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窗台、用具落满灰尘,窗子外边封着的塑料随冷风哗哗作响,里边的玻璃边角上了厚厚的霜,索性屋子还算暖和,角落的9寸黑白电视放着西游记,因为烧着暖炕,炕上的革席子花色已经模糊,被暖炕烘得软软的,十分服帖。大梅,扎着马尾,脸红扑扑的,不是因为热炕熏的,而是天生的,穿的朴素却干净,脚上的棉鞋子没有脱,侧着身子,枕着胳膊,头朝里睡着,她已经不再热衷于整理房间,更喜欢埋头大睡。
    炕边坐着春生,她应该三天没有洗脸了,有些蓬头垢面,穿着蓝色的薄外套里,里边是一件深青的毛衣,黑色的裤子挽着裤脚,脚上穿着发旧的棉鞋子,乖乖地侧坐在炕边,手里捧着爸爸借来的课本。
    自从上次吵架之后,季学礼在工地上拼命地干活,经常不在家,每次回来都给女儿买一些吃的用的,在留下一些家用,然后继续出去干活,房东和大梅也断了来往,就连缴房租,也是大梅将钱压在厨房西屋的灶台,然后趁着季家没有出来,房东再取走。同一屋檐下,两家陌生人,持续着这样尴尬的生活,一转眼进入隆冬时节。
    看到爸爸妈妈这样,春生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不明白,为何爸爸受了那样的委屈仍然不张罗搬走。她更加怨恨房东一家,是他们毁了爸爸妈妈的安稳日子,也是他们,毁了春生苟延残喘的安稳人生。
    天气虽然冷,好在艳阳高照,阳光照进屋子里格外暖洋洋,春生看妈妈依旧睡着,隔着中间的厨房,房东的屋子里,仿佛有许多客人到访,说说笑笑,热闹非凡。春生自小孤独,以前的她打心眼里羡慕对门房东家能够有这样热闹的场面,有很多亲戚来访,如今,只会令她作呕,甚至感到憎恶,不过是神棍骗人的伎俩和把戏,只有那些愚蠢的人才会甘愿上当受骗。
    小时候的春生很开朗,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很少出门,更没有朋友,话也说的少了,很多时候“嗯”“哦”代替了所有语言。
    大梅年轻的时候原本就漂亮,即使到了三十几岁依旧风韵犹存,可能正因如此,才惹出许多祸端。大梅着实不是省心的主,刚嫁进季家没多久,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村里人都传,老实本分的学礼大哥竟然找了个蛮横的悍妇。春生自小更是在父母打打闹闹中度过。因为大梅,一家人甚至无法在村子里立足,加之害怕春生的身世被曝光,季父卖了房子,举家搬到了这里,租了这个小屋子,跟房东挤在一栋房子里,挤出了丑事。
    春生懒得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看书看得无聊,她找来了小伙伴豆豆,给她梳头发,豆豆就是那个当初递给她炸鱼干的女孩子,也是将她一头按入水中的“罪魁祸首”,豆豆比春生大一个月,理所当然成了罩着春生的姐姐。
    “春生,等姐给你梳完头,你就成画里的公主啦。”春生傻傻地点着头,没有发觉姐姐戏谑的低笑。“梳好了,走,姐领你上那屋去看看,让他们看看你,多好看。”
    春生听到豆豆的话,不由得挣扎起来,甩开了豆豆的手,“,我,我不想去,我能不能把这个摘下来。”春生显得有些急躁,她伸手摸到了头上的一枚扣子。
    谁知豆豆不由分说,打开了房东家的门,一把将春生推了进去,当春生回过头,门已经被关上,挂在门上的帘布打到了春生的脸上。看到一屋子人都在注视着这个无端的闯入者,春生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委屈极了,她楞楞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顺手将头发上的“装饰”统统揪了下来,头发也被春生弄得有些散乱。
    此时,一只温暖硕大的手将春生拉到炕边坐下,眼前的叔叔浓眉大眼,温暖的笑意挂在脸上,春风拂面,和善亲切,他拉着春生的手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我叫春生。”小春如同上课时回答老师问题一般,十分认真地回道。
    那个叔叔接连又问了许多问题,春生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一一回答了,她觉得叔叔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爸爸妈妈呢,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我爸去干活了,我妈睡觉呢,你认识我爸我妈?”
    叔叔并没有回答春生的疑问,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你的生日是几号吗。”
    “我是三月初一的,阳春三月,春天生的,所以我叫春生。”
    只见陌生的叔叔热泪盈眶,突然一把抱住了春生,眼泪落到了春的头发上“孩子,我是你的舅舅啊。”
    脸被埋在叔叔怀里的春生抬起头,推开了叔叔的怀抱,疑惑的看着突如其来的“舅舅”,忽然跳下了炕边,跑向自己家的屋子。
    炕对面窗边坐着的林书凤,眼巴巴望着眼前瘦弱的孩子,已经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旁边的弟媳挽着书凤,泪水在眼角打转。
    季家的房东倚着旁边的旧柜子说着:“对门三口穷得很,孩子倒是挺懂事,就是命苦,时常能够听到对面两口子吵架,听说是在村子里是在待不下去了,才来到我们这的,原本我是不想租给他们的,怕惹麻烦,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实在可怜呐。”
    自称舅舅的人接过了话:“我们也是听说孩子受苦,这个是我姐,她才是孩子的亲妈,当年因为迫不得已,跟孩子的亲爸离了婚,孩子被法院判给父亲了,谁成想孩子的亲生父亲竟然直接将孩子送人了,可怜我姐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孩子,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没放弃过,就希望能找回我姐的亲生骨肉。”
    这时,春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摇醒了妈妈。
    “妈,妈,有个人说是我舅舅,你快看啊,咱家来亲戚了,妈,妈。”
    “啥亲戚啊,大惊小怪。”大梅闭着眼睛嘟囔着问道。
    “那个人说是我舅舅,妈,你起来看看呀。”春生拽着大梅的胳膊。
    睡意深沉的大梅被“舅舅”两个字惊醒了,拂去眼前的朦胧,忽然坐起身来,双手握住春生的肩膀。
    “你哪有什么舅舅,都是骗人的,你没有舅舅,妈也没有兄弟姐妹,你千万不能信,听到没有。”
    春满脸疑惑,理不出头绪,她不明白为何那个人口口声声自称舅舅,看那个激动的样子又不像说谎,但是回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确实没有这门亲戚。
    大梅看到女儿有些恍惚,再次强调“听到没有。”
    “嗯”春生害怕的点着头,看着妈妈紧张兮兮的样子,估计对面的人来者不善,不是好人,千万不能被蒙骗,万一不幸被拐卖了,以后还要沿街乞讨,想想就觉得危险万分。
    晚上,季学礼难得打工归来,刚刚跨进屋门,大梅立刻拽着丈夫坐在炕边,季父缓缓拿下头上的棉帽子,一身黑色的衣服脏的油腻发亮,帽子上落满了灰尘。春生躺在炕的一边睡着,朦朦胧胧的听见爸爸妈妈说着什么。
    大梅:“傻瓜,今儿个有人找来了,说是春生的舅舅。”
    挺了媳妇的话,季学礼心中的那根弦也紧绷了起来。“是谁说的?看见人了吗?”
    “没看着人儿,说是在房东那屋见着的。明天一大早,你先带着孩子进城里找个地方躲躲吧。城里比较大,应该不好找。”大梅想来想去觉得进城更稳妥一些。
    季学礼一时也没想到好的办法,事急从权,媳妇的办法应该可行。“但是,你和这些东西怎么办啊。”季学礼终究还是关心大梅的。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要找的也不是我,我等他们都消停了,不再来问了,寻个时机找一辆汽车就走,正好你们在城里的时候先找找房子,你们找好房子了,估计我也能把东西运过去,两不耽误。”大梅听到丈夫的话心里莫名感动起来,她知道,丈夫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已经原谅她了,但是如今大敌当前,并不是该感动的时候,大梅坚定地看着丈夫。
    “好,就这么办。”季学礼和大梅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天色暗沉,季学礼将春生叫了起来,告诉春生他们要出远门,并且再也不回来了。春生显得异常兴奋,他一直不喜欢这个鬼地方,终于可以脱离这里,摆脱神棍一家,也不必再因为妈妈和房东的事情无端遭受侮辱和白眼。
    既然要离开,就离开的彻底,春生不想再见到那些勾起往事的物件,更不想再看到那些同样长着虚伪嘴脸。
    吃过早饭,春生背着她的宝贝书包,季学礼背起春生,穿过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农地,像城里的方向进发。前路漫漫,人们对明天总是充满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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