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的脸庞因为长时间在水下的憋气而已经显得有些发紫,眼见得马上便要缴械投降,却忽然感觉有两片唇瓣贴过来,封住了她欲张的嘴唇,自口中渡过气来。
    夹杂着兰麝的熟悉味道缠绕在齿间舌上,她忍不住想要自那熟悉的唇瓣里索求更多一些,再多一些,脑子却不知为何在刹那间清明起来。
    宁宸这无疑是也在赌命!
    她一时情急,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扣住了后脑勺,强行渡过气来,又见她手脚已经能够正常活动,才牵扯着她朝着河面上游去。
    “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水,均是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仍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像是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
    “还行么?”宁宸问她。
    楚月的嘴唇几乎抿得发白了,却还是倔强地点了点头,像是凭空注入了一股子活气一般,眼神脱离了方才在水下的涣散,亮得惊人。
    她要活下去,不仅是她,他们都要活下去!
    “你还行么?”她也就此问道,抬眼见着他模样的时候,却忍不住扯了扯苍白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她倒是从来未曾见过宁宸这般狼狈的模样,想必像他那样爱形象的人,日后每每想起这一时候,都会抓狂吧?
    毕竟在经受过如此长的水下潜逃,就连水性比她好许多的宁宸都已经看起来力不从心了,那张本就要比女儿家还要细腻白皙的脸庞如今更为发白起来,丝丝缕缕的黑发粘在了他的面庞上,发紫的唇部可以看出他也已经到了极限,却看着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妖冶来,脖颈上留有她方才挣扎时留下的指甲抓痕,衬得皮肤更为苍白,像是本就生于河中的妖精。
    相比于他们,一直紧随他们身后断后的蓝若看起来状态还行,不过是浮上水面换气的次数相较于从前更频繁了一些,边游还有空往后张望一会儿那猛虎的位置方向,及时做出提醒,看起来要比他们都好得多。
    毕竟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这些年又跟在宁宸的身边出生入死,对于体力活早就已经是习惯了,虽然武艺并非是顶尖的高强,然而耐力和本身的力道显然要比宁宸这等从小养尊处优起来的少爷要好得多。如今长时间的逆流对于他是一项考验,却也并未到全然无法征服的地步。
    即使如此,他还是配合着他们的速度坚持游在了最后面,怎么也不肯越过一寸,以求能在危险降临的时候第一时间发觉,必要的时候以生命来保全他们。
    “哗啦啦——”
    宁宸冒出水面喘息了一霎,见得蓝若也就此放缓了速度,当下只皱了皱眉,同样往后潜去,沉声吩咐道,“蓝若,你只需去前头保护夫人便行,不用管我!”
    这一次蓝若难得没有遵从他的命令:“保护爷的安全是属下职责所在,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属下失职,如何有颜面苟活于世。所以,蓝若恕难从命!”
    瓢泼大雨几乎在宁宸冒出水面的一瞬间便已然糊住了他的视线,才一张口便灌入一大口河水。宁宸一呛,随即更为拔高了声音,“别废话!我用不着你保护,快去!夫人如今体力不支,有你护着我总也放心些!”
    “蓝若恕难从命!”一向随着宁宸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的蓝若,在如今倒是显得出奇的固执。
    “恕你大爷个头,你现如今胆子肥了?连我的话都开始不听了?”宁宸对于冥顽不灵的下属简直恨得牙痒痒,此刻却碍于再分不出第三只手来如平常一般狠狠地敲他的脑袋,只沉了沉气息,在颠簸起伏的浪头中继续命令道,“时间要来不及了,速度快一点,过去保护夫人!那畜生若是追上来……”
    未曾想,蓝若此番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喘息有些急促,却难掩坚毅的语气:“爷不必担心,蓝若从跟了爷的第一天起,便已经决定要以命相护。既然话已出口,蓝若自有办法!至于保护夫人,爷定然要比属下尽心得多。”
    顿了顿,他那刚毅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个笑容来,“只是最后求爷一件事,还请您务必保全好自己,蓝若日后无论身处何处,便也心满意足了!”
    话音落罢,他腰间别着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中,灼灼地发着光。
    对于蓝若来说,无论是否出于个人意愿,他都已然是宁宸麾下的近卫死士,从加入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有了要为主子的安全而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生命的准备。他这些年来,与司绝一起受到了宁宸更多的恩惠,也受到了更为亲近的对待,自然也应该更为严格地执行这一准则。
    敏锐地从蓝若的话语中觉察出几分不对劲起来,宁宸忍不住皱眉,声色更加发沉了几分,却难免色厉内荏:“不许做傻事,现在我是在命令你……”
    话未说完,宁宸陡然见得河面上陡然漂浮起一缕血色,却也只是如同昙花一现般地在眼前一晃,很快便被河水冲刷散开了去,快速得让他几乎觉得方才所见不过是自己因为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便在下一刻,他便望见蓝若陡然转过身子去,朝着一条相对狭窄的河流分支游去了。
    更为奇异的是,那原本一直紧紧在他们身后追赶着的老虎不知为何,竟也突然间变转了方向,像是很快便确认了什么目标一般,朝着蓝若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想干什么!
    宁宸心中有所不好的预感,才要出声,楚月已然陡然从水底下钻了出来,颇有些狼狈的面目中难掩紧张,语气也有些不稳了起来:“宁宸,出事了。”
    不过是这一个探头的间隙,她便险些被湍急的河流冲出几米外去,还是宁宸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才将其稳住,又急急地问道:“怎么?”
    蓝若的速度很快,便在这三两句话间,已然成功引走了那头穷追不舍的猛虎。河水掀起的浪头几乎掩盖了他的身影,不一会儿便只余留下了一个逐渐远去的小点。
    “蓝若!蓝若!你……该死的!”楚月高呼了几声,却不见那蓝若回转的迹象,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也或许是分明听到了却还是不愿回头。
    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楚月急急地扶着宁宸的胳膊想要冲着蓝若游去的方向跟随着,然而体力到底还是没能支撑住,才停下一会儿便已然觉得双脚僵直,脚趾微微有所抽搐的疼感,恐怕再执意用力更会增加危险,也给旁人增添麻烦。
    她平复了一口气,一双目光涣散的眼睛望向那汹涌的河水,最终还是放弃了强行追去,只有些虚弱地轻声道:“我怀疑蓝若……蓝若他想引开那头老虎,割了自己一刀。”
    楚月望向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如此,那老虎不可能放弃我们两个看起来体力不支的更大目标,而朝着精神头比我们都好的蓝若追去……想来,想来是蓝若自己故意要以血腥的气味,引那老虎放弃我们,让我们有逃走的机会。”
    宁宸愣了愣,而后目光冷了一冷,沉声应道,“我也猜到了,那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说到这里,她也难免又气又急起来,在这说话间口鼻几乎都灌了冰凉而浑浊的河水,还是强忍着以几乎变调的声音艰难而嘶哑地骂出了一句:“那个傻子!蠢人!……逞英雄的笨蛋!”
    原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动,就已然让人足够疲累了,现如今他竟还动刀伤自己来引猛兽,这俨然给他此前所占据的优势主动来了个重重的一击。这个家伙,自从下定这个主意以后,便是没动要活着回来的念头了!
    “该死的玩意,”宁宸口中骂了一句,却很快又沉下了声调来,冷静地说道,“我送你回岸边,然后我去寻他。”
    “我自己可以回去了。”楚月张望了一眼不远的岸边,见那些原本在陆上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棕熊已经不复存在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定定地说道,“那些猛兽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围拢过来,趁着它们还没有跟上来,我循着地方跑便是了。我没有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先去寻蓝若……他现如今的状况太危险了!不能够放任他继续胡闹下去!”
    生死关头之下本便不必再有高下之分,倘若她和宁宸的命需要用蓝若的命来保全,这样本就不对等的交易又该让他们如何偿还?
    她楚月平生最讨厌欠下的,便是人命债。
    然而她口中话正说着,那边却已经不容置疑地牵着她的手臂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岸边游去,依旧是一句:“我先送你过去。”
    这个男人……分明心里也是着急的。她心中一时间有些动容,却也有些焦灼。
    蓝若平时赤手空拳之下是否能够搞定一头成年大虫她说不准,但是如今是在水下,对于人的劣势本就偏大,再加上他们已经在河水中浸泡着游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已经感觉手脚都没有知觉了,蓝若的情况虽然比她要好许多,但毕竟也是人,总不会好到哪里去,为了引走老虎,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割了处伤。
    总而言之,定然对于他的发挥还是有极大的干扰的。伤口在经过水流冲刷必然会一直流血,再加上是他刻意,若是拖得时间长了,便是他不被老虎追上,恐怕也会因为血流过多而在河水中精疲力竭。
    那畜生看着体格庞大,然而在水下倒是游得飞快,如今这么一耽搁,若是让那东西真的追上了蓝若……楚月心生一凛,不敢再继续多想下去,但觉心口跳动得飞快,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感,似乎这件事情并不像是他们从前所经历过的那样简单。
    正在此时,宁宸已然将她安全送回了岸上,只叮嘱了几句让她务必时时刻刻注意小心,留下记号以后,便又一个扎猛子地跳入了河水,冲着那条小河道疾速地游去。
    好在,如今那瓢泼的大雨已然逐渐有转小的趋势,虽然河面上还无法平静,但至少没有风雨再大幅度地阻碍人的行动了。
    务必要平安归来,务必要平安归来。楚月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地祈愿着,忽然又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快速地摸向袖中藏匿着的银铃。
    说来也奇怪,她在那样狼狈的逃亡之中,竟都没将袖中那串小小的银铃甩到水底里头去。
    此前宁宸赠予自己的时候实则她并没有多么认真去看,如今拿出来再看,才发觉那小银铃虽然不似京邑中的装饰品那样精致风雅,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凭着成色和做工,一看起来便是上了年头的模样,顶上镌刻着几个看不懂的字,不知是梵文还是一种特殊的图案,看起来颇有些古朴诡艳,倒是像极了原先那个持着银铃对他们巧笑倩兮的少女,分明有着那么一副年轻而娇艳的皮囊,然而那双眼睛里的森然和宛如看透人心的通明却足以让人察觉到危险。
    她将那串银铃摊在手心中定定地看着,心中不知应该如何作想,只觉得跟前的铃铛怎么看都有几分不祥的意味,只自骨子里一凉,很快便将其重新收回了自己的袖中,转而开始打量起自己现如今所在的位置来,却忍不住拧了拧眉心。
    这个地方,她根本不认识。
    按道理来说,在幽蝶谷外围的这段距离内的路,她和宁宸此前都曾经去探过,多多少少也能够留有印象,然而如今在被河水如此昏头涨脑地一冲,反而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界来了。
    糟糕,总不会在这里迷路吧?
    在这种虎狼之地迷路是最为危险的事情,如今眼见得大雨渐退,出现了暂时的晴朗,但时间推测过去,大抵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天马上就要黑了,若是在此之前宁宸没有将蓝若寻回来,亦或者是她找不到出去的道路,估计今晚也得再面临一次生存的考验。
    分明他们到此地原本是为了保命,如今看起来,怎么反而倒像是来提前送死?
    楚月颇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在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逐渐恢复体力,便拍拍屁股利落地站起身来,寻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深深地插在了泥土里头,又撕下自己衣裙的一缕,将其系在了树枝顶端,且当做记号。
    担忧地望了一眼宁宸离去的方向,楚月抿了抿嘴,努力逼迫自己放下那些忧虑,转而开始专注找路起来。
    此地树林茂密,灌木密集,不如他们此前所去往幽蝶谷的路一般至少有所人行走的痕迹,甚至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她独自一人尚且能四处摸索着行走,但想来倘若如从前一样驾马车入内,恐怕到了此地也不得不下马了。
    树林内静得出奇,甚至连蝉鸣鸟叫声都无法捕捉到,这样的反常更为加重了楚月的怀疑,不觉也拧了拧眉,随手找了一根趁手的树枝,以匕首削去了其上的尖刺,且当做一个简易的手杖使用,一边行进着,一边以手中的手杖探着跟前的路。
    “哗啦啦——”忽然,手底下的树枝似乎戳到了什么鼓起来的东西,即使隔着层层叠叠的枯叶,也可以察觉出那软绵绵的触感。
    楚月眯了眯眼睛,有些疑惑地探了一探,很快便挑起了那覆盖在其上的枯叶,赫然望见底下盘旋着的竟是一条碗口大的蟒蛇,如今正瞪着眼睛望着她!
    她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才觉跟前蟒蛇的眼睑上似乎蒙了一层白雾,平添了几分死气。她试探性地用树枝戳了戳它的身体,它却连动弹都不曾,依旧维持着此前的姿势,像是一个能够以假乱真的雕塑。
    楚月才加重了几分力气,那盘旋成圈的蟒蛇便就此被她戳歪了身子去,僵直在了那一片碎了的枯叶上。
    死了?楚月这才有所确定,转而靠近了几步,仔细观察起来。
    跟前的蟒蛇体格中等,体表没有外伤,不像是被饿死或者与什么斗殴致死的样子,看着身体的蜷缩程度,倒有几分像是被冻死的。然而跟前的这条蛇也看着已经到了成蛇的年纪,已经具有相当的捕猎能力,应该不至于熬不过冬天才对。
    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楚月伸出手来,探了探它的腹部,似乎有所凸起。
    她屏住了呼吸,以手中匕首往其上一划,将其开膛破肚,正见得那蛇的腹内存有一只尚且没有消化的麻雀。才得刀尖一碰,便有尚且未曾凝固的黑血流淌了出来。
    果真如此。
    按理来说蛇应当对于外界的毒不会那般敏感,然而此地的瘴气对于那些雀儿鸟儿之物却是致命的,此蛇全然是误食了那原本便瘴气侵体的鸟,所以才被毒死在这里,而得尸身不坏,可见此地瘴气的毒性之大。
    她又拨弄了几堆落叶,很快便从底下翻出了几具鸟的尸体,同样也是体表发黑,却并未腐坏,明显是中毒而死的迹象。
    由此也可见,或许她如今身处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幽蝶谷内。也只有幽蝶谷中的瘴气才会如此狠烈。
    他们一直以为那条河道应该是向谷外而去,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反而从河道进了谷,也不知道这放到他们当前的状态中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察觉出此地的异样以后,楚月便不敢再独自深入,只屏住呼吸,快速地循着来时的路退去,凭借着此前留下的记号重新返回到了那条小河边上,好在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异常的景象。然而便是这样的平静,却也始终让楚月无法平复心情。
    此前她的确已然做好了此地凶险的准备,然而有所准备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回事,经受过生死一线的冲击力以后,就连她也忍不住多了几分顾忌。
    恰在此时,河面上有所动静,咕噜噜地一溜儿打起水花来。
    她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自水下扶住了他的臂膀,将体力已然枯竭得差不多的宁宸自水中拽了出来,两人齐刷刷撞在了岸上的泥土地中。
    楚月顾不上被撞得生疼的脊背,立马爬起身子来,在确定宁宸无事以后,又飞快地跑到了岸边去,却不见水下蓝若的身影。任凭她如何站在岸上眺望,也再不见人游动的水花。
    大雨逐渐停歇,此前那汹涌的河面也眼见得越发平定下来,更加显得寂静空旷,再寻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如今看着这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谁又能够想象得到,方才那汹涌的波涛?又如何能够想象得到,便是这条河流里,方才差些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只是,蓝若到底还是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楚月后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风平浪静的河面,像是要这么生生地将河面盯出一个大洞来。
    不可能的,蓝若那么厉害,再加上有宁宸前去支援,他们两个杀了那头大虫应该算不上多大的问题。怎么现如今宁宸回来了,蓝若却没有回来?
    “蓝若?蓝若!……蓝若!”她几乎有些神经质地反复在河岸边来回徘徊检查,恨不得将每一块石头都撬起来看看底下有没有藏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却可想而知的一无所获,最终只能伫立在了原地,但觉得被河水浸透了的衣衫黏腻在身上,被风一吹,几乎从肌肤都要冷到了骨子里头。
    楚月瑟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还想要继续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却无论如何,再发不出声音来,只在心中胡乱想着:会不会,只是蓝若跟他们开的一个玩笑?那个家伙向来惫懒,又是个十足的痞子,喜欢耍小玩笑,从前也常常哄得人团团转,这一路被他们使唤累了,总要在此吓着他们一下,好让宁宸以后不敢再拿扇子敲他的头。
    一定是如此的……一定是如此的……等到他望见他们因为找他而紧张失措的样子,一定会哈哈大笑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重新蹦出来的。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四周除却宁宸那虚弱的喘息声外,再无别的动静。天地之间,空旷得像是只有她们二人存在一般。
    这样的死寂,如今对于他们来说绝不代表着安全,而是在跟他们暗示,既然已经来了危险之境,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楚月心中有些惶惶,即使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企图确认:“蓝若……他?”
    宁宸的声色因为疲累而显得有些低沉和嘶哑,只在喘息间低低地道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找着……”
    虽然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然而在听到宁宸亲口说出的事实以后,楚月还是忍不住呆愣在了原地,尚且有些迷迷蒙蒙地回不过神来。上次建立的一切希望,都在这简单的几个字中,彻底轰塌下来。
    蓝若,这一路上一直跟着他们插科打诨的蓝若,就这么没了?分明是那么大的一个活人,真的就可以这样轻易地就没了?
    宁宸还在继续说着,声色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那头追着咱们的畜生,被杀了。尸体就漂流在河上,伤口看样子是锐器所致,应该是蓝若动的手。只是,我过去的时候,再没寻到蓝若的踪迹,也潜入水下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
    他将“没有”重复了数遍,声音虽然努力想要维持着平静,然而楚月却还是听出他声色中微妙的颤抖,显然心绪也尚且无法得到平静。
    “月儿……”他将目光缓缓地转移到了她的面庞上,停顿了一会儿以后,才以嘶哑得几乎快要辨认不清原先音色的声音缓缓道,“我没找到他……”
    不知怎的,楚月心中一疼,下意识地已经张开双臂拢住了他的身子,但觉得他湿漉漉的衣衫之下身子也有些微微的晃动,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因为太过难过。
    她只知道,这时候应该抱住他。
    她心中深知蓝若对于宁宸的重要性。他与司绝一起从少时便已然跟随在宁宸的身侧,是最为优秀而忠心的下属,从少时游学到后来回归京城,也都是他们二人一左一右护着这个以纨绔和败家子形象示人的少爷。如今这左膀右臂中缺了一样,便如同切肤之痛,对于宁宸而言,又怎么不是一桩沉重的打击?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强忍住眼中的酸涩,轻声地劝慰道,“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畜生的尸体都已经找到了,说明当时的河水并没有那样湍急,想来也不足以会让蓝若就这样轻易地葬送性命。我们如今虽然没有找到蓝若的下落,到那时也没有找到尸体,这实则也是一件好事情,是不是?”
    宁宸没有应答,只是将脑袋抵在了她瘦削的肩头上,迟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来,像是太过疲累而睡着了一般。
    然而只有楚月自己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透过冰凉湿冷的衣衫,由他头靠着的位置却沁出了两股热流来,浸着她的肩头灼灼得发烫。
    他分明是在哭,却连声音都不肯发出,怕让她明晓,也怕让她担心。
    她抿了抿唇,只当做没有发现,缓了缓声气,轻声细语道,“只要没有见到尸体,我们就还有希望所在,不要在这个时候就轻言放弃了。蓝若的武功无需质疑,说不定他只是又顺着河流漂
    、了哪个分支的河道去,现如今跟我们一样也迷路了,正在找路子跟我们汇合呢,你说是不是?”
    他依旧没有回话,她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静静地在他的旁边抱着他,眼睛直直地望向跟前流淌的小河。但觉得自己此刻的心中也如同风雨过后的河面一般,寂静得惊人,像是随时为了准备迎接下一场的风雨一般。
    从前都是宁宸伴随着她走,现如今他这样
    ,她也应该让自己变得强悍冷静起来,才能够随着他继续向前,不要再经历生死的悲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宸终于发了声,却是简短的一句:“天快黑了。”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点了点头,不再去询问此前的事情,也不再去询问他此刻的状况,只语气出奇冷静地陈述:“嗯,我方才去附近探过路,我们现如今所在的地方应该在幽蝶谷内。旁边的树林内有浓重的瘴气,我去的时候虽然还没有碰上,但发现了许多鸟的尸体,里头的气氛也的确不对,所以我早早便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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