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检查没什么大碍,但溺水后很容易引发吸入性肺炎,还是建议你住院观察几天。”
    诊室里,医生看完检查结果,合上病历递给孟南渡,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乔舒颜守在旁边,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孟南渡拦住了。
    “不用了,谢谢医生。”孟南渡接过病历,从候诊椅上起身,转头安慰乔舒颜:“医生都说没事了,那肯定就没事。”
    乔舒颜不放心,一脸忧色,“医生还说建议你住院呢,你怎么不听?”
    “我身体好,这点小伤,没必要。”孟南渡说完,揽住她的肩膀,把她连拖带拽地哄了出去。
    门诊大楼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孟南渡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吸吸鼻子,自言自语:“我不喜欢医院。”
    在他的记忆中,所有的死别,都发生在医院,都萦绕着这股味道。
    乔舒颜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神色严肃地说:“那就不要受伤。”
    “你当我乐意呢?”孟南渡笑了笑,拿纸巾捂住通红的鼻子,催促她:“快走快走,一闻到这个味儿就浑身难受。”
    乔舒颜被他推着走了两步,回头看到他滑稽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终于走出门诊部大楼,孟南渡拿掉纸巾,重获新生般长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乔舒颜,嘱咐她:“待会儿你先打车回去。我还得去趟病房,会会那个小混蛋。”
    乔舒颜一时默然。她知道他口中的“小混蛋”指的是谁。
    说实话,比起那人所做的恶事,这个称呼,算是客气的了。
    临开车前,乔舒颜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孟南渡,突然冒出了一句:“你觉得,杀人犯有人性吗?”
    孟南渡一怔,垂眸沉吟片刻,认真地说:“每个人都有人性和兽性。有的时候,人作恶,是因为兽性压制了人性,所以与人性有关的品质,比如理智、善良、宽容,统统都丢失了。”
    顿了顿,他侧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住院楼,语气悠长地说:“杀人犯也是人,当然有人性。”
    乔舒颜抿了抿唇,轻嗯了一声,慢慢坐回座椅里。
    目送出租车开走,孟南渡才转身,走向住院部大楼。
    病房外头,邱禾正斜倚着墙守在门边。一看到孟南渡,他立马并腿站直,神色略显紧张。
    “孟队,你好点了吗?”一想到孟南渡昏迷着被抬上救护车的画面,邱禾就心有余悸,“刚刚林队打来个电话,把我痛骂了一顿。”
    孟南渡收住脚步,挑眉看着他,“干嘛骂你?”
    “他说不该让你下水,还说,你五年前差点被淹死……”邱禾声音越来越弱,语气饱含歉意,“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事。”
    孟南渡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劝慰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林深这人吧,就喜欢夸大其词,吓唬你呢……再说了,当刑警的,不会游泳哪行?万一嫌犯跳河跑了,难道我们站在岸上干着急?所以啊,这是我的问题,不怪你。”
    邱禾垂着脑袋,过了好久,才闷声嗯了一下。
    “对了,那小混蛋,”孟南渡指了指病房,“现在清醒了吗?”
    邱禾点头,“醒是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医生说今天得留院观察。”
    孟南渡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沉声说:“嗯,我去找他聊聊。”
    推门进去,孟南渡略略扫了一眼。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面积不大,门窗都安装了两道防护设施,是医院专为特殊人群设计的。
    中间的单人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简亦晨。他的一只手正在输液,另一只手被拷在床头的横梁上。
    坐在床边看守的警员一下子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孟南渡微微颔首,吩咐他:“你出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来守。”
    警员出去后,孟南渡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后仰,靠向椅背。
    一双眼睨着病床上的人,冷冷的,不带一丝情绪。
    听到动静,简亦晨眼珠微微转动一下,对上了他的视线,毫无血色的唇瓣慢慢上扬。
    四目默默对视着,半晌后,简亦晨嘲弄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孟南渡依旧注视着他,语气平静无波。
    简亦晨扯着嘴角,目光转向了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笑你们真爱折腾。我都自杀了,你们还要救我,再判我死刑,这跟让我直接自杀,有什么不同?”
    孟南渡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这不一样。”
    简亦晨不以为意地说:“呵呵,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死吗?”
    孟南渡手肘撑在膝盖上,上身前倾,慢慢凑近病床上的那张脸,声音低而清晰:
    “因为,我想让你完整地走完司法程序。我要看着你,在审讯室里,回顾自己犯下的恶行;在法庭上,听听被害人家属的哭声;在刑场上,体验那种濒死的恐惧和绝望。到那时,你才会真正忏悔。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简亦晨依旧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嘴角的笑容已经有些僵了。
    “无所谓了,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过,我很好奇——”
    他略略一顿,墨黑色的眼珠转向孟南渡,把接下去的半句说完:“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水库?”
    孟南渡唇角一勾,“猜的,信吗?”
    简亦晨哼笑一声,别过头移开视线,明显不信。
    沉吟片刻,孟南渡才开口:“我查了乔舒颜的手机定位。”
    简亦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孟南渡不紧不慢地解释:“你故意将手机落在乐器行,引我们过去,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但你可能没有料到,我认出了乔舒颜的琵琶,知道她一定是被你带走了。幸好,她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所以——”
    简亦晨不屑地笑笑,打断了他:“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推理呢,原来这么容易。”
    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带上她了。真是‘成也女人,败也女人’。”
    最后那调侃的句话,在孟南渡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
    成也女人?
    这个“女人”,指的是周燕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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