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头话音方落,在阳光与树荫的交映处,缓缓地走出一人。来人身着黑袍披风,头戴骇人的鬼脸面具,正是隐藏了许久的鬼面人。
    付老头见到现身的鬼面人,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若非他对‘暗行十八桩’颇为熟稔,恐怕也无法察觉那借助‘掩辉行荫’遁住的身形。
    鬼面人现出身来,看着望向自己的付老头,感慨道:“原来你真的没死!”
    付老头冷冷的盯着对方,漠然道:“一个苟且偷生之人,死或不死又能如何?”
    鬼面人听到对方此言,知其心中有怨,心下暗自叹息,歉然道:“当年的事情,是我拖累于你!我不该拉你下水!”
    付老头的神色依旧冷淡,可唇齿间却难掩苦涩。“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藏剑山庄已经没了!付家几代的心血都葬送于我手!九泉之下,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鬼面人的眼眸中满是尴尬。“老付!你若想重建藏剑山庄,我可以帮你!”
    付老头抬起头来,打量了对方片刻,语带尖峰道:“帮我?还是帮你自己?”
    鬼面人清楚对方的戒备与心中的怨怼。当初,若不是自己找其帮忙,为王则制造血玉弥勒,也不会导致后来的惨祸!王则为了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趁夜偷袭了藏剑山庄,更杀死了付老头唯一的儿子。因此,对于自己这老友的埋怨,他一清二楚,也存了满心的愧疚。
    鬼面人见他如此,不想彼此之间留下心结,只得无奈地解释道:“当年的事情是我疏忽,不该错信王则!当时,我被王则暗算受了重伤!虽借助秘法逃得一命,却失去了行动能力。等我准备通知你时,惨剧已经发生...”
    付老头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解释,不耐烦道:“不用跟我解释!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藏剑山庄没了,王则也死了,魔教已尽数覆灭,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而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没有能力报仇!即便还有报仇的能为,也没有了报仇的对象。所以,我只想平静的生活,不想再与江湖有任何的牵扯!”
    鬼面人听了这话,明白对方已心灰意冷,并不想重振藏剑山庄,遂斟酌着说道:“对于你和藏剑山庄,我一直都心存愧疚。我希望能做些补偿,无论为何,什么都好!”
    付老头苦笑着叹了口气道:“补偿?你能补偿什么?你觉得现在的我还需要什么?”
    鬼面人一时语塞,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能补偿什么!我只想是弥补自己的过失!只要我做得到,无论什么要求,你尽管直说!我绝不推辞!”
    “没这必要!我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要!只想安安静静的了此残生!”付老头神情冷淡,目视着对方道:“我甚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这里,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鬼面人察觉出话中的试探,皱了皱眉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直到三年前,我见到了风老四。他提醒我说,你可能没死!我便查验了你的坟冢!这才发现,那棺中的尸体并不是你!随后,我又去了藏剑山庄,见到那里早已荒废,不见半个人影,线索至此便全都断了!”说着,他稍作停顿道:“几个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铁匠铺中看到了一柄长剑,其锻造手法与藏剑山庄极为相似。与此同时,我发现那名姓叶的姑娘也在找你,便尾随其后,一路跟来。我这次前来找你,除了想表达心中的歉意,还有件事情要向你打听。”
    付老头听到这里,露出了讥讽之色。“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找个将死之人!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鬼面人看他这般态度,心下暗感无奈。可眼下也不是纠结的时候,遂朝着付老头直言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找那宝藏的下落!现在,我的手中已经有了八尊血玉弥勒,仅差那最后一尊!可不知为何,我查遍了所有的可能,却始终一无所获。你可知道,那最后一尊血玉弥勒现下何处?”
    当年,付千爵带着九名弟子,为王则制作血玉弥勒,每人各自负责一尊,彼此之间相互隔离。因此,没人见过藏宝图的全貌。而随着九尊弥勒依次雕成,九人也依次被杀。所以,鬼面人也无法确定,付老头是否清楚最后一尊玉佛的去向。
    付老头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说到此处,他却忽然止住了话头,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好半晌,才再次开口,沉声道:“我可以告诉你,最后一尊弥勒的下落!但你要保证,不泄露我的消息!且必要的时候,帮我照顾我那孙女!”
    鬼面人疑惑地看着对方,反问道:“怎么?你在躲避仇家?王则已经死了,你再躲避何人?”
    “这你不须要知道!你只须答应我的要求!”
    鬼面人毫不犹豫地一口应道:“好!我答应你!”
    付老头见其答允,这才点点头道:“很好!我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说着,他话锋一转。“你找不到血玉弥勒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你只能找到金宫胆!”
    鬼面人一听这话,霎时猜出了事情的可能,连忙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最后的血玉弥勒藏在金宫胆内。”
    付老头微微颔首,肯定地回道:“对!那最后的血玉弥勒就被熔铸在金宫胆内。”
    鬼面人得到答案,心中狂喜。只要找到金宫胆,化解秽血术便指日可待。不过,他的心情又很快地沉了下来。因为,他曾经见过那金宫胆,也知道此物在谁的手中。可那东西的模样,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金疙瘩。根本无法通过阳光的照射,查看内中的地图。若不能取出里面的血玉弥勒,即便将之得到,也没有任何用处。想到这里,他朝向付老头急言问道:“那金宫胆我曾经见过,通体光滑,没有任何的缝隙!根本无法看里面的东西!可有什么办法,将血玉弥勒从内中取出?”
    付老头眼眸微垂,平静地回道:“我既然敢将血玉弥勒熔铸在金宫胆内,自然有将之取出的办法。”
    “什么办法?”鬼面人语带惊喜道。
    付老头瞥他一眼道:“藏剑山庄有一门手艺,叫作鎏金熔铸法!这是一种非常高深的铸术,可以在不伤到血玉弥勒的情况下,将外面的金宫胆完全熔掉。不过,即便有这方法眼下也没用!因为,那须要非常高超的铸造修为。当今武林,有这样铸术的人绝不超过一掌之数。”
    “这么说,你虽有方法,却仍旧难以自金宫胆内取出血玉弥勒?”
    “以前的我自然可以!”付老头伸出双手,朝向鬼面人晃了晃道:“但我现在这样子,你觉得还能行吗?”
    鬼面人看向对方那黝黑枯槁的双手,艰难地问道:“你这手真的治不好了?”
    付老头心中郁闷,言辞中满是凄然。“我能将体内的剧毒逼至双手,保住这条烂命,就已是托天之幸!哪里还敢奢求其它?而且,这些年来,那剧毒早已将我双手的经脉完全侵蚀,想要恢复如初,根本是痴人说梦!”
    鬼面人不甘心道:“那除你之外,可还有人能从金宫胆内取出血玉弥勒?”
    付老头看他一眼,淡然道:“应该还有两人可以做到!不过,这两人你就不要想了,他们不会帮你!”
    鬼面人听闻此言,稍稍思索,便有些猜出了对方所说是何人。“你说得可是两机之主?”
    付老头回道:“当今武林,能有这样的铸术,除我之外,便只剩下神机堂的雷斌与天机阁的龙衍。不过,这两人都不可能出手帮你。而且,一旦你现身露面,他们会如何对你,你应该比我清楚!”说到这里,他微眯着眼眸,瞥向了鬼面人,目光中似有戏谑。
    鬼面人眉头紧锁,朝向付老头问道:“如此说来,我便没了办法?”
    付老头见他急切,不由沉默了稍许,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这办法自然是有的!”
    鬼面人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付老头施然道:“很简单!将之劈开。”
    鬼面人惊愕道:“什么?那岂不是将内中的弥勒劈成两半?”
    “的确会如此!但只要不伤到玉佛的表面,便仍能恢复内中的地图。而熔铸法一旦失败,则有可能烧毁玉佛。若是那样,便再也无法将之还原!所以,这虽是下策,却也是无奈之举。”付老头道:
    鬼面人得到到这样的回答,权衡了片刻道:“这么说,你有办法修补被断裂的血玉弥勒?”
    “没错!只要不伤到玉佛的肌理,重新灌入水银,以松脂粘合,便能查看里面的地图。”付老头颔首道。
    “如此便好!”鬼面人目露喜色,激动道:“那金宫胆的下落我已知晓!仅须将之取来,便可万事大吉!”
    付老头看他这般,却是泼冷水道:“哼!我藏剑山庄的手艺没那么简单!这金宫胆非寻常刀剑可以劈开!若强行破取,会伤到里面的玉佛!”
    鬼面人的心绪几番起伏,一时竟有些焦躁起来。“什么意思?”
    付老头挑了挑眉道:“你觉得,王则让我打造金宫胆,仅是为了隐藏这最后的血玉弥勒?”
    鬼面人听到此言,不由望向付老头,眼眸中满是探寻。
    付老头解释道:“据我所知,当今武林,能劈开金宫胆,且不损害血玉弥勒的兵刃只有两把。分别是破业红封与阐提渡戒。这一剑一刀皆为天外的陨铁所制,先天自生有灼热的炎流。除这二者外,我不确定是否还有其它的刀剑,能够劈取金宫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可敢尝试?”
    以鬼面人对血玉弥勒的重视,自然不敢胡乱尝试,只得朝其问道:“我记得,那阐提渡戒是王则的佩刀?”
    “正是!”
    鬼面人思索了片刻,为难道:“可此刀在王则死后,就被人盗走。而那盗取者,更不知被何人所杀。至此,阐提渡戒便再无音信!而那破业红封也于二十年前就下落不明!这要如何寻找!”
    付老头无所谓道:“这是你的问题,不该由我来操心!”
    鬼面人扫了眼对方,亦是无可奈何叹息。看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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