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汗国的达玛公主,骑着强壮的暴风雪一路疾驰。奔过了一片草原,又翻过一道山梁。然而,积雪上留下的马蹄印始终都给予后面追兵指引。
    天快黑了,赫连宸让冉让赶紧想办法:“过了这个晚上还找不到公主,杀你全家。”
    冉让只好说:“暴风雪饿了,这山里有一片向阳地,逢春早,我们超近道去哪里,应该会等到公主。”
    赫连宸让他领路。冉让不敢玩花招,披荆斩棘,将队伍带到他说的那块地方。
    那是一个山谷,四面环山的缘故,风雪不易肆虐。山顶的积雪融化后,流到这里,则汇成了奔流的河。地势平坦的地方长着非常茂盛的植物,外面春天将至,这儿的万物早早复苏。草甸子软茸茸的,黑夜虽然看不清颜色,但是,脚踩上去的感觉,足以叫人感受到草儿生长的劲头儿。
    赫连宸请示过王子,下令兵士就地休息。冉让被绑起来,吊在树上。赫连宸抽出弯刀,在他脖子旁边比划:“一个时辰不见公主,我就杀了你!”
    冉让手腕被绳索勒得生疼,性命攸关,心更是焦躁不已。好在他对暴风雪确实特别熟悉。奔跑一天,外头草都枯了,这会儿,暴风雪一定会带着公主来这里觅食。一个时辰没到,山道上马蹄得得,一个白色影子一闪一闪奔进。
    王子和赫连宸先后跃起。赫连宸率人往来路后方包抄,王子蓦地跃马而出。剩下的兵士个个把火把点起来,北汗大王子札木查笑呵呵对迎面那位姑娘说:“达玛,我还是找到你咯。”
    达玛满以为将他们甩了,吃惊不已,拨马要走,赫连宸占了先机,早早截了她的退路。
    达玛只得转回马头,怒冲冲对札木查说:“阿哈,咱们一个额吉生的,偏偏你就这么不愿意放过我吗?”
    “多柯冲是我的阿达,我了解他。你已经长大了,这片草原上最匹配你的,就是多柯冲,所以,我必须让你嫁给他。”
    “不是因为多柯冲是你的阿达吧,”达玛“哼”道,“你想拉拢那摩族,巩固自己的势力。阿布年龄大了,阿哈里面也不是只有你才是唯一的继承人。拉拢了多柯冲,你就有最好的支持者了吧!”
    “达玛!”
    “难道我说错了吗?”
    赫连宸悄悄说:“王子,让我来吧。”
    达玛早就提防他,心里明白绝不是他的对手,大声对札木查说:“阿哈,不要假手别人。”伸手一指旁边的悬崖:“我要从这儿攀上去,你能追上我,战胜我,我就跟你回去。要不然,不管是多柯冲,还是谁,我都不嫁!”说完,她丢下暴风雪,奔到山体下面,手脚并用,往山上爬。
    札木查没办法,跟在后面上了山。
    夜色中,高高的山崖越发深沉。赫连宸仰着头,看着公主、王子渐渐上山,而他们旁边不远,不时有道浅浅的光闪一闪。
    冉让被吊得辛苦,哀求:“赫连将军,公主已经找到,请放了我吧。”
    赫连宸回身向他走去,甩过去火辣辣一个大耳光:“公主回来还好说,不然,还是杀了你!”
    漆黑的山道上,达玛仗着身形更加灵活,一直领先。但是,到底跑了整整一天,又这么折腾,她和札木查都感到吃不消。
    达玛爬上一块巨石,居高临下对札木查说:“阿哈,我们歇会儿,歇会儿。”解下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又掏出一块肉来,坐下来吃。吃完了,她又和札木查商量:“我们再睡一会儿,我们是兄妹,现在我和你在比本事,不是拼命。等我和你都吃饱喝足,睡一觉,然后再比,这样你赢了,我才能心甘情愿听你的。”
    札木查点头答应。
    兄妹俩一上一下,吃了干粮,和衣而眠。
    孤月挂在空中,一棵巨松伫立在夜风中。树枝跟着夜风摇动,接近顶端的树枝上,落下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的人。
    天空刚刚出现鱼肚白,达玛抢先跳起来,拔腿飞奔。
    札木查心无旁骛,妹妹一跑,他跟在后面全力追。
    兄妹俩跑过凹地,淌过河水,又往雪山上面爬。
    达玛说:“阿哈,你到底怎样,才能死心不再追我?”
    札木查说:“无论这样,我都要带你去和多柯冲成婚。”
    “再往上面爬的话,遇见雪崩,我们俩都会没命的。”
    “所以,达玛,你还是停止你的固执,回头下来吧!”
    脚底下的雪越来越厚,兄妹俩深一脚浅一脚,都走得气喘吁吁。达玛终于不行了,陷在雪里的脚灌满了泥沙一样沉重。
    札木查露出笑容:“怎么样,达玛,你终于要输了吧。”话音刚落,前面突然一空,达玛不见了。
    札木查揉揉眼睛,又看看四周,远远的,松林仍在绵延,他才确定自己不是突然雪盲了。可是达玛呢?去哪儿了?
    他加快脚步冲过去,找了又找,才发现,原来在刚刚达玛站立的斜下方有一个洞窟。达玛掉在洞里,正伸着手臂,脸色苍白,尖声冲他叫喊:“阿哈,阿哈!”札木查连忙趴在雪地上,伸手把她拽上来。
    达玛刚爬上斜坡,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有熊!有熊!”
    身后随即响起动物的吼叫。
    这是一只冬眠刚醒的熊,领地被入侵后,暴怒无比,四足着地奔跑上来,没几下,就追到札木查和达玛兄妹俩。达玛惊恐无比,脚下一绊,摔在雪地。札木查拔出腰刀,用尽力气向熊脸砍去,却被熊一掌把刀打飞。熊爪抓破了札木查的胳膊,长长的伤口深可及骨。
    札木查禁不住痛叫。再看那熊,吼叫着,人立而起,熊爪举高,又要猛扑。达玛拼命拉札木查,札木查也拼命想要逃远,偏偏雪地上,两个人都没法如愿。
    好在一股旋风卷来,雪沫飞扬。熊被挡了一下,熊眼被迷,进攻减缓。达玛和札木查也被这阵风卷着,平移出一丈开外。
    达玛一跃身跳起来。
    距离她一丈以外,一个白衣人正和熊面对面。熊扑了好几次,都被他轻轻闪开。最后一扑,他没有闪,手在空中划了一圈,不知怎的,熊爪就定在空中,接着,块头那么大的熊竟然硬生生被摔了一个跟头。
    达玛惊呆了,不顾札木查忍着痛呼唤她,往前方挪去。
    白衣人拍拍手,引起熊的注意后,转身往熊洞走。那熊越发怒火冲天,张开嘴,呲着牙,一边吼,一边奔跑过去猛扑。但是,白衣人如同有法术,不碰熊身,接连又将熊摔了几跤。
    熊洞那里响起“咩咩”的叫声。
    白衣人驻足,那头大熊不顾一切绕过去,用身体挡住洞口,叫声变得有些凄厉。
    达玛恐惧渐去,奔到白衣人身边:“这熊……它是怎么啦?”
    白衣人抬了抬下巴,达玛顺方向看去,看见大熊的脚后面挤出来两只小家伙。
    “是熊崽唉!”达玛恍然大悟。
    追在白衣人后面,达玛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你是怎么知道它有崽在洞里的?你是法师吗?为什么碰也不碰,就能把那只熊摔倒呢?你力气是不是很大?”
    白衣人一个字也没回答,达玛继续问:“这儿这么冷,你穿这么薄的衣服,没不舒服吗?听得懂我说话吧?我看你年纪不是很大,我们交给朋友吧——我叫达玛,你叫什么?”
    “我叫程倚天。”
    札木查用撕下的布条扎住胳膊上面。
    程倚天对他说:“我来找你和达玛公主,是为了请你和公主一起回去,下令放了我的朋友冉让。”
    达玛一听,笑着叫起来:“原来你还有求于我们。”伸出手,程倚天疑惑:“什么?”
    “拿出来啊,你用来施法的法器。法师施法,不都应该有个法器吗?”
    程倚天没办法,将玉蛛丝放在她手上。
    透明的玉蛛丝团起来只有鸡蛋大小,托在掌中,轻薄若无物。达玛对着他喊:“倒!倒!”
    程倚天摇摇头:“不是这么用的,公主。”将玉蛛丝拿过来,手腕一抖,透明的玉蛛丝灌足乾元功,瞬间变得又长又直,轻轻一撇,地上被劈起一片雪尘。
    达玛这才明白,惊叹不已:“真的好神奇啊,真的好神奇!”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回头还叫札木查:“阿哈,我们快走啊。”
    刚下山,赫连宸便率人纵马而至。一队人就地休息,赫连宸给札木查清洗伤口,又上药。
    达玛亲自替冉让松绑,尔后拉住程倚天的手:“你等等,我有话要说。”把程倚天带到札木查面前:“阿哈,我找到我想要嫁的人了,就是他,程倚天,我要成为他的博勒!”
    冉让在后面听到,“哎呀”叫了一声。
    程倚天也吓了一跳:“公主,这可使不得。”
    “为什么?”达玛公主眉头一皱。
    程倚天坦陈:“在下已经成过亲,孩子也有了呢。”
    带着冉让回去之后,回到毡房,听他讲完这几天的经历,云杉捧着肚子倒在床上,笑得不亦乐乎。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不就追一个人吗,你怎么就把自己差点追成北汗公主的额驸了呢?那公主真的没嫌弃你都有白头发了吗?什么眼神,就你这样,到现在还没成亲,也没孩子,就该是男人中的下品,没人要的那种了呀!”
    程倚天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大概是阻止那头熊伤害他们兄妹,让她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吧。”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那头熊呢?”云杉从床上坐起来。
    程倚天把沈灵和沈越抱起来,一边腿上坐一个:“我为人父母,当然不能让同样还是孩子的那两个小家伙成了孤儿。”说着,逗沈灵:“灵儿,你觉得爹爹说的对吗?”又逗沈越:“越儿最喜欢爹爹了,爹爹这样做,越儿一定喜欢。”两个小孩几天没看见他,都“咿咿呀呀”拼命想要和他说话以示亲热。
    不过,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在北汗的日子也呆到头了。不管是程倚天,还是云杉,都嗅到了原本安逸生活中横插进来的危机感。所以,第二天凌晨,云杉便起来烙饼,又准备了许多干奶片和牛肉条,下午同冉让夫妇告别。
    冉让得程倚天救命之恩,万分不舍。
    程倚天交给他一块鲤鱼形玉佩:“如果日后札木查王子要找你麻烦,把这个给他,就说是我的东西,札木查王子欠我人情,我救过他,也就过达玛公主,北汗的汉子都将仁义,他必须还我。”
    冉让握着玉佩,热泪纵横。
    三天后,小镇上果然又来了骑兵。这回还是札木查带队,追到小镇之时,盛装打扮的达玛公主正满世界搜寻程倚天。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达玛公主眼神散乱,又哭又闹,“我不要去嫁多柯冲,我只要嫁给我喜欢的人。”抓住冉让,怒吼,“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说实话!”
    札木查下令赫连宸把冉让抓起来。
    札木查对达玛说:“阿布已经答应那摩的求亲,今天还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刚才派人也找了,我也找不到你要找的那个人。现在你和不和我回去?我数一二三,你若还不回,我就是杀了这个人!”
    冉让一听,双膝软倒在地:“王子饶命、王子饶命!”
    札木查对达玛说:“程倚天当初追我们三天,就是为了救他。如果他死了,就算程倚天被找出来,大约也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朋友都做不成!你也不在乎?”
    达玛呆住了。
    札木查开始数:“一——二——”
    冉让用尽力气大喊:“大王子,我有话说。”把鲤鱼玉佩拿出来,高举过头顶,尔后,将程倚天教他的那番话说了。说完之后,冉让还补充说明:“大王子明鉴,程公子给的玉佩乃是上好的和田籽玉,就算我要造假,那也是不能够的。”等不到札木查的赦令,脑筋急转,又对达玛说:“公主,你也欠程公子人情,这会儿程倚天的东西在这里,不管怎么样,你得保证我活命才可以。”
    达玛公主“哇”哭了,夺过那枚玉佩,爱不释手摩挲很久,突然用力往地上一摔。鲤鱼配裂为数块。达玛一抹眼泪,飞身上马,一拨马头,往来处奔去。
    为了尽快摆脱北汗的追兵,程倚天带着妻小直奔秦玉关。入了关城,一家四口总算松了一口气。
    云杉说:“这下,不用怕达玛公主兴兵来把你我拆散,单独把你抓回去啦。”
    程倚天笑道:“是啊。她到底是公主,我乃一介平民。正闹翻了,吃亏的还是我。”搂住她,亲了一口,“我再也不能让你因为我受一点苦楚。”
    云杉心里很高兴,不过,她又说:“关外现在肯定不能呆了,就算我们躲过了北汗,进入耶风,北汗公主有令,我们还是难以安生。”她眼睛忽闪忽闪。程倚天一瞧便明白:“你还是想回江南,对不对?”
    云杉仰着小脸:“人家很久都没穿苏绣杭绸天云锦了嘛,每天都和马牛羊或是毛皮打交道,澡都洗不了几趟,臭都要臭死了呢。”
    程倚天捏捏她的小鼻子:“就知道你吃不了苦。”
    云杉笑着躲开:“那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程倚天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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