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琴回头一看,是个老僧,年约五旬,慈眉善目,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僧袍,手持一个钵盂。她回礼道:“大师,有何指教?”
    “贫僧圆空,想向女施主化缘。”他抬了一下手中的钵盂。
    “稍等,我叫仆人给你拿米。”
    圆空笑道:“一看女施主就是个大善人,能否将我寺僧众的午食一并施舍?”
    周语琴微微点头,说:“不知我家是否有这么多米,请跟我来吧。”
    二人来到院中,圆空说:“出家人过午不食,中饭每顿吃三千五百六十二粒米,我寺十七位僧人,共六万五百五十四粒米,劳烦女施主一粒不差地施舍给贫僧吧。”
    周语琴早看出这和尚有古怪,正好这几天心中烦躁,当即走进厨房拿出一袋米,喝道:“大师,自己数吧!”说着,将米袋对着和尚扔了过去。圆空接住,双手一分,撕开袋子,紧接着掌力前吐,无数的米粒朝周语琴直射过来。周语琴笑道:“好一着‘拈花散叶手’。”她使一着“拂云手”,双手抱圈,将米粒尽吸在圈内,再反手一推,米粒又向圆空射去。圆空闪过,周语琴飞身而上,二人战在一处。几招过后,周语琴已看出这和尚使得是正宗少林拳法,但内力远不如自己。只见圆空一招“韦陀降魔”,双拳连击,犹如十余个拳头,当胸袭来。周语琴仍是一招“拂云手”,瞬间把他的双手圈住。圆空用力挣扎,却纹丝不动。周语琴突然松开,后退一步,微笑着说:“大师,米撒了,我再给你拿一袋吧。”
    圆空不答,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说:“江湖人言,云浮山周女侠武功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但贫僧还想领教。”他挥拳又上。周语琴见他认识自己,本想问他来历,见他攻来,只得架住。二人刚一交手,周语琴就感觉到圆空身子周围竟也有一道气墙,与狼妖类似。她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这和尚是妖怪变的?但她很快就发现有所不同,这气墙的威力不如狼妖,没那么大的压迫感,其次,狼妖的气墙像是一堵粗糙的石壁,而圆空的则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圆空运起气墙后顿时信心大增,招招进逼,拳头威力也大了不少。周语琴聚起全部内力,奋起抗衡,居然不落下风。她边战边想,这和尚不知是有妖法还是道法,但肯定不高,我上次被妖气激发了体内那股真气,这次不知还行不行。果然,她先是感觉丹田一暖,一股刚猛的真气徐徐升起,遍布全身,立刻就把圆空的气墙给压制住了。这一下强弱之势变得十分悬殊,她找准一个破绽,一掌将圆空打了个跟头。
    她刚想说什么,只见圆空从怀中掏出钵盂,念了一句咒语。那钵盂慢慢变得有六尺直径,盂口朝外飞了过来。周语琴平生第一次见到法宝,吓得不轻,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赶紧往旁急纵。那钵盂转个方向又飞了过来,盂口深深,似乎要将她罩在里面,周语琴再次躲开。一时间,一人一盂围着院子转起圈来。她心中暗暗恼怒,何曾这样狼狈过,逃得久了,见那钵盂好像速度并不是非常快,尤其是转向时不甚灵活。钵盂又飞来,周语琴瞄准时机,等它离身不到二尺时侧身急闪,躲到盂后。说也奇怪,这时钵盂忽然小了一圈,速度也更慢。此时钵盂正在掉头,周语琴抓住盂的一边,使了个四两拨千斤,与盂转的方向相同,用力一拨。那盂受到两股同一方向的力,顿时在空中旋转起来,犹如一个陀螺。圆空在后面已无法操控,钵盂掉落在地,又变回原先大小。
    周语琴伸手去抓钵盂,一时竟没抓起来,再用力,方才拿在手上,感觉有些沉重。她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一脚把圆空扫倒,喝道:“你到底是人是妖?”
    圆空苦笑道:“女施主何出此言,贫僧当然是人啊。”
    “你是哪里来的妖僧?为何会使少林拳法?”
    圆空摊手说:“因为我本就是少林僧人,现任东觉寺主持。”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张法碟,递了过来。
    周语琴知道东觉寺是灵州城内一座小寺,看看法碟,似乎是真的,再想他刚才的气墙与狼妖的确有所不同,只得说道:“罢了,你别给我捣鬼,到屋里说话。”钵盂仍拿在手里,并不还他。
    二人屋内落座。两个奴婢吓得缩在角落,周语琴命她们上茶,然后退下。她问:“你既是少林僧人,为何到此做主持?”
    圆空眨眨眼,从衣袖中又取出一卷黄色布帛递了过来。周语琴打开一看,吃了一惊,这居然是一道密旨,内容是让少林僧人圆空担任灵州东觉寺主持,由中书省颁发,但盖着御印。
    她正看着,就听圆空长叹道:“女施主,你真的不该杀死狼兄啊,罪过!”
    周语琴本就有些疑惑,听了这话不由得轻喊出来:“你果然是个妖僧!是来给那个狼妖报仇的吗?”
    圆空摇头苦笑道:“夫人又说我是妖僧,魏国公是何等样人,岂会派一个妖僧来除妖?”
    周语琴知道他说的魏国公是魏征,一愣,问道:“除妖是何意?为何会选中你?”
    “其实是皇上的意思,要派一位少林僧人,如今天下以道为先……”
    周语琴顿时明白,暗骂自己好蠢。李唐独尊道家,几成国策,但李世民起兵时曾得少林十三棍僧相救,天下皆知,故而对少林寺极为看重,可又担心道人不满,毕竟他们口口声声斩妖除魔,所以秘密派了圆空来此。她再无怀疑,长躬到地,说:“大师,小女无状,多有冒昧,请恕罪。”
    圆空连连摆手,当下二人细谈。随着天下渐渐安宁,朝廷对岭南也日渐关注起来。一年前魏征分析了失踪案情后断定必是妖怪作祟,于是皇帝给少林方丈圆真下了一道密旨,要他选派高僧前去降妖。圆真十分为难,本寺中若论武艺,自然高手如云,但要说除妖,实非所长。何况他虽为僧人,其实内心深处对所谓妖魔之事大不以为然,可皇上有旨,岂敢违抗?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还有圆空这号人,就派了来。
    周语琴问:“大师,刚才与你交手时,感觉你周遭有气围绕,但绝非武人的真气,那是法术吗?”
    圆空点头称是,说:“贫僧虽人在少林,可自小就对法术极感兴趣,但不知何处可学,后来仔细翻阅达摩祖师的手稿,可绝大多数都是武功佛法。贫僧苦心思虑,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练成了一些法术。”他说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意。
    周语琴暗自好笑,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有一句话,请你听了不要生气。”
    圆空摆手说:“出家人本就戒嗔戒怒,谈何生气?”
    “大师,我看你身上既有武功内力,又有法术,但似乎都……,我实话实说,请勿介意。”
    圆空老脸通红,低头不语。其实他内心深处早已明白,自己两样都练,两样都不精,如今成了个半武半法的奇葩。只是这个现实太过残酷,一直不愿去想罢了。
    周语琴暗自懊悔,急忙岔开话题,说:“大师刚才称呼狼妖为狼兄,必有深意了。”
    圆空长叹一声,眼中有些湿润,说:“夫人,那个狼妖你实不该打杀的。”他把狼妖的事细细说了。这狼妖还未修炼时并非森林山野之狼,而是一头郊狼。它经常到人类村庄旁吃些残羹剩饭,目睹村人各种情形。后来它因机缘巧合,吞食内丹,修炼成形,已有好几百年了,但对人类始终艳羡仰慕。岭南一带有妖,其实他早已察觉。圆空来后四处查访,狼妖知道他的来意,便来相见。圆空自幼就对古灵精怪的东西感兴趣,非但不害怕,反而十分欣喜,又以佛法开导他,二人竟结成好友,共同查案。狼妖死后,他的魂魄给圆空托梦,只说了一句“周语琴杀我”就被勾走了。圆空十分悲痛,又知周语琴是皇上亲封的“安南夫人”,一时犹豫不决,后来发现她竟然也在查失踪案,终于忍耐不住,前来试探。
    周语琴听了后沉默片刻,也把打死狼妖的情形说了一遍。圆空说:“原来如此,狼兄最后执意要杀你,你被迫反击,倒也情有可原。”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埋怨道:“可这事的起因却是夫人打杀那两个小妖,哎……”
    周语琴淡淡地说:“狼妖帮你查案,也是一片好心,我确实鲁莽了。”圆空听她口气虽有歉意,但明显不足,心中不悦。
    二人默然片刻,圆空又问:“刚才夫人体内似乎有一股奇怪的真气,把贫僧的法术压制住了,好生奇怪。”
    周语琴见他知道狼妖的事,也就不再隐瞒,把“天书”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这股真气到底怎么回事她也实在不知。
    圆空大感惊讶,说:“怪不得夫人能打败狼兄,可凡人的真气居然能与妖气抗衡,实在是闻所未闻!”
    周语琴不愿多谈此事,问道:“你和狼妖查了那么久,有什么线索吗?”
    圆空呵呵笑道:“凭着狼兄妖力,不光有线索,我们还抓了一个俘虏呢!”
    “什么线索?俘虏在哪?”周语琴大喜。
    “不知夫人有没有发现,每次失踪案前同一村庄必有一人死亡,过了几天,就有多人失踪了。”
    “是的,我也发现了,这两件事必有关联。”
    “失踪案遍及岭南各村,随机发生,我和狼兄守了好久,虽没查到失踪者,但把杀人者给等到了,是个兔妖!”
    “那个兔妖现在何处?”
    “就关在东觉寺地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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