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之后,所有的事物宛如得到了新生,变得愈发明净,就连远处的山峦也变得层次分明,清晰可见。
    江拾流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恨不得这样的狂风暴雨,再下他个几场才好。
    他此刻站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间,仿若无边无际,美得让人寸步难移。
    每一朵红花,极尽鲜红,犹如向上盛开的血花,又似燃烧着的红焰。
    “彼岸花。”江拾流道。
    他想起许多年前,在落霞剑派上,翻看《江湖高手录》时,对此花的一句话,记得尤为深刻,“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江拾流喃喃自语。
    传说彼岸花生长在黄泉路上,指引迷途的死人魂魄,可以找到地狱的方向。
    过了黄泉,岂非就到了地狱?
    江湖中,地狱的所在极为神秘,《江湖高手录》上也含糊其辞,说只要看到彼岸花海,就离地狱不远了。
    江拾流很相信,也很庆幸自己没有走错,他功聚双目,甚至可以隐约看到远处山峦上,点缀着的亭台楼阁。
    他没有急着往前,因为他已感到了杀气,隐藏在这无边无际的“火海”中。
    美丽之下,往往藏着杀机。
    “来的是哪个死人?”
    一道慵懒妩媚的声音,自旁边传了出来。
    江拾流看去,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衣,半躺在彼岸花中,也似一朵艳丽的彼岸花,他刚才差点看走了眼。
    那女人笑道:“原来是个哑巴死人。”
    江拾流道:“死人,本就不能说话的。”
    那女人嗔怪道:“那你还说。”
    江拾流道:“但我现在却还不能算是个死人。”
    “现在不算,但等下就是了。”
    “为何?”
    “不是死人,不能走这条黄泉路,更不能到地狱去。”
    “难道你们是死人?”
    那女子目光微变,隐藏在彼岸花海之下的杀机,似已被面前这人看了个通透,“我们的肉体虽还活着,但早已是个死人。”
    “为何?”
    “因为我们已经把性命,全部献给了修罗神王,只要他的一句话,我们就随时能为他赴死。”
    “你们的命不能自己掌控,都在修罗神王的手里,当然已算是个死人。”
    “你倒还算机灵。”
    那女人见自己说出修罗神王的名头,对方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不禁又变了变。
    江拾流冷冷道:“可惜。”
    那女人道:“可惜什么?”
    江拾流道:“修罗神王已经死了。”
    那女人目光大变,随后又镇定下来,冷笑道:“他是地狱的修罗神王,怎么可能会死?”
    江拾流道:“是人都会死。”
    顿了一下,又道:“就算我自称剑神,也是会死的。”
    那女人笑了,娇艳如身旁的彼岸花,“你若真敢这么自称,就真的会死。”
    江拾流也笑了,“我会死,但一定不会是现在。”
    “什么时候?”
    “不知道。”
    江拾流道:“但我却知道,你等下一定不能活。”
    那女子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江拾流道:“八阎王,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那女子看了一眼江拾流背后的无光重剑,慢慢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曼妙身姿尽显无疑。
    只要是男人,都会多看上一两眼。
    江拾流也不例外,不过他看的,是八阎王身上露出的许多破绽,绝不在其他的地方多停留一下。
    只要找到破绽,天极剑法将会直捣黄龙,一击至土崩瓦解。
    八阎王显然也知道天极剑法的厉害之处,因此只伸了一个懒腰便停住,“早知今日,当初在我们杀了封龙之后,就不该漏掉你这只小鱼,让小鱼长啊长,长成了大鱼。”
    江拾流道:“幸好我这样的大鱼,还能为封大哥报仇。”
    八阎王道:“听说你的快剑师承叶无名,已经不在他之下,为何还不拔剑?”
    江拾流道:“你错了。”
    “哦?”
    “我现在的快剑,只怕还不及师父的一二,还有一点。”
    “还有?”
    “我拔剑同样很快。”
    话说尽,杀机现。
    无数彼岸花连茎断开,如一把把纸伞,飞舞于半空之中。
    隐藏于其中的杀机,锋芒毕露。
    许多同样身着红衣的美丽女子,在无数彼岸花升起的同时,手握鲜红如血的短剑,从四面八方掩杀而至。
    即使是杀人,动作也轻柔如舞,如飞舞于半空中的彼岸花。
    每个人都一丝不苟,不疾不徐,前后而来,坐落有序。
    这显然是一道绝妙的杀阵。
    不知何时,八阎王的手上,已多了一把如血的长琴。
    双手一翻,长琴也跟着一翻,凌空漂浮于她的身前,十根仿若春葱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每一个指甲,都涂成了血红色,就连每一根琴弦都是血红色的。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残酷的血红色。
    前面的人杀到,同时八阎王也跟着拨动了琴弦。
    无数的彼岸花纷纷凋零,花瓣如针尖利箭,向江拾流漫天卷了过来。
    实际上江拾流已不在原地,但他无论到了何处,身法快到何种地步,面前总是出现无数的红色花瓣,无穷无尽,他好像深陷于血色的汪洋之中,四面八方,都没有出路。
    随着八阎王琴音的流转,花瓣也跟着上下飞舞,如臂指使,就连一众红衣女子,也随之分合而攻,分毫不差。
    这样的杀阵,已近乎天衣无缝。
    但对江拾流来说,人越多,破绽也就越大。
    一个人的破绽可以小心得到隐藏,无数个人的破绽,只会越来做大。
    江拾流每出一剑,就有一个红衣女子香消玉殒,也留下一道四象剑气。
    琴音越来越急,八阎王十指在琴弦上的拂动,也越来越快。
    把江拾流围困在里面,聚成一团的花瓣,忽然猛烈燃烧了起来,转瞬即燃成一个巨大的火团。
    一干二净!
    八阎王心中一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洒落在长琴上,琴弦俱断,周遭无数彼岸花簇拥过来,将她包围住。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剑芒喷薄而出,迫退开所有的血色!
    无数残缺的花瓣四下飞散,缓缓落定。
    江拾流回剑归鞘。
    彼岸花海中,没有八阎王的身影。
    江拾流暗道:“没想到让她逃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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