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是岭南道数一数二的大城,虽无法与长安、洛阳相比,城中也有人口几万,周边县、乡众多。在城外一间毫不起眼的农舍,周语琴吃过早饭,打扮停当,拿起石板,叹了口气,走出屋子,骑上马往灵州州衙而来。
    一个月前她大撒英雄帖,告知岭南周边各大名门正派、镖行武馆:“天书”之事已沉珂太久,各派争夺,破坏地方治安。如今“天书”已被我拿到,受刺史所托准备当众销毁,请大家一起来做个见证。日子就定在今日。
    不一会,周语琴来到城门外,远远地看见有府兵守卫。看来刺史对此事十分重视,何况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武人,万一闹出什么乱子,如何收场?她进城后,径直来到聚会地点——悦贤酒楼,见楼外围了上千府兵,领兵的是折冲府的王都尉。
    二人寒暄后一起走进楼内。只见大堂上摆了十余桌,起码坐了上百人,全都持有请柬,独自进楼,没带门人。想必是王都尉将他们都拦下了,至于那些没有请柬的更不必说了。此时正值贞观之世,朝廷武功极盛,高手众多,岭南虽地处偏远,但各门派还无人敢公然与官府作对。
    众人见了周语琴,一起站起身来打招呼,有叫周姑娘的,有叫周女侠的,还有叫安南夫人的。周语琴与他们一一见礼,有认识的,也有只闻其名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说完了场面话,周语琴走上台前,轻启朱唇道:“各位前辈,语琴不才,劳动大驾,只因“天书”一事烦扰,多年来屡有伤亡,今日请各位前来就为解决此事。”说着,从袋中取出石板。两块石板用一根红绳绑住,正面上的字已被牛皮纸遮住,只有石板边上的花纹露在外面。
    众人皆悚然动容。天书之事流传甚久,虽然周语琴在请柬里已有说明,但还是觉得震惊。
    有人问道:“周姑娘看过天书吗?”
    周语琴点头道:“看过,而且练过。”
    屋内一片哗然。一时间有惊叹的:“她既拿到,当然就练喽!”;有问的:“过去练功的人要么死,要么走火入魔,你怎么没事?”;还有脾气不好破口大骂的:“他奶奶的,你自己练完了,就想毁书!”
    周语琴无奈,只好等他们吵完。王都尉也上前喝止。过了好久,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周语琴缓缓地说:“我虽练过,但并未练成。”她这话只能说大体正确。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自由支配真气,对敌时无法用于进攻,可体内又确实有一股极猛烈的内力,在面对狼妖气墙时自动激发,否则早被狼妖所杀。但妖怪之事如何解释?一个月前,换做自己,如果有人说起妖怪之事,肯定会嗤之以鼻。
    又是一片哗然。有人喊道:“你练不成,难道别人也练不成?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众人一片喝彩。
    周语琴叹道:“还请大家能相信我一次。这书的确是武功秘籍,我也不隐瞒,但据我研判,此书似乎缺少一个前缀,根本无从下手,强行练习,很容易走火入魔。”
    众人不信,又问:“你既然练了,为何没走火入魔?”
    周语琴只好把第一次在王麻子处险些走火入魔的事说了一遍,并分析道:那次应该是误打误撞,跳过了前缀,后来拿到两本书后循规蹈矩地练,再无效果。
    众人将信将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一些性子彪悍又自恃武艺高强的便起抢夺之心,可一来周语琴武艺超群,二来那么多官兵是吃素的?贞观之时府兵骁勇,军中也有不少高手,战阵与江湖格斗本是两码事。隋末多少豪杰,不都给平定了?强行夺书形同造反。
    于是有人另辟蹊径,说:“久闻云浮山周女侠武艺高强,今日得见,还请指教几招。”
    周语琴知道,今天想光靠嘴摆平不了这事,何况自己体内的那股强大真气无法解释,自觉理亏,只好答应。
    前前后后有多人挑战,好在周语琴将他们一一击败,直到岭南第一大派——点苍派的慧清师太被打败后,再无人挑战。
    众人仍不服,却也无可奈何。最后,两本秘籍被拿到州衙前,由军中力士持锤砸成粉末。各派纷纷叹息,还有人认为周语琴之所以武艺如此高超,其实是拜天书所赐,却又不承认,一意藏私,更是怨声载道。此时邻州府兵也赶来增援,人数已上两千,各派只好自行回家,官兵沿途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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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语琴闷闷不乐,正要离开,州衙长史来请,本不想去,长史坚持,只好前往。刚进府厅,刺史李贵恒就一路小跑地迎了出来,笑道:“夫人辛苦了,您风采依旧,李某能见尊颜,真是三生有幸。”
    周语琴的“安南夫人”不过是个虚衔,见她如此客气,微觉奇怪,躬身道:“明公高德,小女子冒昧了。”
    二人厅中落座,李刺史又恭维起来,说:“如今邪书已毁,真是大功一件,当年冼夫人威震岭南,今日夫人您也毫不逊色……”
    周语琴连忙谦让。李刺史继续奉承,一时间媚词潮涌。周语琴看他两片嘴巴皮上下翻飞,口沫四溅,心想这刺史不知当年科举第几名,可惜朝廷只有进士科、明经科,若是有吹牛拍马科,他或许能高中状元。
    在她脸上挨了无数口水,身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后,刺史终于放慢语速,支支吾吾起来,她耐着性子,也听了个大概。岭南地处偏远,朝廷对此处的管辖原本属于羁縻性质,但随着局势日渐安定,管辖也渐渐严密起来。
    周语琴早知他必有事相求,说:“这是好事啊,明公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
    刺史这才道出实情。这些年来各县、村连续有人失踪,不光灵州,整个岭南都是如此。只是过去天下大乱时尸横遍野,失踪个把人根本不算事,可如今四海安宁,朝廷督查日渐严厉,邻州已有官员被革职查办。
    周语琴问:“各衙门查得如何?”
    “收效甚微,没什么线索。”
    周语琴微笑道:“要不我也留意一下?”
    刺史大喜,顿时又媚词潮涌起来。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周语琴轻轻咳嗽一声。刺史早已领会,忙让人端上两个盘子,分别放着十几两黄金和上好的锦帛。(唐朝时珍贵的布料可以当钱使。)周语琴略微谦让一番,也就收下了。她早年镇守坞堡,与各势力周旋,每天最头疼的事不是作战,而是下顿饭怎么着落,知道没钱难办事。她又听刺史说,已在城里给她安排了住处,一并谢过。
    别了刺史,她前往折冲府,司马孙进前来相迎。周语琴表明来意,孙进已从州衙处获知消息,忙去取卷宗。待东西拿来,周语琴吓了一跳,那卷宗竟高高地叠了好几堆!她问道:“如何有这许多?我来岭南也有两年了,这么多人失踪,我怎么没听说?”
    “这是历年累积的,所有莫名其妙失踪,找不到任何线索的都在这了。”
    “历年?有多少年?”
    “有本朝的,有前朝的,还有陈朝的。”
    周语琴暗想,李刺史还说什么“这些年”,这都快百年了!
    紧接着孙进又给了她一击,说:“我听陈朝遗老说,原先还有东晋、宋、齐、梁的,只因战乱,卷宗已经遗失。”
    周语琴觉得脑袋要炸,本想在折冲府就把卷宗给翻阅了,现在看来绝无可能,只好知会了孙进一声,雇了辆马车,放上卷宗,回家去了。
    刺史十分贴心,在城角给她安排了一个小院,倒也闹中取静,居然还有两个奴婢。周语琴仔细查看卷宗直到深夜,头晕脑胀,最后发现了一个现象:从隋朝统一天下以来,直到隋炀帝征高丽之前,失踪案子很少,而隋末乱世时失踪情况大增。其他朝代也是如此。总而言之,盛世少,乱世多。可乱世时本来就生灵涂炭,有人失踪也并不奇怪。她又想了会,实在坚持不住,倒头便睡。
    第二天,周语琴开始忙碌起来,依次到最近几年有人失踪的县、村查探,十几天下来,几乎把灵州附近的村庄走了个遍。她发现所有失踪人口都是青年男女,数量不限,或三四人,或七八人,而且一个村庄只要这样的失踪案发生过一次,以后就再未发生。故而村里人虽然一开始十分害怕,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忘,只有遇害者家属悲痛万分。她又询问办案的捕快,都说非常蹊跷,做案人完全侦查不到,失踪者似乎是被人拖走的,可一到村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语琴殚精竭虑,却没什么成效,不免沮丧。这一日,她刚回到家门口,忽听背后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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