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太子只是被关在东宫反省,王轨气闷至极。出了这么大事,陛下也只是惩罚一顿了事,太子的地位依然牢不可破。
    此次过后太子也学聪明了,韬光养晦不出头,该怎么办?还得劝陛下。
    可是劝皇帝废太子一个人的话力量有限,不如再找人。王轨环顾满朝文武,有一个人的话有份量。小内史贺若弼,那位被父亲用锥子刺破舌头的贺若弼。
    贺若弼的父亲贺若敦被宇文护逼迫自杀。父亲临去世之前,用锥子刺破儿子的舌头,告诫贺若弼不要乱说话。
    因为此事,宇文邕视贺若弼为反对宇文护的人。亲政之后,宇文邕便将他视作心腹之人。王轨打定主意后,便去找到贺若弼。一番闲聊之后,王轨慢慢将话题引入正轨。
    “内史大人觉得太子表现如何?”
    贺若弼瞟了王轨一眼,反问道:“王大人觉得呢?”
    王轨手抚长须,凝视前方,长叹道:“太子不堪大任,大周江山不知何去何从?”
    贺若弼点头回应道:“所言极是,王大人有机会可得向陛下提一下意见。”
    “王某自然会向陛下进此逆耳忠言。”
    出了贺若弼的府邸,王轨心下大喜,总算找到志同道合的盟友。如今在这朝堂上大多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拉个帮手还真不容易。
    大殿内,徐徐微风吹来阵阵凉意。宇文邕看着窗外骄阳似火,心里莫名的燥热不安。王轨满心欢喜的悄悄来到宇文邕身旁。
    “王爱卿此番前来又有何事?”
    “还是关于太子一事。”
    沉吟半响,宇文邕缓缓转过身,看向王轨。“太子又犯了何事?”
    虽然被陛下盯着挺不自在,王轨依然一脸平淡的回道:“皇太子既无突出才能,又无贤良名声。恐怕日后料理不了陛下这么大的家业。”
    也许是话说得太直白,宇文邕瞬间翻脸怒斥道:“王爱卿,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多次,寡人也已经教育过太子了。还想怎么样,难道非逼寡人废了太子?”
    眼见陛下龙颜大怒,王轨不慌不忙的回道:“愚臣见识短浅,说的话不足信。陛下一向认为贺若弼文武奇才,他也常常为这件事担忧。”
    “是吗?”宇文邕一脸怀疑的看着王轨,思忖片刻,便命人立刻召贺若弼入宫。
    风,徐徐吹过大殿。君臣二人默然无语,宇文邕轻轻闭上双眼凝神静思。再次睁开眼睛,贺若弼已经悄然出现在眼前。
    宇文邕缓缓站起身,盯着贺若弼问道:“王轨说你认为太子难当国家重任,可有此事?”
    贺若弼一脸错愕,无辜的眼光瞄了一眼王轨那张充满渴望的脸。随后,不容置疑的看向宇文邕:“臣,未曾说过此话。太子在东宫修身养性,没听说有什么过错。”
    “你,你……”
    宇文邕冷冷地看着王轨,王轨只觉眼前一黑,心里暗暗叫骂:完啦,就这么被出卖了。贺若弼这个杀千刀的混蛋,怎么就信了他。
    此刻宇文邕内心也是十分无语:这个倔老头,要不是一早知道你这人正直忠诚。要是换做别人,早拉出去砍了。
    静默良久,宇文邕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两人退出殿外,王轨立马冲到贺若弼面前,气冲冲的质问道:“枉我们相交一场,今日总算认识你了。平日无话不说,天不怕地不怕,事到临头,其实和他们一样,胆小怕事,不,反复无常。”
    贺若弼理直气壮回道:“这不是我的错,是王大人的错。太子乃国家储君,怎么能乱说他的坏话,万一说错了,那是要灭族的。不错,我是说过那句话,但我的意思是让您偷偷地告诉陛下,谁让您当众表态了。”
    王轨一时默然无语,良久之后,长叹道:“我一心为国家,不考虑个人得失,也许当着大家的面说确实不太妥当。”
    贺若弼摇了摇头,独自一人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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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鸣器响,轻纱漫舞,君臣同饮。王轨喝得醉醺醺的,握着酒杯晃晃荡荡走向宇文邕。
    “陛下,微臣敬您一杯。”
    宇文邕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老头,忍不住调侃道:“王爱卿怎么这么快就喝醉了。”
    借着几分醉意,王轨故作豪放状。“我没醉,我还能大饮三百杯。陛下赏个脸陪我喝几杯。”
    “你这老头说话都开始糊涂了,还说没醉。好,寡人就陪你喝几杯。”
    几个臣子见状,也趁机过来一起碰杯,大家一饮而尽,甚是爽快。王轨借着几分醉意,悄悄向前两步,手捋宇文邕的胡须道:“好可爱的老头,可惜后嗣太弱了。”
    周边的大臣没听清,只看到王轨胆大包天的举动有些搞笑,全都哄笑着问道:“王大人在自说自话什么呢?”
    宇文邕隔的近,刚才那句胡言乱语听的真真切切。心里也明白,王轨的言外之意,只是如今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他喝醉了,别理他。我们继续喝。”
    “哎,陛下……”
    王轨还待要劝,宇文孝伯急忙将他拽走。“王大人,陛下太忙,我们去那边喝吧。”
    “你拉我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宇文孝伯松开了王轨的手臂,没好气的回道:“陛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王轨闻言也有些生气,不服气的反驳道:“我不死心,我不相信陛下会听不进这忠言逆耳之话。”
    “陛下当然清楚太子绝非合格的继承人,但是陛下也别无选择。汉王宇文赞还不如太子,其他的儿子又小。你让陛下废了太子,又该立谁?”
    “那也不能将天下托付给这样一个人,宇文赟一旦继位,将来宇文氏江山必然守不住。”
    “可要是废长立幼,更有可能生出大的动乱。陛下杀了一个弟弟,还有那么多个弟弟。如果帝位顺利交接也许他们没有野心,可如果乱起来就很难说了。”
    眼见王轨依然一脸不高兴,宇文孝伯放缓了语气,哀叹道:“陛下不是不想动太子,而是实在动不得。”
    王轨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冷冷回道:“动不得也得动,否则江山可是要易主了。”
    话音刚落,王轨愤然离开,丢下宇文孝伯一个人在原地感叹。“何必如此执着呢。儿子再坏,江山也是他的,总比兄弟们得去好。”
    此时,宇文邕正好甩开一众臣子,站在了宇文孝伯身后。听到这声感叹,宇文邕忍不住询问道:“孝伯,太子最近表现如何?”
    “太子害怕陛下的天威,没犯什么错误。”
    听到这样的回答,宇文邕心里不免有些恼怒,责问道:“既然太子无过,王轨为何三番五次在寡人面前诋毁太子?难道是他在造谣生事?”
    沉吟片刻,宇文孝伯如实回复道:“父子之间,外人能说什么。臣知道陛下不能割慈忍爱,所以不敢说话。”
    割慈忍爱说得好听些,其实就是废太子杀儿子。宇文邕心知杜明,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方才淡淡吩咐道:“寡人把儿子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尽力呀!”
    “臣定当尽力而为。”宇文孝伯语气平静,神色却是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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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天空一片蔚蓝,宇文邕感受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景象,内心异常沉重。前些年,堂兄宇文护压得他喘不气来。如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更是让他不省心。
    王轨看了一眼天空,默默走向宇文邕。“陛下是在想如何巩固后世江山吗?”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宇文邕有些心烦又有些无奈。“王爱卿又来了,这次又有什么高论?”
    “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宇文邕缓缓转过身,愣愣的注视着一脸肃穆的王轨,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必天命有在,将若之何!”
    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宇文邕愤然甩袖而去。
    王轨震惊的看着渐渐远去的陛下,喃喃自语道:“没有办法吗?不废太子,难道不能杀普六茹坚?”
    不远处,王谊和宇文孝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片刻之后,宇文孝伯悠悠的开口道:“杀了随国公,谁来制衡诸王?”
    听到这声质问,王轨回过神来,看向宇文孝伯。
    “杨氏家族在武川军团中根深蒂固,影响力很大。日后太子登基,做了国丈后势力会更大,如果杨坚造反而太子无能怎么办?我本意不是想杀随国公,而是废太子。”
    “王大人话说得太急,太唐突了。陛下自然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才会勃然大怒。”
    “我是太急了,口不择言。”王轨低头叹息一声,满脸苦涩和失落,缓缓向宫门口走去。
    王谊正准备和宇文孝伯闲聊一番,便见何泉过来宣宇文孝伯见驾。
    宇文邕等在书房,见人到了门口,便开口问道:“孝伯怎么看待此事?”
    “臣明白陛下心中的痛苦和无奈。明知前面是火坑,却只能往下跳。明知事不可为,却只能为之。明知前面是绝望,却依然还要期望。”
    “寡人已经别无选择了。即使太子是烂泥,寡人也不得不把这块烂泥扶上墙。即使太子是朽木,寡人也不得不把这块朽木雕好。即使太子是条虫,寡人也不得不把这条虫培养成一条龙。”
    “太子不成器是真,陛下无人可立也不假。可是王内史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随国公不得不防。”
    “寡人当然知道杨坚这个人能力很强,强到真的有可能夺走宇文氏江山。只是寡人自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住他。更何况,杨坚比寡人还要年长两岁,根本不必担心此人在寡人身故后,利用外戚身份兴风作浪。”
    “所以陛下觉得最大的威胁还是齐王宇文宪?”
    “杨坚只是外戚,宇文宪可是皇族。虽然两人能力旗鼓相当,势力庞大,在军中的影响力也都不小。可是论军功差别就大了,宇文护替寡人压了杨坚十多年,却放纵宇文宪成为威名赫赫的战将。”
    “说的也是。再怎么说随国公代表的也是太子一方的利益,太子毕竟还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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