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宸跟在后头,见着蓝若脚步停顿,只眯了眯眼睛,调侃道,“怎么了,脚扎进去了挪不动窝?”
    蓝若还未来得及回答,楚月已然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掺杂着的血腥气味,心中当即一惊,拉了一拉宁宸,示意他闭嘴,而后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蓝若身上,见并无外伤的痕迹,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然而她并不敢掉以轻心,很快便如同想到了什么一般,循着蓝若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得载着他们来的那匹马如今已然躺倒在了地上,脖子上似是被野兽咬了一个碗大的口子,如今正往外“咕嘟咕嘟”地流着血,几乎浸染透了底下的青草。
    不一会儿,那片青草地上已经满是黑红的血,淡淡的血腥味就此铺陈开来,掩下了泥土的土腥味。
    除此以外,可以看到马身上还被撕扯去了半边肉,露出血红的肚肠来,身上零零落落的还留有獠牙的印子,大小皆有,显然攻击马匹的禽兽不止一只。
    他们才没注意那么一会儿,没想到马匹竟然便被山间里头这些个饿疯了的畜生攻击了!那马受袭击的时候,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以至于他们此前都没有发现,由此可见那些个畜生攻击的速度有多么的迅猛。
    楚月气得直想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无奈:“看来咱们今日只能够走回去了,路途上如果侥幸应该可以碰到药农的牛车,希望能够蹭上一程回去便是了,否则这天气又是这么一段路,着实有些太折磨人了。”
    蓝若只苦着一张脸,小跑过去在那马尸旁左看看右看看,又上手摸了一把那已然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的皮毛,这才终于确认跟前的马匹的确是没气儿了,脸也不禁更加黑沉了起来,忍不住自口中低低地骂了一句:“那该死的畜生!若是什么时候让小爷给撞见了,非得将你们统统都拉去切块刷油做烧烤去!”
    话到最后,他的声色已经有些颤抖和哽咽。
    发泄了一通后,他才拍了拍那马颈,轻声叹道,“一路上你也算是陪着我时间长了,虽然不是什么名贵马种,但胜在听话又肯吃苦,从来不卖乖演戏。按理来说刚刚埋了个生人,如今你也牺牲了,也是应该把你埋了的,只是跟前天气的确太差了,等下次过来,也不知道你尸身还在不在,还能不能够剩余根骨头让我再看到……”
    顿了顿,他不免咧嘴苦笑,似是在跟那马对话,也似是在自言自语,“我想大概是不会有了吧?毕竟这种鬼地方,那些畜生见着块肉都跟投胎一样……罢了罢了,我每天都烧些马草给你便是了,但也希望下辈子别再做畜生了。便是要做马,也要做匹野马,莫不可再被人买去了。”
    说到这里,蓝若的声色微微压低了些,“在你同类跟前多威风有什么用,受人差遣多不好。你有日行千里的本事,还是要在林子山原里头更自在一些,你说是不是?”
    楚月正在旁侧听到他此话,不禁转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却也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很快便转移了目光去,且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头的蓝若倒也利落,很快便已经重新站起了身来,随意地摸了摸手上沾染的些许血污,又催促道,“爷,夫人,咱们现在还是快走吧。这马车没了马,定然是不能够用了,凭着我们的脚力,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回朝花镇……哎,咱们出门前夜观天象,又测风观雨的,唯独便是忘了翻翻黄历。这老天爷哪里能容咱们这么算啊,非得要整出些幺蛾子才甘心!”
    宁宸难得的并没有对蓝若的碎碎念表示回应,眉头紧锁着,看起来好像是在想些什么。
    没有听到骂声,蓝若反而还有些不习惯了起来,很快便发觉了异常:“爷?爷?您怎么了?”
    待得蓝若在后头反复催促了几遍以后,才听得宁宸发自内心地沉沉叹了口气,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丛林深处,这才隐晦地开了口,“怕是,走不了了。”
    这一声叹引得蓝若和楚月二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宁宸,正要开口询问,却很快便听见了一声低沉的野兽吼叫,这才意识到了他们跟前所处于的情境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当即也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泼下,凉了个通透。
    “有多远?”楚月拧眉,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几乎快要调动了全部耳力用以探听周遭的动静。
    宁宸同样简单地给予了回应,“不算远了,大概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
    “这……我的老天爷,不会咱们真的这么倒霉吧?”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蓝若脸更加垮了下来,满是不可置信。
    “砰——砰——砰——”
    现实并不容他们存有侥幸,蓝若的话才刚刚落下,那沉重的脚步声随之从四面八方传来,属于野兽的嘶哑喘息声也逐渐开始鲜明了起来,依稀伴随着几声嘶吼和嚎叫,几乎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隐隐发颤起来。
    同一时间,蓝若已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来,横在了跟前,护住了宁宸和楚月二人,转而急声吩咐道,“往后退,往后退!我断后,试试看能不能先顶一波再跑,您与夫人先往后撤,快!”
    楚月皱眉,自袖间滑出了一柄雪亮的匕首,紧紧地攥在了手中,转而冷静地答道,“没用,后面也有。”
    顿了顿,她叹了声气,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有能够躲的地方。”
    的确,这动静来自于四面八方,如今正出奇统一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靠拢而来。虽然四周的灌木丛遮挡住了它们的身影,使得他们无法判定那野兽究竟有多少只,然而此地逐渐沉重起来的压抑气场,已然足以说明即将面对他们的无疑会是一场恶战。
    漫过林丛的风开始剧烈起来,逐渐有了摧枯拉朽的气势,牵扯着旁侧的枝叶哗啦啦地响。天边的云朵已然乌沉,从中裂开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眼看着就要开始下大雨。
    “妈的!真是邪了门了!”蓝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口中狠狠地骂了一句粗话,一双眼睛不敢放松,仍警惕地望着四周的景象,以防生变。
    忽然,宁宸从口中低低地道了两个字:“来了。”
    三人通身一凛,转而齐刷刷地朝着眼前望去,但见一头熊瞎子正从灌木丛中直起半个身子来,棕褐色的皮毛在晦暗的天光下泛着粗哑的光泽,然而口中的獠牙却是雪亮尖锐,仿佛随时能够咬断人的喉咙。
    按照体格来看,跟前的棕熊已然成年了,正值壮年时期,也是力量最为大的时候,若是被它追上朝着哪个部位拍一巴掌,恐怕皮肉和骨头都要连着一起碎了。
    然而跟前的情况并不仅仅到此为止,跟在那头棕熊后的还有几头差不多身量的棕熊,正汇聚在其后一步步地朝着他们前进着,弓起的脊背在茂密的灌木丛底下若隐若现,杂乱而沉重的喘息声也逐渐鲜明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楚月低声数着,面上的表情也越见凝重了起来。
    一只成年熊瞎子几乎能够徒手将壮汉拦腰折断,如今这么多头棕熊汇聚过来,怕是每头才挨着他们一点边儿,就已然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蓝若直勾勾地看着那缓慢穿梭在灌木丛中的熊群,禁不住喃喃出声,“这么多……怕是逃也不好逃了……这个时候,恐怕倒地装死要比逃跑还要来得实际一些。”
    宁宸摇头:“没有用的,有别的东西来了。”
    “别的东西?”蓝若一边问着,一边随意地转过身子去,正与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中窝着的老虎对了一眼,当即身子一僵,从额头上弥漫出层层叠叠的冷汗来,好半晌才心有余悸地从口中骂了一句,“妈的!”
    那头老虎俨然也发现了这三个看起来尤为美味的猎物,如今虽然尚且窝在草丛中,但前肢已然肌肉绷紧,下伏着身子,摆出了一个即将进攻的姿势,一双眼睛始终死死地望着他们的方向,时不时张大了嘴巴以血红的舌头舔舔牙齿,似乎是在盘算着过一会儿应该如何将他们生吞活剥着下肚。
    见蓝若定在了原地,宁宸才凉凉地道了一句,“老虎可是不在乎你是否是具尸体的。”
    说着,他环视了一眼危机四伏的周遭环境,“这里的野兽都是在山林瘴气间得以一层层优胜劣汰,从而生存下来的,体质和耐力不同与常物所论。单凭我们三个人,硬扛肯定是不行的,也不要想冲上去杀鸡儆猴,毕竟这类畜生野性足得很,若是真的伤了它们,恐怕会更加激怒它们,到时候就彻底走不掉了。从前还说可以勉力一搏,今日怕是连两败俱伤都难以做到,全然是我们占据最大的劣势。”
    这一番话无异于断绝了他们的后路,蓝若这一下彻底泄了气,“跑也跑不掉,装死也装不了,难不成今天不是被熊瞎子一巴掌拍死就是要葬身虎腹里?……啧,这种死法说出去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不受他们话语的影响,楚月攥着手中的匕首朝着那马尸靠近了些,利落地将那其上残余的肉一块块片了下来,一边时刻注意着旁侧的动静,一面“唰拉”的一下,毫不犹豫地以沾染着血污的匕首切割下了半幅衣裙来。
    此等行径着实使得蓝若一惊,连忙问道,“这……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楚月低着眼睛没有回答,只仔细地将从那嶙峋骨架上拆下来的马肉均分成了三份,以手帕合着撕下来的半幅衣裙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转而各自分到了他们的手中。
    向来讨厌血腥的宁宸颇为嫌弃地掂着手中血淋淋的肉块,面上有些疑惑,“这是?”
    楚月胡乱地抹了一把手中沾染的血污,冷静地解释道,“虽然这些马肉估计不够这些个畜生塞牙缝的,但多多少少也能够拖延一些时间,咱们每个人都揣着一些,看着它们若是快要追上来便丢一块过去。能争取的时间不多,但应该还是会有些作用的。”
    说到此,她又摸了摸袖间揣着的银铃,“再不济,咱们手上还有铃铛呢,或许还能一搏,是不是?”
    这银铃不到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她着实不敢轻易动用,只害怕那狡猾的女子会在此坑骗他们,反而以此激发了那群兽类的狂性,难免得不偿失。所以,能逃就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借助此等东西为好。
    蓝若闻言,赶忙又多揣了几块肉骨头放到了宁宸的手上,边叹气:“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这些马肉不够它们吃一阵子的,顶多填个底儿,正餐还是指着咱们呢!”
    “我知道,”楚月点头,虽然面色也有些僵硬苍白,足以暴露出她此刻心绪的紧张,然而语调却还是平稳的,显然正在勉力维持自己的镇静,一面轻而快速地说道,“我记得我们来时的往南边有一条小河,距离此地大概一两公里的路程,是不是?”
    蓝若想了想,很快便点头确认了:“好像是,当时我还说着那地方有水,等回程的时候顺道牵着马儿过去喝口水再上路呢……没曾想,它如今算是喝不到这口水了,也不必再喝了。”
    说罢,他看着手中捧着的肉块,忍不住叹息。
    然而现实并不给人多少伤春悲秋的时间,很快宁宸便已然接了茬,“一两公里,此前算是不远,可是现如今想要摆脱开它们走个一两公里,还是有些困难的。且不说时间是否能够争取到,就算咱们真的赶到了那条小河里头,也难保那些畜生不会下水来追。这熊瞎子和大虫可都是识水性的。”
    “嗯,”楚月沉着眉目应了,“便是识水性,在水底下的活动也会迟缓许多,棕熊本就笨重,应该追不上咱们,唯一有挑战性的便是那头大虫,不过我想着咱们三人,应该对付一头大虫还不算那么困难。现如今时间不多了,我也实在没法想到更好的办法,便暂且这么做吧,你们看如何?”
    蓝若很快便点头应下了,“那便如此吧,最好分散行动,我先出动,应该能够引开一半,这样您与爷的危险性也能够降低一些……”
    “不行,”楚月打断了他的话,“凭你一己之力,若是它们反扑,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了。我们还是抱团一起走比较好,尽量避免落单。看到我们人多,那些畜生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真的全部扑上来,多少还是会留有些时间试探的。若是落了单,反而给了它们肆无忌惮的机会,这样反而更不好。”
    见着蓝若似乎是想要说话,楚月回过眼来看他,定定地说道,“既然来都来了,便要尽力保证谁都要平平安安地回去。”
    蓝若有些动容,却随即还是朝着她嘿嘿一笑,瞧着有些没心没肺的意味,语气有些轻颤:“我没事的,主要是主子不能够有事。蓝若当初的这条命都是爷给的,如今活了这么久了,便是从阎王爷的手里头抢来的这么多年,若是能够为了爷而死,也算不上亏。”
    “尽说这些混账话!”宁宸眯眼,呵斥了一声,“你跟着我这么些年,我可没亏欠过你,说得跟我怎么参与剥削刻薄你了一样?”
    “嘿嘿嘿嘿嘿,”蓝若依旧是干笑,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插科打诨,“这话可不能够这么说,您这不是刚刚才扣了我薪水么,怎么才半会儿便已经不认账了?”
    相比于蓝若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宁宸如今倒是显得尤为的冷肃,只口气冷硬道,“你听好了,生死之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自己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其他都是次要的,这个时候不需要你多么舍己为人逞英雄,我也用不着你舍命相护,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随后三个字宁宸略略加重了声调,显然是在强调,而后见着蓝若满脸呆滞,似乎是在愣神,不觉皱了皱眉,再度拔高了些音量,“听明白了么?”
    许是甚少听闻宁宸的口中说出此等话,蓝若的身体禁不住震了一震,面上似乎有些异样的情绪划过,随即抱拳,大声应道:“是,爷!”
    草草交代了几句以后,三人很快便按照原定的路线开始行动游走,寻求一个可行的突破口,能够让他们暂时突破重围到达目的地。
    那些个正在观望的野兽如今见得他们欲走动了,也都开始有了不同的动静,均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却又时时刻刻保持着些距离,时不时会有一两头陡然试探性地扑冲上来,转而又退了回去,好像是在探量他们究竟能拿出什么本事来。
    蓝若边走着,边骂骂咧咧道,“妈的,这些畜生一个个的都好像成精了一样。怪不得说这地界邪门,原本百晓生一个便已经够邪了,底下这些小兵小将们也邪气得很!”
    楚月谨慎地把握着距离,往相反方向处掷去了一块血淋淋的马肉,成功引了一大片兽类去争夺,一面才开口吓唬他,“嘘,这地方可是百晓生的地界,就真不保证他会不会听到你说这些话了。万一惹得那位一个不开心,等会指不定使出什么法子来,指使那些个老虎啊熊啊豺狼什么的过来针对你,到时候你可是求爷爷告奶奶都来不及咯!”
    这个看起来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恐吓成功使得蓝若噤了声,也朝着后头的另一个方向掷去了一块大些的肉骨头,脚下的步子愈发迅速了起来。
    “轰隆隆——”陡然天边又炸响了一声惊雷,引得本就绷紧了神经的他们齐刷刷地一惊,脚下的步子一顿,险些摔倒。
    如今分明推算过去也不到傍晚时分,天色却已然暗得惊人,像是凭空飘来了一层厚厚的阴翳遮挡住了这方天空,模糊了跟前的视线,使得他们的视野范围相较于从前更为逼仄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此下了起来,伴随着闪烁的雷电和肆意刮起的狂风,依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然而如今的他们都已然无暇顾及脸上糊着的雨水,只护着怀中揣着的那包鲜血淋漓的马肉,一刻也不敢停顿地朝着那小河走去,控制着时间互相往后分不同方向丢掷马肉,只求能够多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九百米。”
    “八百米。”
    “七百米。”
    “五百五十米……不,大概是五百米。”
    “四百米……”
    楚月凭借着记忆和脚下路程,反复估算着剩余的路程,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几乎都是僵硬冰冷的,从头到尾都是被身边的宁宸半护着半牵扯着往前无意识地走着,唯独只有脑子尚且勉强能够转动,一刻不敢停地计算着路程。
    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跟阎王爷抢来的一步。
    她身处于生死边缘已然许多回合,怎么说也是真真切切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前有段时间,她也确信,她已然对于生死之事再不会那样看重恐惧了,然而如今,在确切地得到了幸福以后,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对于富贵,她没有更高的要求,而对于生死……她只想要好好地跟宁宸一起活下去。
    活下去!
    心中想到这三个字时,楚月像是一下子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了不少,胡乱地抹了一把面上淋着的雨水,半推开了宁宸的搀扶,转而自己也开始付诸了行动走了起来,墨黑的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似乎随时都能够将一切会有所阻碍的绊脚石就此粉碎个干净。
    宁宸知晓她好强,并未有所勉强,只是在旁侧依旧有意无意地护着他,好能让危险乍然降临的时候,至少他随时可以为她挡下第一下。
    至于此后会发生什么,便也只能听从天命了。
    一路走一路丢,等到他们手中的马肉眼看着就要见底了的时候,那条小河也可以依稀窥得了。
    “嗷呜——哈——”
    身后棕熊低沉的吼叫声无形之中已然越发靠近了过来,似乎是在警告着跟前这群不听话的猎物。其中一头摇头晃脑了一会儿,突然间扑冲到了他们的身后,似乎是想要撞击他们。
    蓝若很快便发现了身后的动静,脚下迅疾闪了开去,快速地将袖中的最后一根马肋骨朝着远处抛掷而去,口气也有些紧张起来,“我这已经没有肉了。”
    语毕,他望向楚月和宁宸的手上,果不其然也只看到了那染足了血的布块,甚至连肉屑都已经看不到踪影了,显然已经全部用完了。
    这个发现在此情此景之下只让人感觉通身发冷,蓝若语气依稀透露出些轻颤来:“怎么办,那根马肋骨瘦得很,想必还不够那些个畜生一眨眼功夫的……”
    “快走!”宁宸眺望了一眼远处的小河,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功夫,三人已然齐刷刷地朝着那小河的方向奔去。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了脸颊上,如同刀割一般生疼,楚月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皱,几乎使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小河的方向奔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至少不能够拖他们的后腿……她在心中如此默念着,拳头攥得紧紧的,几乎要在手心中逼出血痕来。
    “嗷——嗷——”
    那跟在后头的兽群如今也反应过来了跟前猎物的逃窜,当即更为疯狂地涌动起来,低沉的吼叫声越发急促而恐怖,几乎快要将脚下的地面震开。
    而紧随其后的老虎自然也不甘心落于人后,也开始发出愤怒的吼声来,显然是对于跟前这三个不听话的猎物有些不满。
    此起彼伏的嚎叫怒吼声像是要生生将人骨头喊软一般,分明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楚月却觉得小腿肚子沉重僵硬得惊人,只能凭着本能的求生欲加速迈动着脚步。
    宁宸自然在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异常,在这紧要关头时飞快地拉住了她那僵直发冷的手。
    手背上所触及的熟悉温度使得楚月很快回过神来,但觉紧张的情绪莫名消散了些,一面只欲甩手,以免自己的速度拖累他的脚步,然而他却好像早已经知晓她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一般,未等她付诸力道挣扎,便已经更为坚定地拉住了她的手指,不让她甩开。
    他家的小妻子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便是太过于懂事了。总是想要一个人扛起一起,到不得不团队行动的时候,又总是担心自己会有所出错而拖累。如今他只想要以自己的行动来告诉她,在自己的身边,全然不需要懂事这回事,因为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保护着她。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宁宸带领着她脚步如风地往前跑去,一面大声地喊了一句,“跑!别回头!”
    身后野兽的喘息声几乎就近在耳侧,似乎随时都要从后盖过一巴掌来。楚月身子一凛,努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恐惧不去回头张望,转而随着宁宸一个扎猛子,跳入了那河水中。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那河水显得尤为湍急,他们跳得又急,一个不稳,差些被水流就此冲刷开两边去,赶忙又扣住了手指,潜行出了几十米后才浮出水面,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大声呼唤道:“蓝若!蓝若!”
    很快便从一侧的水面上浮出个湿漉漉的脑袋来,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又朝着他们的方向奋力地游了过来,“爷!夫人!你们都没事吧?”
    见蓝若也已经跟随着下了水,他们才总算放心了些,只点了点头表示无事,又沉浮着在湍急的河水中艰难地维稳着身子,转而望向岸边。
    那棕熊虽然识水性,但却也对跟前湍急的河流有些忌惮,正在岸边徘徊着,时不时喷着鼻子,发出些懊恼的低沉吼叫来,看样子对于这快要到口中的猎物逃走这件事有着诸多不满,一面还恋恋不舍地循着他们游去的方向跟着,想来是要守着他们上岸。
    “一、二、三、四、五……”
    楚月用力地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探出河面来飞快地数了一遍,见岸上棕熊的数目与此前看到的基本无差,说明没有熊下河来追他们,心中这才稍安了些,正要与宁宸商量定处,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心中大叫不好,又抱着一丝侥幸问道,“你有看到岸上那头大虫吗?”
    “没有,”宁宸皱起了眉,抓紧时间拉着楚月顺着河流游去,浮沉了几回合这才继续说道,“刚才是有见得它跟过来的,我还听到声音了,现如今在岸上怎么就不见了,难不成……”
    宁宸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便已然响起了蓝若的叫声:“爷!那头畜生没想到真的下水来了!小心!”
    果不其然。宁宸口中懊恼地“啧”了一声,随即趁着浮出水面换气的同时往后张望了一眼,果真见得那浑黄的河水上浮着黑黄相见的皮毛,此时正速度迅疾地在河水的推动之下,朝着他们游来。
    蓝若恰在此时也浮出了水面上,望向身后,低声咒骂了一句:“格老子的,这畜生速度还挺快!”
    雨下得越来越大起来,河水流动的速度也愈发湍急,河面在这说话间便好似往上暴涨了几寸,一个水流迎面打来,几乎快要呛入口鼻。那老虎却依旧紧追不舍,速度反而见着好像还快了几分。
    宁宸忙憋住气,只吩咐了一句“别废话,继续游!”,便重新钻入了水内。
    楚月虽然也并非完全不识水性,然而当前水流的情况太过恶劣,她也逐渐感觉到几分体力不支来,却只是闭着嘴不肯说,还在拼尽全力地顶着河水的撞击跟随着宁宸游去,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半凭借着宁宸力量的带领之下,才能继续往前游去,然而换气的时间却也增多了起来。
    一次浮出水面换气时,她正与身后的蓝若撞了个正着,许是见得她面色不好,蓝若忙往前推了她一把,颇有些担忧地问道,“夫人,您怎么样?”
    楚月翕动了一下苍白的唇瓣,想回答没事,喉咙却似乎疲累得发不出声来,只能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暂时还能够撑得住,很快便又迅疾地钻入了水中,奋力地游动去。
    骤降的暴雨并没有停下亦或者是转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来汹涌起来。河面一点点地增高,粗暴地没过人的眼耳口鼻,而河流也愈发湍急起来,一次次冲撞着人的身躯,使得他们不得不发掘余力才能够不让河水将自己往后吹到身后追赶着的那猛虎口中。
    那猛兽像是与他们较起劲来,也或许是想要给予自己的这些不听话的猎物一个强有力的警告,即使当前的天气情况再恶劣,它也依旧在后穷追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随着他们游走的轨迹愈发的开阔起来,小河不再小,肉眼甚至可见小型的漩涡,像是随时都会将人卷入深渊。
    察觉出楚月的身体四肢明显相较于从前更为僵硬了起来,便知道她大抵是有些撑不住了,宁宸在探出水面时环顾了一眼,伸出长臂来,捞了一块被吹落漂浮在水面的枯木扔给了落于身后的楚月,以免她太过用力而使得脚部抽筋,在危险的时候总能够趴在其上缓一缓。
    她自然明晓他的意思,也不做无谓的逞强和抵抗,忙伸出手来第一时间接住,以枯木作为借力缓了会气,转而推动着摆动双腿往前游去。
    此时此刻的楚月几乎已然觉察不出自己的喘息,四肢被冰凉的河水泡得发白僵硬,也再没有了多余的触感,但觉得自己的心口发闷,心跳飞快,好似随时都将就此跌下浮木,往深处沉去。
    恰在此时,河水簇拥着一个巨大的浪头打来,她猝不及防地被掀了下去,就此往下沉去。
    楚月心中一惊,扑腾着手脚想要重新浮上去,然而手脚却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缚住了一般,如何也使不上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缓缓地沉下,随着河水的推动冲撞而去。
    她想要张口呼救,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如今自己身处于水下,只能努力地屏住了呼吸还在尝试着往上游去,却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几乎使得她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已经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宁宸……不顾河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的风险,她不自觉地翕动了几分嘴唇,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迷蒙之中,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腰肢在水下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托起,阻止了下沉的路径,而后有稀薄的热度贴上了她被河水冲刷得僵冷的身体来,似乎想要以此渡来几分活气。
    楚月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眼前却仿佛始终压着一层沉沉的黑雾,如何也窥探不得跟前人的真身。
    然而她心中却是知道的,除了宁宸,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带给她这样的妥帖感。
    只是……她如今已然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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