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陆小竹远去之后,常振邦便赶往了张继飞的粥棚,过了这么久,围在粥棚前面的人还是里三圈外三圈的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一听说常振邦来了,张继飞不管心里有多别扭,还是撩起衣服,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道:“镇守使大人大驾光临,当真令张某蓬荜生辉!”其实心里恨不得常振邦永远不出现自己眼前才好。
    常振邦微微一笑道:“张会长,你能在这里开设粥棚赈济百姓,当真为九江父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啊。本官仅代表九江镇守使衙门大小官吏对你表示最崇高的慰问和赞赏。”说是慰问却没有带一分钱的礼物,这诚意还真是淡薄。
    张继飞道:“张某生于斯长于斯,怎么不能九江复兴出自己的一份力呢?这些都是张某分内之事,实在不值得镇守使大人如此夸奖。”
    他如此谦虚,粥棚周边的那些百姓可是过意不去了,一拥而上来到常振邦身边,争抢着说道:“张会长年高德劭,亲自住持粥棚,当真是活菩萨……”
    还没等他说完,又有一人插了进来,道:“张会长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不但管我们饭吃,还给我们工作,当真是大好人啊!”
    “张会长……”四周难民抢着称赞张继飞,张继飞在一旁练练说着不敢当,但那份得意之情还真有点向常振邦示威的感觉。
    常振邦哈哈一笑,道:“张老先生果然没有辜负本官的信任,果然中西诸位绅士们捐的善款都捐献在了刀刃上。本官甚是欣慰啊。来人将本官给张老先生的东西抬上来。”张友能听罢,忙带着两个马弁将两面锦旗送到了张继飞的面前。
    这两面锦旗一面写着年高德劭,下面写着九江镇守使常赠,另一面却大了足足两倍,上面的字却是小极了,多极了,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是都是些名字,只不过他们名字后面都有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和那晚募捐的数字完全吻合,想必十分详细名单吧。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记者穿着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一个笨重的铁盒子相机,对着张继飞和常振邦两人便是一阵猛拍,张继飞忙摆出一副威严慈善的面孔,常振邦却是不怀好意的笑了。
    拍过照片之后,常振邦将记者叫了过来,道:“告诉你们的主编,张会长做了一件大好事,应该褒奖,明天的头条我要见到!”
    记者讨好道:“大人你放心,咱们报社一向抑恶扬善,对于张继飞老先生做的这种大善事一定会上头条的!”
    常振邦听了他说的之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给我加一个版面,将那些募捐的慈善人士都给我写上,他们可以不慕名利,但我作为堂堂镇守使可不能委屈了这些好人。”
    “大人英明!”周边的难民听了常振邦的话,很是兴奋的欢呼起来。
    难免中有个人突然冲出来,吓得马弁们赶紧将常振邦维护在了中央,谁知道这人并没有找常振邦,而是一把抓住记者,道:“张老先生不管捐了多少,一定要写在第一个,否则老子饶不了你!”
    他这一招呼,那些围在粥棚旁边的难民不由得跟着高声叫道:“张老先生一定要写在第一个,否则老子们饶不了你。”
    那记者何尝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差点吓软过去,忙不住点头道:“一定将张老先生放在第一个,一定!”
    常振邦见了不由得笑了,张继飞虽然还是一副威严慈善的样子,但眸子中却对首先提议的那个人迸射出厌恶的目光,那一天不论中西,就连东瀛人都捐了,可是就唯独他德高望重的张继飞一分钱没有捐献,这要是传扬出去,这慈善的牌子怕是要被人砸了,他哀叹了一声,正要低头寻思如何蒙混过去才好,谁知道眼角一下子落到那面大个的锦旗之上,他的名字赫然列在了总款项的后面,可是他名字的背后却没有一个数字,孤零零的别提多别扭了。这不由得让他心跳了起来,常振邦这是要干什么?坑了自己他有什么好处。
    常振邦大笑着将送给张继飞的锦旗高高举起,记者趁机练练按动快门,闪光灯蹭蹭上去便是十几道,张继飞的脸色不由得耷拉了起来。
    “咦!怎么张老先生后面没有款项,是不是搞错了!”
    终于有人发现了锦旗上的破绽,不由得站起来吼道。
    常振邦忙朝着锦旗望去,顿时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转身将张友能叫了过来,道:“张副官,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后面的款项呢?”
    张友能挠了挠头,在他印象中张继飞名字的后面应该有数字啊,而且那数字还不小,怎么送过来的时候竟然没了,将活儿做成这样,那裁缝从今天起就不用在九江城内混了,不过现在还是先保住了自己再说吧,想到这里,张友能苦笑道:“镇守使大人,全是卑职用人无能,竟让那裁缝打了眼。”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个马弁说道:“都给老子听好了,马上将那个裁缝给我抓起来!”
    身后马弁之中当即出来两个人便要朝裁缝店那边抓人,更是有不少灾民难民自发的要跟着马弁去收拾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裁缝,见了这等状态,张继飞却呵呵一笑,扭头看了常振邦一眼,心说你就演吧,老子一分钱都没捐,你能不知道?我看你怎么收场!
    常振邦看了一眼人潮涌动,回头看了一眼张继飞,大声训斥道:“老先生如此慈悲,着实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冲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个裁缝不过是手艺不精罢了,你们这些人冲过去要干什么?去砸店?还是杀了他?你们这样冲动当真好吗?对得起张继飞老先生的慈善精神吗?”
    骚动的人群被常振邦呵斥了下去,这些人议论纷纷,虽然还是对裁缝那么不满,恨不得砸了那家店,可是碍于张继飞的慈善之名,只得狠狠作罢。
    常振邦扭过来看着张继飞道:“我看不如请老先生你亲自写上款项。也算是一桩美谈!”
    人老成精,常振邦不就是想要自己出点血吗?那自己大不了也出五百!反正不多,等明天传开了自己亲写款项救裁缝的传言之后,他家的生意就更好做了,就算花钱买个名声好了。
    张继飞微微一笑,道:“若能救人性命,老朽亲自书写又有何妨?”接着老张家的下人便将笔墨端了过来,张继飞抿了抿笔锋,便在自己名字下面写下了五百大洋。
    常振邦忙接过来,想是要将锦旗举起来一般,谁知道他的手往张继飞名字后面一扯,丝线落下,漏出了后面的款项,道:“这裁缝真是的!怎么编织锦旗的时候能这般粗心!”说完便将锦旗丢到了记者那边,记者忙抓起来朝着锦旗上面来了一张特写。特写刚刚拍完锦旗便被周边的蜂拥的人群抢了过去,接着被人大声的念了出来。
    “张继飞老先生捐款一万大洋!”
    人群之中顿时激动起来。张继飞缓缓回头,直愣愣的看了常振邦一眼,身子咣当一下摔倒了下人怀中。
    常振邦忙上去,伸出手指往老先生鼻子下面一探,随后扭过身去面对着灾民,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很是惋惜地说道:“老先生一心向善,奈何体力不支,偶然激动昏了过去。”
    周围的灾民顿时惋惜的哀叹起来,有不少善男信女当场便跪了下来,祈求菩萨佛爷保佑张老先生。
    常振邦道:“救济灾民是件好事,可惜本官太过倚重张老先生了,忘了张老先生已经是耄耋之人,这是本官的疏忽,本官仅代表官府对老先生为九江难民做出的一切表示感激!”说着当众便对张继飞鞠了一躬,随后挺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张老先生多病,已经无法胜任粥棚等相关工作,现在本官任命张友能代替张老先生主持救济工作。”
    张友能赶紧站起来道:“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敬忠职守,让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救济灾民这可是件肥差,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常振邦道:“待会和张家人交接的时候,账目一定要清白,不可让张老先生的名声收到任何损失,若是有半点差池,别管老子军法无情!”
    “你们这些当官的老子信不过,让张老先生主持!”难民们有人开始喊道。经他这么一吆喝,难民们也开始发难了。
    “老先生为了你们都已经累到了,难道你们还让老先生累死不成?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先生对你将心比心,你们就不能心疼心疼老先生!”
    常振邦大怒道并在第一时间给了张友能一个眼神,张友能马上会意的带着两个马弁涌了人群。
    尽管那些围在粥棚附近的难民还是希望能够由张继飞主持,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说明,这次施粥是张继飞做的不错,但大笔款项还是靠地常振邦等人的筹资,谁的粥饭不能吃?总不能张继飞昏倒之后就饿死吧!想到这里很多难民也就释然了。
    过了一会儿,张友能带着马弁从这些灾民身后将一个张家下人模样连踢代打的揪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常振邦颇为威严的说道。
    张友能一脚将那张家下人踢倒了常振邦的面前,道:“大人问你话呢,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那张家下人看了一眼常振邦,忙低着头跪好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被这几位军爷抓了出来。还请大人明示。”
    常振邦嘿嘿一笑道:“看你穿着打扮像是张家的下人?”
    那张家下人低头道:“大人说的不错,小的张发是张继飞张大老爷的亲随。”
    刚才的常振邦还是细声细语,谁知道突然翻脸厉声呵斥道:“既然是亲随,想必知道这救灾款项是本官募集而来,交与你家老爷赈灾,为什么混入灾民之中起哄?”
    张家下人一愣,将头低得更低,道:“大人说的小的明不明白。”
    常振邦扭过头看了一眼张友能,张友能再次挥挥手将几个灾民揪到了常振邦面前,道:“大人,刚才那小子起哄之时,这几个人便在那人身边!”那几个灾民打着哆嗦跪趴在常振邦面前,支支吾吾的将张家下人刚才起哄的话又说了一遍。常振邦听了立马将脸一沉,道:“当真是岂有此理,本官看那张继飞年高德劭又是九江城中有声望的人,才将这救灾之事托付与他,没想到他竟然耍此手段,难不成九江城内除了他张继飞就没有人能赈济灾民?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张友能从现在开始你就全权接手赈灾之事,若是灾民之中有人太肥捡瘦立即以冒充灾民攻击政府之罪扣押!”
    “卑职听命!”张友能高声说道:“请大人放心,卑职保证每一粒米都花在灾民身上。”
    “很好!”常振邦扭头对着刚才的记者说道:“救灾是大事,政府监督了,舆论监督也要监督,你们报社不妨登出消息,让各大报馆也让市民也跟着一起监督,务必不让官府蛀虫伤了朝廷爱民之心,也不让刁民混入灾民之中冒领粮食。”
    一连串的大消息,让那记者表现的相当兴奋地,他觉得今天可真算来对了,只要明天将这些报纸发出去,以后九江城就是他们报社的了。
    常振邦继续说道:“立即通知军法处刘世发大人清查赈灾账目!”
    张友能道:“是,大人!”
    接着一个马弁便被派了出去,不一会儿刘世发带着几个军法处的官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和常振邦说了一些套话之后,便开始着手这些天张继飞的赈灾情况,这一查乖乖可真是不得了啊,整个赈灾款项竟然平白了少了一万三千块大洋,由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核查的账目,根本做不得假,矛头直指张继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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