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有人为这次导致教廷颜面尽失的事故负责。教皇可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上帝是全知全能的,是完美无缺的,身为上帝代言人的教皇怎么可能犯错误?负责的当然不会是教皇。法不责众,卷入该事故的枢机主教人数实在太多了,因此他们也不该是为该事故负责的人。结果所有的罪责都落到了可怜的罗威烈宗主教一个人头上因为他没有事先报信、说明具体情况,就直接把马车赶到教皇面前,才会导致教廷出丑。可怜的罗威烈主教先是被教皇叫去训斥,然后被枢机主教们一个一个训斥过来。
    教皇和枢机主教们都对《圣经》滚瓜烂熟,骂起人来可以引经据典喋喋不休地说上十几分钟,从亚当夏娃吃禁果的无知到所多玛的堕落,从诺亚的后代建造巴别塔的自大到以色列人在摩西的带领下逃离埃及后却去拜金牛犊的愚昧,从亚伯拉罕以独子为燔祭的驯服到圣母玛利亚的顺从,从赖和帮助了基督徒从而得到救赎到犹大背叛耶稣?基督从而遭到上帝抛弃,从摩西十诫到耶稣?基督对门徒的教诲教皇和枢机主教们都是德高望重的人,骂人不带脏字还不足为奇,让人叹为观止的是教皇加上全梵蒂冈的枢机主教,一共将近六十个人,每个人训斥罗威烈主教的内容居然还没有一个说得重样的,好像他们在训斥罗威烈主教以前互相商量过训话内容一样。
    最后教皇宣布,念在罗威烈主教多年来对教廷做出过诸多贡献,给教廷抹黑也不是有意为之,责罚从轻,仅仅是降为总主教。
    既然教皇说“责罚从轻”可见罗威烈主教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教皇宽恕了罗威烈主教,枢机主教们心里可还没有痛快。据说有修士曾经看到过几个枢机主教偷偷聚在一起,商量送罗威烈主教去哪个鸟不拉屎的教区上任。可怜的罗威烈主教好不容易才穿上宗主教的紫色法衣,当初自告奋勇拖着受上帝赐予的风湿性关节炎考验的衰老躯体去那不勒斯迎接爱德华?达德利,就是图能在有生之年穿上枢机主教的红色法袍。这下可好,枢机主教的位置在有生之年是没指望了,这辈子能不能重新穿上宗主教的法衣再去见上帝都不一定。罗威烈主教只能安慰自己,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一下子把教皇和整个梵蒂冈所有的枢机主教得罪个遍,他的“罪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顺便恳求上帝保佑。他不求别的,只求枢机主教们给他安排的教区居民不吃人或者至少不吃神职人员。实在不行的话,只要不吃高级神职人员,他就知足了。
    垂头丧气地回到住处,罗威烈主教很自觉地吩咐仆人收拾东西,准备去某个穷乡僻壤赴任,然后死在那里。这时仆人来报,说有一位“斯第尔顿先生”求见。
    “他预约了吗?”罗威烈主教习惯性地问。
    仆人愣了愣:“是是的,大人。”
    罗威烈主教叹了口气。这个仆人是他从修道院里一手带大的孩子,当初他就是看中这个孩子单纯老实,甚至一说谎就会结巴,才会把自己的饮食起居都交给他来照料。可如今他一失势,就连最信任的仆人都开始对他撒谎了。
    “那位斯第尔顿先生是什么时候预约的?”罗威烈主教平静地问。
    “是上上上个星期。”
    “上个星期几?”
    “星期”仆人突然跪下,“对不起,主人,我撒谎了。那位先生没有预约过”
    “我原谅你,孩子。”罗威烈主教亲切地把手放在痛哭流涕的孩子头上,“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事,才会让魔鬼钻进你的心?你只有让我知道,我才能借助上帝的力量,帮你把魔鬼赶走。”
    “我”仆人抱着罗威烈主教的腿,把眼泪都擦到了他的衣服下摆,“不是魔鬼,主人,是天使,斯第尔顿先生是个真正的天使,我看到他身后长着金色的翅膀,他一定是个天使。”
    罗威烈主教知道自己的仆人很老实,老实得甚至有点傻,因此更容易接受上帝的指导,但也更容易受到魔鬼的诱惑。
    罗威烈主教和蔼地拍了拍仆人的头发:“孩子,让那位什么先生进来吧。如果他真的是天使,就不该让他久等,如果是魔鬼,那也不是你对付得了的,我亲自来对付他。”
    看着仆人感激涕零地退下,罗威烈主教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也罢,破一次例算了,可能在离开梵蒂冈以前,这是最后一个来找他忏悔的人。
    没过多久,仆人领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金发少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看到金发少年,罗威烈主教立刻明白为什么仆人会说“天使来了”那俊美无瑕的容貌何止是人间罕见,简直连教堂壁画上的天使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负手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根本不是白人,扎成辫子的黑色头发长达腰际,黑色的眉毛和眼睛在容貌清秀的脸上勾勒出凛冽的线条,紧抿的菲薄嘴唇像两片刀刃,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主教大人,”菲泽塔殷勤地弯腰吻了吻罗威烈主教手上的戒指,“真高兴能见到您。我是‘人鱼号’的船长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
    “很高兴认识你,孩子,”罗威烈主教报以德高望重的长者的微笑,“你是要把这个异教徒送去处以火刑吗?可这里不是宗教裁判所。”
    “不不不,您可不能烧死他,不然我和中国的贸易就断了。”
    “中国?”罗威烈主教不禁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跟着菲泽塔的异教徒青年,“他是个中国人?”
    “是啊,他是我的‘沙利尔号’的船长白晨,专门负责斯第尔顿家族和中国方面的往来贸易。”向罗威烈主教介绍完以后,菲泽塔转过身,用汉语向白晨介绍罗威烈主教。
    白晨也不开口问候,只是拱手为礼,随即继续雕塑般面无表情地守在菲泽塔身边。
    “这次有一批新的中国瓷器刚运到欧洲,是送给各国王室的礼物,我想让教皇陛下先挑选,不知主教大人能不能帮我们引见?”菲泽塔示意白晨去把东西拿来。
    “这个”罗威烈主教想了想,突然想起来眼前的金发美少年是什么人了,“斯第尔顿先生,你难道是想贿赂我,让我去说服教宗,把你的船员放了?”
    “这怎么能叫贿赂呢?送一堆锅碗瓢盆做礼物,也能算贿赂吗?又不是用黄金做的。”
    她送的锅碗瓢盆当然不是用黄金做的,而是用远比黄金昂贵的中国瓷器做的。当看到白晨一个人扛了一个大木箱子回来,箱子里全是用稻草绳扎成一捆一捆的精美中国瓷器,罗威烈主教的眼睛都红了。可他总算还能在昂贵的礼物面前保持冷静,毅然决然地关上箱子,以免自己经不住巨大诱惑的考验,一时头脑发热,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罗威烈主教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剧烈的心跳微微平复下来,说话的声音总算没有失去高级神职人员应有的镇定和威严:“斯第尔顿先生,你的三位船员康拉德先生、普兰先生和希尔先生都是教宗的贵客,就算是教宗面前的大红人,也没法把他们弄出来,更不用说我刚被教宗降了职。对你的请求,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教皇陛下扣留他们三人,不就是为了赎金吗?他们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菲泽塔重新打开箱子,蹲在箱子前,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罗威烈主教面前,继续诱惑他,“我这样的平民是不可能有机会直接见到教皇陛下了,只求您帮忙传个话,帮我问问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恶事,要替他们买多少赎罪券a,才能得到进入天堂的机会。”
    “你不知道教宗正在着手整治买卖赎罪券的事,打算彻底废除赎罪券吗?”
    “啊?”菲泽塔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罗威烈主教,“说句不该说的话,教廷停止贩卖赎罪券,可实在是太过分了。《圣经》上说,富人进入天堂,还不如骆驼穿过针眼来得容易b,这不是歧视我们有钱人吗?为富就一定不仁了?这是裸的歧视。赎罪券可是个好东西呀,让有钱人可以通过把钱捐给教会来拉近自己的灵魂和天堂之间的距离,教会可以用这些钱来接济穷人,也能让为上帝服务的善良虔诚的神职人员生活得更好一些,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怎么可以废除呢?”
    罗威烈主教大点其头。作为纯洁的神职人员,他对女人的美色没有兴趣,对金钱之类的俗物嗤之以鼻,可上帝知道他是多么喜欢工艺品。他当初选择出家,就是因为迷上了教堂的彩绘玻璃。阳光透过用各种颜色的玻璃拼接成的图案,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神圣的圣母像、耶稣像,空气中五颜六色的光线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天堂。晶莹剔透的意大利玻璃工艺品让他如痴如醉,镶宝石的十字架让他更加热爱上帝,《圣经》漂亮的烫金封面让他可以完全不把出家生活的艰辛放在眼中。还有眼前的中国瓷器这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工艺品。洁白的色泽能让圣物盒中的圣骨都望尘莫及,细腻冰冷的触感能让的肌肤都相形见拙,充满异域风情的精美花纹让教堂壁画都显得愚蠢不堪。要是教皇没有限制赎罪券的买卖,他本可以靠卖赎罪券得到一大笔钱,用来买他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可怜巴巴地羡慕要送给别人的礼物。
    白晨冷冷地俯视几乎要趴到箱子上的罗威烈主教,不明白一堆日常用的锅碗瓢盆怎么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要不要用他们换赎金,等教皇陛下看了我的礼物再说吧。”菲泽塔拿起一个半透明的薄胎青花瓷碗细细端详,“这里怎么有一条裂缝?”
    “裂缝?”罗威烈主教凑到菲泽塔手上,恨不得让眼珠子直接贴上瓷碗,“哪里?”
    “这里,一道非常非常小的细缝。”
    罗威烈主教还是没看到上面有任何瑕疵。
    “真是,这东西太容易碎了。有瑕疵的东西怎么能送给教皇陛下呢?”菲泽塔把手里的碗递给白晨,“去把它扔了。”
    白晨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正要去接,罗威烈主教几乎是扑上去抓住那个瓷碗。看到菲泽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罗威烈主教才惊觉失态,把碗放到一边:“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事毛毛躁躁,一点礼貌都不懂。怎么能把有瑕疵的东西送到教皇陛下面前去呢?我们再好好检查检查剩下的,把次品都理出来,待会儿我叫仆人一起处理掉。”
    “那就麻烦大人了。”
    菲泽塔挑“次品”的时候,根本不看手里的东西,而是看罗威烈主教的表情,只要他盯着不放,就说上面有这样那样的“瑕疵”拿出来放到一边。到后面菲泽塔不高兴挑了,干脆坐到一边,任由罗威烈主教自己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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