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斜阳不似夏日的长久,忙忙碌碌之下,似乎也只有眨眼的光景,本是清亮的天幕被夕阳的余晖浸染成一片旖旎的胭脂色。云霞成片成片的堆积在天的另一头,好似谁家顽皮的孩子,在清白幕布上的胡乱涂鸦。尽管杂乱无章,却是尤为有趣。
    从浣衣局出来,潋滟的霞光流潋在她身上,单薄而虚弱的身子在凄迷的光影下如秋风中飘摇不定的叶子。仿佛只要一阵凛冽的寒风拂来,她就会随风而去。
    沿着长冗的宫道踩在自己的影子上一路直走,暮色将沉的时候,赵般若总算回到东唐苑来。脚步堪堪落在门口,就见的池宣小小的身影已经等在门口。半大的孩子,乌黑清亮的眸子,在看到赵般若的一瞬间,骤然亮了起来。
    小小的身子,迎着赵般若的方向,如飞奔的小马,一下子奔到赵般若身边。
    “母妃!”甜糯的声音酝在七彩的霞光里,比那醉人的百花蜜,更要让赵般若感到心甜。接住池宣的身子,赵般若轻轻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脸上的温柔,若三月碧波春水,泛开圈圈涟漪。
    “宣儿,今日乖不乖?”扶着池宣一同起身,赵般若与池宣一同回到屋里,笑声问。
    迎着赵般若的面,池宣乖巧的点了点头。稚嫩的嗓音洪亮而清脆,响荡在赵般若耳边,
    “乖。”
    似乎一整日堆积的疲惫都在池宣甜糯的声音里烟消云散,看到一旁空置却被洗净的碗筷,赵般若心头更是一暖。盛满盈盈笑意的眸子,透出一丝明亮的光来,将池宣紧紧搂入怀中。
    若是还在月隐,池宣何须如此。他本是尊贵的皇子,想到此,赵般若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旁的池宣看到赵般若垂泪,白皙的小脸,顿时也皱下来,上前轻轻拥着赵般若。稚嫩的音色里,投无比的坚定。
    他说:“母妃,你不要伤心,等宣儿长大了,宣儿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池宣的一番话,让赵般若好生的感动。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咙口,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自我消化了一会儿,才是让自己缓和下来。看着天色不早,出去打水进来,帮池宣梳洗。
    一夜好眠过后,赵般若早早醒来,安置好池宣,只身前往浣衣局做事。
    尽管已经是崭新的一天,赵般若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又是一轮新的磨难,不过,今日的赵般若却是学聪明了,端着饭菜避开了所有人,偷偷躲到膳堂外的廊下吃。
    让赵般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池宣会到这里来。
    手中带着中午宫人送来的包子,池宣用手帕仔细的包好。好像经过一路的询问,才是得知赵般若的去处。远远看见赵般若,池宣似一只飞翔的小鸟,飞着跑过来。
    “母妃。”看到池宣,赵般若立马收起满脸的苦涩,笑脸迎了上去。
    “宣儿。”
    兴致勃勃的将藏好的包子拿出来,池宣递到赵般若跟前。
    赵般若含泪接过,看着那被池宣小心呵护的包子,翻滚着热腾腾的热气。赵般若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还是拿着包子,吸了吸鼻子,正要咬一口。
    冷不丁听见一道森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
    “哟,好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不过,活儿没干完,今晚可是连晚饭都没有的吃。别忘了。”说完,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趾高气昂的从赵般若及池宣跟前,悠悠的晃荡过去。
    赵般若看的很清楚,那人亦是浣衣局的宫女,名叫红线。因为平日里特会讨团子开心,所以得团子的照顾。眼下,可以算是浣衣局的半个主事。除了掌事的槿月姑姑,就数她在浣衣局里能说上话了。
    知道不能得罪她,赵般若不敢回话,吃完包子后,打算送池宣回东唐苑,却被池宣拒绝。仰着一对乌溜溜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赵般若。池宣声色坚定的开口,
    “母妃,儿子要跟你一起。”
    自是不能让池宣与自己一道的,赵般若打算拒绝。可在看到池宣的目光后,赵般若便颇为不忍心。答应下来,
    “好吧,可是你要听母妃的话。”
    “嗯!”连忙点头,池宣乖巧的应下赵般若的要求。
    母子两一道离开膳堂,回到浣衣局。当赵般若跟池宣回到赵般若平常做事的池子旁边时,池子边的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摆着很多个恭桶。熏天的臭气在秋风的吹拂下,迎面扑过来,让人作呕。
    池宣一时忍不住,捏着鼻子,不敢上前,
    “母妃,好臭。”
    “你到一旁廊下坐着,母妃做完事,就跟你一同回去。”松开池宣的手,赵般若指着离的水池有一段距离的回廊下,道。
    话还没说完,赵般若已经自顾上前,撩起衣袖,擦洗起一旁的恭桶。
    今日的恭桶竟是比昨日多了很多,没一会儿,赵般若的额角已经浸出汗来。没等赵般若伸手去擦,池宣小小的身子,不知何时来到旁边。拿出小手帕,在赵般若脸上擦了一把。
    “母妃,儿子陪你。”来到赵般若身边的池宣,抬头看着赵般若,眸光熠熠夺目竟是比那悬挂在天幕上的秋阳,还要璀璨。
    拗不过池宣,赵般若只能让他留在一旁。池宣并不闲着,在一旁与赵般若一道,刷洗恭桶。
    那恭桶,不过是污秽之物,池宣说到底也是月隐的皇子,池墨唯一的儿子。如何能做的如此下贱的事情,赵般若顿时就红了眼眶,正想让池宣回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人,打断了。
    仍旧是红线,灼灼秋阳下,红线面上满是趾高气昂。捧着一大叠脏衣服,迎面就往赵般若身上扔。可谓是,扔的赵般若措手不及。而红线,还不以为然,横眉冷笑道,
    “这些衣服,你必须今日洗干净,如若不然,今日你也不用回去了。可是听好了,务必洗的干干净净的,若是有丝毫污渍,唯你是问。”
    看到红线如此欺凌赵般若,池宣再也忍不住了,小小的身子顿时窜起来,怒视着红线,
    “你为什么不洗,为什么要我母妃洗?”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还母妃,你们的月隐早就亡了,这儿可没有什么贵妃。只是我们从月隐掳来的俘虏,奴才。”无视着池宣眼底迸发出来的愤怒,红线没好气的回着池宣。
    听了红线的话后,池宣越发的发怒,忽然一下子冲过来,攀着红线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力气之大,疼的红线直直皱起了眉眼,用力的推了池宣一把。
    池宣不过是五岁的孩子,哪里禁得住红线的力道,被推的好远。脚步一个踉跄,人“噗通”一下,跌入到身后的水池里。
    “宣儿。”池子里的水算不得深,若是大人进去,也不过到腰间。可是池宣只是五岁的孩子,一跌入水池中,立马被水没了顶。赵般若一下子就急了,立马跑进水池中,将池宣抱起来。
    而一旁的红线则是冷眼站着,漠然扫过一眼之后,撇下恶毒的一句,
    “哼,这样的野种,死了才好。”扔下一句狠话,红线扭着身子,“噔噔噔”的离开了。
    不理会红线,赵般若将池宣从池子里抱出来,池宣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池子里的水给打湿。眼下已经入秋,尽管还有可以见着秋阳,可是衣服一旦湿透,被风一吹。那寒衣就跟穿透衣料,浸入骨子里一样,冷的人牙根儿都在打颤。
    池宣白皙的小脸,顿被冻的发白。连话,都说的哆哆嗦嗦的,
    “母妃,母妃不要着急,宣儿没事,宣儿,宣儿没事。”
    “没事的,母妃这就带宣儿回去换衣裳。”再也管不得眼皮底下的那些做不完的活计,赵般若抱着池宣就往东唐苑跑。一回到房里,急急忙忙的给池宣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是烧开一桶水,帮池宣将身上的寒意驱散。
    又是亲自到厨房里头,熬了一碗姜汤,喂池宣喝下。
    看着池宣发白的小脸,慢慢恢复了红润,赵般若才是放心下来。忙完一切后,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漆黑的天色,压抑而阴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将池宣扶着躺下,赵般若正想起身,却猛然瞧见,正厅的大门被人粗鲁的撞开。
    吵吵闹闹的,外头潮水一般,涌入了很多人。领头的那人,正是红线。
    天色已经暗了,赵般若在房里点了灯。羸弱的灯光,照着红线的脸,面上的那狠毒恶意,骇的人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红线一眼后,赵般若含笑迎上前,
    “红线姑娘来了,今日我儿子出了点意外。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功夫,我现在就回去,保准今夜能将活计做完。”
    “呵呵呵。”根本没听赵般若将话说完,红线一阵冷笑,
    “赵般若,你以为你还是月隐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么。我告诉你,你在雪国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介卑微的女奴。少端你那贵妃架子,既然活计没做完,就得受罚。来人,将她带到慎刑司去。”
    一声令下,跟在红线身后的宫女潮涌过来,拉起赵般若,往门外拖去。
    本是在内室躺下的池宣,可被吓坏了。从床榻上爬下来,追了出去,
    “母妃,母妃。”
    “宣儿,回去,快回去。”眼下已经是秋天,入夜后风凉的很。刚刚池宣要睡下,所以已经将外衫脱下。不过穿着里头的亵衣。哪里抵得住外头的寒风,赵般若挣扎着扭头看一眼,心头一震抽痛。大喊着,让池宣回去。
    可池宣哪里肯依,不管不顾的继续追上来,
    “不要抓我母妃,不要抓我母妃。”已经跑上来,抓住赵般若的衣袖,就是不肯松手。
    红线自是看不惯这样的情景,一脚往池宣的心口踹去,将池宣踹倒在地。然后,与身后的宫人强行拉着赵般若,出了东唐苑。
    缓了一会儿的池宣,再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般若被带走,被夜色中,哭的声泪俱下,
    “母妃,母妃。呜呜呜呜,不要抓我母妃。”
    哭了一会儿后,池宣小脑袋中灵光一闪,仿佛想起什么,赶忙起身,往一旁的清晖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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