道。她那个血,是流血的血。”
    “哦。那这个血燕不简单啊,她手下有多少人?”
    “她是跟着叔叔干的,有四五百人吧,都是山民。前不久,鬼子攻山时,他叔叔不是被鬼子的炮弹炸死了么,她也就成了头头。听说她可厉害了,凡是抓住坏人和仇人,一律剥皮。”
    “啥?”张大缸瞪大眼睛:“这人是女魔王啊!”
    “哎,俺也只是听说,也没亲眼瞧过。也可能因为这个吧,王大癞子还有阎老大不敢招惹她。”
    “是啊,这年头,就是不要命的也怕这不要命还穷凶极恶的。”张大缸笑笑:“老周,这附近有多少鬼子?”
    “呵呵,虽然咱山里不知道山外的事,可山里有多少鬼子,俺可门清了,因为俺恨死他们了。店子铺、张庄,还有田黄,都住着一个中队的鬼子。”
    “那伪军呢?”
    “伪军吗,时多时少,现在店子铺住着一个大队的伪军,有五百多人,加上鬼子,人数比你们少不了多少。”
    “哦。”张大缸点点头。
    “翻过这座山头,就到店子铺了。俺劝您千万别打,独立团牺牲了上百个战士,愣是没攻到石墙下面,更别说也是用石头垒的碉堡了。俺看你们的小炮比独立团多,可那没用,炸不开口子。张营长,你还是回去搬兵吧。”
    “呵呵,老周,我也给你说实话,如果再多派兵来,就跟上次一样,还没打下来,就被苏鲁战区的国军兄弟发现,咱们只能撤兵。”
    “那咱们的兵力真的不够。要不,俺现在就把枪还给你。你肯定缴获不了,你连土匪都打不下来。”
    “老周,我给你打个赌——”
    “哎呦,张营长,你真是年轻啊,这不是打赌的事。”老周跺着脚说。
    两位战士笑了:“老周,你听说过独山战斗吗?”
    老周摇摇头。
    “就是全歼鬼子一个大队那一仗。”
    “那是梁山啊!”老周晃着头说:“俺听说那八路军战士啊,铺天盖地的,打得鬼子没处躲没处藏,就连那个大队长,也割了自己肚子。”
    “啥铺天盖地的,哈哈,老周,您可真逗。”战士笑的脸通红。张大缸拍拍老周肩膀说:“周大哥,实话给您说吧,那仗就是俺们和一团三营、骑兵连的兄弟们打的。鬼子有六百多,俺们加上骑兵连也只有七百多人,可鬼子不光有山炮、迫击炮,还有两门意大利炮,那家伙,炮筒子比人都高。就是有点可惜,咱们不好带着它,又被鬼子给抢回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老周听的将信将疑。
    “八路军还骗乡亲们么,还是自己的同志。”张大缸严肃地说。
    “哎呀!那要用山里的人话说,你们可是天兵天将了,俺可是有眼不识泰山——”老周拍着屁股,不知说啥好了。
    “呵呵,周大哥,那时我还是个连长,那场仗也是大首长亲自指挥的。”张大缸边往山上走,边说:“现在呢,鬼子多,土匪多,老乡们还不敢相信我们,说实话,能不能打跑鬼子,歼灭顽固土匪,我心里也没底啊。”
    “啊,啊?”老周愣住了。
    爬到山顶上,张大缸举起了望远镜。店子铺修在山里的盆地上,周围三里都是平地。据点很大,一圈围墙上,竖起三个碉堡。据点南面二里的地方有条小溪。
    “比小石山的据点还大,强攻肯定不行。”一名战士低声说道。
    张大缸点点头,问老周:“鬼子的粮食怎么运来,是附近老百姓送吗?”
    “不是。鬼子从山里运出去粮食,磨成面粉再用汽车运进来。”老周回答说。
    “那菜呢?”
    “伪军赶着马车,去村里收。”
    两名战士冲张大缸摊摊手,问:“据点有狗吗?”
    “有,三条呢,都是公狗。”老周回答说:“附近的狗都被它们欺负坏了。”
    “哦,你是说,鬼子经常出动。”
    “是啊,自新鬼子官来了之后,他们到处围住村子,打着枪往里冲,方圆五里的村子都被他烧遍杀遍了,就连零散的人家也不放过。现在他们没有了目标,就每隔三五天,全部到南山坡上训练呢,鬼哭狼嚎地往山坡上冲。”
    “伪军也去吗?”
    “去啊,鬼子冲在前篇,他们跟在后面。”
    “这倒其他鬼子不应。”张大缸点点头:“走,咱们绕着据点转上一圈。”
    “好啊,到了据点西北面,就离俺临时住的山洞了,俺让俺当家的给大家伙做饭。”
    “周大哥,我们不去了,你也别回去了。”张大缸说。
    “为啥?”老周问道。
    “这个,周大哥您还是别问了。等打完店子铺,你再回家。”
    张大缸没有急于打店子铺,虽然他心中有了计划。仅凭老赵一个人说的,远远不够。他要亲自实地山区,还有敌情。
    十天后,在于边鹏、二蛋反复推敲作战计划时,张大缸又有了一个更大的作战计划。
    边鹏都傻了:“我不知道,我要是能向居旅长报告你的想法后,会不会骂你异想天开。”
    二蛋也瞪大了眼睛:“你以为鬼子是你孙子,就真是你孙子,也不会那么听话。”
    张大缸笑了:“视情再定,但凡事先有个打算不是,你连想都不敢想,又怎么敢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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