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地吹拂,阳光遍撒山野。
    洞中老人的声音骤然响起,虽低沉却异常的洪亮,于林中回荡,惊起了一片飞鸟,也令叶倾城刚刚抬起的脚步,又重新落回了地面。她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没有江湖经验的小姑娘,不懂得戒备设防。对方如此轻易相邀,谁能保证山洞内没有机关消器埋伏着自己。因此,她出于小心收回了脚步,躬身而立,朝向洞内的老人朗声道:“晚辈神剑山庄叶倾城!敢问前辈可是藏剑山庄的付千爵付老前辈?”
    她大声的询问过后,山洞内却没有马上传来回话,而是沉寂了下来。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山洞内便再次传来那苍老的声音。
    “这里没有付千爵,只有一个行将就木的付老头。”
    叶倾城听到这样的回答,已然无比确信洞内的老人就是付千爵。想到这里,她朝向山洞直言道:“前辈勿怪!晚辈今日冒昧前来,并无恶意!仅仅是想求把好剑,还望前辈成全!”
    山洞内的付老头听闻至此,安静了片刻,缓缓回道:“你想要兵刃,怎不去兵器铺子?何必到此地来寻老朽?”
    叶倾城听得出老人心存戒备,想了想,解释道:“晚辈在兵器铺子看到了几柄长剑,其锻造的工艺与藏剑山庄一脉相承。不过,晚辈看到的几柄长剑却不算得出众!很显然,那锻造者的功力尚不纯熟,无法尽如人意。所以,晚辈才多方打听,寻到了这里。还请前辈出手,为晚辈铸一柄好剑。至于价钱方面,晚辈愿出百金以作酬谢。”
    洞内的付老头听罢原委,似乎有些感慨。“以百金求一剑,你也算得上出手阔绰!可惜了!可惜了!”
    叶倾城眸光微动,略一沉吟道:“当今武林,四大剑庄尽皆没落!晚辈的父亲过世后,神剑山庄几近分崩!如今的神剑山庄早已势微,声名不再!此情此景,相信前辈亦能感同身受!晚辈毕生之愿,便是恢复神剑山庄往昔的荣光!为此,还请前辈赐剑,助晚辈达成心愿。”
    洞内的老人长叹了一声,朝其回道:“真没想到,神剑山庄竟然还有你这般后辈!我不清楚,你是否能重振神剑山庄!但我知道,四大剑庄的没落是岁月的必然。即便你能把曾经的辉煌延续数载,可最终还是要归于沉寂。请恕老朽帮不了你!”
    叶倾城闻言神色微变,紧皱着眉头坚持道:“晚辈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一定可以重振神剑山庄!虽说命由天定,可事在人为!不经一番尝试,怎能确定事不可为!无论如何,晚辈总要试上一试!还请前辈赐剑,助晚辈达成心愿!”
    这边话音方落,一阵轻微且缓慢的脚步声随即传来。叶倾城察觉响动,不由抬起头来,望向那黑黝黝的洞口。只见,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山洞。
    那老人满脸褶皱,中等身材,脊背有些伛偻。头上的银丝高束,梳理得整洁不乱。身着青色麻衣,虽浆洗得十分干净,却满是补丁。瞧着面前的老人,实在很难想象,他的曾经是何等豪迈。
    付老头走出山洞,缓缓地停下,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刺眼的阳光。他凝眉正色,朝着叶倾城打量起来。半晌后,却是无奈地叹息道:“女娃娃!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
    叶倾城听了这话,脸上满是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付老头用那双混浊的老眼,看着面前满是期盼的叶倾城,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他将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伸了出来,展现给对方面前。那是一双枯槁且毫无血色的双手,手掌的皮肤泛着一层诡异的青黑,明显是中了剧毒。
    叶倾城瞧见这般,一时惊愕无比,失声道:“怎会这样?”
    付老头面色凄然,叹了口气道:“我的双手被剧毒侵蚀,已有很多年了!早就失去了原有的活力!现在的我连拿筷子都拿不起来,更何况举起大锤铸造刀剑!”
    叶倾城心下一沉,连忙问道:“难道前辈的双手就没办法医治?”
    付老头摇了摇头,苦笑道:“若是能够医好,我会不医?”
    叶倾城得到这样的回答,心中感到一阵颓然,满脸失望道:“这么说,已是没了希望?”
    付老头见她如此,眸中闪过难言的意味,试探地问道:“神剑山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叶倾城垂首道:“当然!前辈为何如此询问?”
    付老头盯着叶倾城,半晌问道:“那我来问你,你想恢复的,是神剑山庄的曾经,还是你父亲叶神剑的曾经?”
    叶倾城听到这样的询问,心下一时愕然。她不明白,对面的老人想问什么。遂带着满心的不解,皱眉问道:“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父亲与神剑山庄有何不同?”
    付老头眸光微敛,凝视着叶倾城道:“当然不同!换一种说法,如果,在神剑山庄与你父亲之间二选其一,你会选谁?”
    叶倾城依旧满头的雾水,猜不出老人的用意。“我与父亲都是神剑山庄的传人!而神剑山庄的百年基业,造就了我们一代代延续,这要如何选择?晚辈实在弄不明白,前辈想要问些什么?”
    付老头垂下眼帘,似乎有些怅然。“不明白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记住!不同的选择,会走出不同的结果。”
    叶倾城皱了皱眉,知道今日难偿所愿,便也不再纠缠,朝向老人拱手施礼道:“既然前辈已无法铸剑,那晚辈便不再打扰!”说话间,她自怀中取出一包沉重的包裹,双手捧至老人的面前,恭敬道:“初次登门,叨扰了许久,些许薄礼聊表敬意,还望前辈莫要推辞。”
    付老头扫了眼包裹,知道里装得是银钱,遂也并不推辞,坦然接受道:“老朽的日子的确清苦,便也不再与你客气!将东西放在地上就好!”
    叶倾城依其所言,将手中的包裹放到了地上。随即退开两步,朝向老人躬身道:“晚辈不请自来,扰了前辈的清修,还望前辈勿怪!晚辈这便告辞!”
    付老头看她要走,却是心头一动,开口道:“等等!你若想要把好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倾城听闻此言,立时停下了脚步。望向老人,言语中有些惊喜地问道:“哦?什么条件?”
    付老头稍作沉吟,轻声叹道:“条件十分简单!对你来说,仅是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是性命忧关。”
    叶倾城一听,连忙收敛神色,朝着老人郑重其事道:“前辈请讲,但有所托,晚辈必不推辞。”
    付老头看着身前的叶倾城,唇齿间满是苦涩。“我这里还有一柄青钢剑!此剑,乃我执掌藏剑山庄后所打得第一柄剑。虽然说不上神兵,却也算得上利器!你可以将之拿走,但前提是,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我的消息。”
    付老头所说得青钢剑,乃是藏剑山庄历任庄主在接任时所锻造的正身之剑。剑成后,都要供奉在祠堂的剑冢里,接受子孙的香火拜祭。付老头在藏剑山庄覆灭后,将之取出,带在了身上。此刻的他早已心灰意冷,再无他想,留着此剑也就没了用处!
    叶倾城听罢老人所言,心中明了,对方已不想再沾染上江湖是非,这才有此要求!想清了内中的因由,她连忙应道:“请前辈放心!即便晚辈空手而回,也绝不会泄露前辈的任何消息。”
    付老头盯视着叶倾城,权衡了片刻,见对方说得诚恳,这才朝其身后一指道:“你身后的那棵树中,便藏着我的青钢剑!只要你能将树干击断,便能将剑取出。”
    叶倾城的脸上闪过喜色,飞快地转过头来,望向对方所指的大树。那是一棵人粗的槐树,虽已枝叶凋零,却是没有任何的残缺。实在想象不出,老人是如何将长剑放入到树干之中。
    她来到槐树近前,围着转了一圈,始终没能找任何的开启。心思飞转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会不会是老人对自己的考验。念及此处,她脚步骤停,一声轻喝,提气运息,挥掌而出击向那树干。霎时罡风乍现,激扬四周,威势惊人无比。手掌与树干相撞,木屑轰然飞溅。不过可惜的是,那槐树虽剧烈摇晃,却仍旧屹立不倒。仅仅是掉了些许树皮,再无其它改变。
    付老头看到叶倾城的举动,神色不变,淡然道:“此剑就在树中,能否将之取出,要看你自己的能为。”
    叶倾城目露精光,语带自信道:“前辈放心!我一定能得到此剑!一定能。”言罢,她复又再次运气,快掌连攻,击向树干。每一掌都击在同一位置,每一掌都全力施为。伴随着飞散的木屑,殷红的鲜血也滴滴溅落。一道道掌痕印在树干,使之剧烈地颤抖,瑟瑟悲鸣。
    付老头已然发现,面前这姑娘虽比自己的孙女大不了多少,却有着无比坚毅的执着。或许这样的人,真能重振神剑山庄往昔的辉煌也尤未可知。
    随着手臂的挥舞,一直打出三十余掌,那棵巨大的槐树才终于支撑不住,在轰然声中缓缓倒下。而此刻叶倾城的双手早已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不过,当她看到树干内的长剑时,目光中却满是无比的兴奋。
    那是一把古朴的长剑,剑柄上刻有千爵的铭文,半露的剑脊上,隐现出森冷的寒光,摄目夺魄,摧人心神。
    付老头瞧见这般,朝向叶倾城道:“嗯!不差!这把剑归你了!”
    叶倾城大喜不已,忍着双手的疼痛,拔出树干中的长剑。轻轻挥洒,一声龙吟剑鸣划破长空。她看着手中的青锋泛起阵阵寒芒,不由赞道:“真是把好剑!”
    正在这时,付老头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沉声道:“剑你已经拿到,带着它离开此地!不要再来!”
    叶倾城听见老人下了逐客令,也回过神来。提着手中长剑,朝向老人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赠剑,晚辈这就告辞!”言罢,便带着愉悦的心情飞快地离去。
    付老头看到叶倾城的背影完全消失,却并没有转身回去,而是朝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她已经走了!你还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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