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一双黑曜石般眼瞳的人影,还是忍不住站到熟睡的他的面前。以至高的角度凝望那不清晰的唇上的与眼下的伤。
    他的睡颜如此惆怅。在梦里梦着了什么?
    黑曜石中满载的哀怨,沉甸甸的皱起了他的眉。
    是否梦到自己是思念公子的山鬼?痴痴等待都忘记了归去,如花美眷也难抵似水流年!在山间采撷着益寿的灵芝,岩石磊磊,葛藤四处像你的身影我的心绪缠绕。
    我的心偷偷的怨着你,我在此地徘徊,怅然忘归。你是否也在思念着我是否萌生悔意?你是没空到来,还是根本是我一厢情愿?
    思君的你便如山中杜若般芳洁。可却心念着公子独自黯然,公子呵,你是否思念我,是否如我的心一般真?还是如这风云变幻一般作伪?
    直到雷声滚滚夜色沉沉,我依然没有放弃没有归去。
    还在这里独自伤悲。盼你早归。
    小壳枕着手臂翻来覆去,想不通可疑或是有戏;瑛洛从白出庄至晚未归,不知是棘手或是错漏;识春照旧天雷雷打不动,宫三认床好容易入梦乡;余人高枕夜不闭户,唯有紫幽,睡了一天,此时瞪着双眼,坐盯他的蚊帐。
    世界好像有个易碎的,光做成的泡沫,就在深蓝色大桑树的树下。里面睡着一只梦中忧郁的精灵。世界与他无关,泡沫才是他的全部。他努力维护着世界,世界脆弱发光。
    有一只温暖的手探入薄薄泡沫薄薄的膜,世界没有破碎,面颊忽然温暖。
    沧海睁眼。依旧是黑乎乎的夜,粗糙的大桑树。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拍在微凉的脸上。沧海一愣。一切比梦境还不真实。
    他猛的拉住来人衣袖,“……澈,我见到小石头了!”轻轻说着惊讶的语调,双眼还在迷离。
    “你怎么睡在这了?”神医训也不是气也不是,扯起他的胳膊,道:“你梦游啊?”
    “澈,小石头真的在这里,他没有走!”那人痴痴的睁着眼睛,慌乱似的诚恳的祈求信任。
    神医一直蹙起的眉心又紧了紧,怀疑着四下望了望,叹道:“起来,回去睡。就知道你会乱跑的。”
    “你不信我?”沧海似乎疲惫的湿了眼眶,“刚才他真的来过,他就站在这里看着我……我想叫他,但是很累,累得不想动……但是他真的……”跪坐在地上眼珠绝望的逡巡,怎么也不肯起身。
    “我信。”神医抓住他冰凉的手,揽紧瘦削的肩膀,“我信你。”
    “小石头刚才跑到你的梦里去了,是不是?”
    “不是的……”
    “你只要乖乖回去睡觉……”
    “不是、不是……”
    “他还会出现的。”
    “不是的澈!他真的来了!不,他没有走!他没有走!”含泪的双眼惊慌失措,伤口残留的血渍益发可怜,双手紧紧揪着神医的衣襟,揪着他的胸口,揪痛了他的心。
    “白,你是在做梦。”
    “不是!他刚刚就站在这,就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他那么伤心的看着我,他还摸着我的脸……”
    灼热火焰炸开,在心头,碎片飞溅。
    “那是我!”
    吼声压抑,怀抱霸道如烈火,冰雪消融的那个身体也觉疼痛。他的声音又低沉微弱下去,却轻易听出颤抖与哽咽。
    “……那是我啊白。”
    “是我站在这里,是我伤心的看着你,是我摸着你的脸……”
    吼得他愣愣的跪坐在神医怀里,张着口眼,枕着神医的肩头。
    “白,是我啊……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个……”
    深沉的情感早已从小小的细微的几乎不可感知的裂缝中缓缓渗入,却忽然在脆弱与空虚的此刻冲毁堤坝洪水决堤,浩浩汤汤,无际无涯。没过整个头顶。
    “澈……对不起……”
    神医的心猛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喃撼动,他等的不是这个,却似乎应得之余又有意外收获。怀里安稳的呼吸,顺从的偎依,仿佛是他恒久以来最大的期盼。难以置信的半蹙着眉心,侧过头,稍微拉开温暖的怀抱。
    安稳的呼吸,顺从的偎依,原来他已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
    神医愣了愣,脸黑了。无奈却轻柔的抱起他,仍从窗子把他塞进去坐在窗台上,自己也如法入内,再抱他下来。
    后摆一扫,“吧嗒”轻响,有个东西从窗台掉落。
    神医先把沧海抱上床,脱去中衣鞋袜盖好被子,才回过头来关上窗,捡起掉落之物。
    那是一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桑皮纸包,里面包着一撮碾得粉碎的黑珍珠粉。
    神医转头看了看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吵醒的熟睡着的沧海,他嘟着深深血口的唇翻了个身抱住棉被的样子,紧紧抿了唇,使劲捏了好一会儿的桑皮纸,仍旧包好丢在窗台上,大步而去。
    窗外孤月寒影,流光徘徊,时而云隐,时而寂黯。渐渐星淡月移,彤云洗了重露,雄鸡一声,天下又白。
    为什么。为什么天下人头顶着同一个日头,却心怀千异。有人得子,便有人死爹;有人新婚,便有人爬灰;有人高中,便有人中风;有人吃不下,便有人吐不完。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笑口常开,又为什么有人愁眉不展;为什么有人衣食无缺,又为什么有人倒毙于途;为什么有人一见如故,又为什么有人相见如敌。为什么有人难难迎刃而解,又为什么有人事事都难如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直到天已大亮,红日高升,沧海已托着右腮呆坐了一个时辰,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于是他只好耸了耸肩膀,从石宣房间的床上站起来,忽然一愣,又问了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睡在床上?
    ……我天这鞋袜是谁给我脱的?
    我天!这衣裳是谁给我脱的?!
    风风火火冲到窗前推窗一看,一截黑黑粗粗的树干。探出头去。看不到。探出上半身,看到高高的大桑树的顶。顶着同一个太阳。(未完待续。如果您

章节目录

江湖咸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尘外楼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尘外楼主并收藏江湖咸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