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丽云乍闻之下,原本心想着既然孩子都有了,缘分又让两人重新遇见…其实若是男未娶,女未嫁……大可再搭伙过日子的!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了下去。
    妹妹可是打定了主意,瞒着那人生的孩子。
    子嗣血脉何等紧要?
    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那男人只怕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这种情况下,二人岂能再续前缘?
    思及此处,阮丽云焦躁地在房中绕了几个圈,
    “此事终究是个隐患,实在不得不妨。”
    “有件事儿原想过几日再同你说的,可突遭如此变故,我想着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昨儿个我出门采买,竟撞见了个以前的老主顾。那男子唤为王云才,曾在天下楼小住过,文章经常得周阁老夸,你对此人有没有印象?”
    天下楼中每年迎来送往的人何止数万?饶是阮珑玲记性再好,也不能记住每一个人,她皱眉冥思苦想一番,
    “王云才…嗯…好像有些印象…文采如何记倒不太清了,只记得好似经常能在园中偶遇到他…身材瘦高,白脸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
    王云才一眼就将我认出,我想着初初入京有个熟人也是好的,便与他攀谈了几句。他在得知咱家从今往后定居京城,而你在生子后又一直未嫁时,眼角尽是掩不住的喜意。
    然后便与我自报家门,道他今年二十五,科举上榜之后,被外调去了梅州三年,今年因政绩出色派遣回京,入职工部做八品屯田郎中,妻子不幸染病死了,家中有个三岁的女儿,并无妾室……总而言之明里暗里都透露出对你有意,盼着我能在其中搭桥牵线一番…”
    房中袭入一缕夜风,使得烛光翻滚跳跃,忽明忽暗。
    阮珑玲那张没有丝毫瑕疵的脸,在烛光下有种褪尽铅华的美,她微微愣神,还有些没回过味来,
    “……阿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将婚嫁之事提上日程了!
    咱家经商,总是要经常在外头应酬的,你如此姿貌尚未婚配身边还带了个孩子,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你不是???说那孩子生父家中世代经商么?保不齐哪日就被撞上露了馅。
    可你若已嫁为人妇,有了个丈夫做幌子,就算哪日再遇上,那人还会疑心孩子的父亲是谁么?更何况,安哥儿不是一直想要个爹爹么?
    所以啊,你大可与这王云才接触接触。哪怕不冲着成亲去,见一面看合不合缘,在京中多条路子也是好的,合则聚,不合则散便是了。”
    阮玉梅闻言也觉得有理,开始掰着指头盘算起来,喃喃道,
    “唯有个女儿,那姐姐若是嫁过去,咱们安哥儿就是嫡长子,二十五岁官居八品,职位是低了些,好在屯田乃是要务肥差……家中无妾,又对长姐有意…倒可一试。”
    两姐妹话语顿停,齐齐望向了阮珑玲,静等着她表态。
    若在以前,阮珑玲是决计不会考虑再嫁之事的,可自从诞下了为安之后,相当于有了铠甲,亦有了软肋…这做了母亲呐…再高的姿态也会伏底,再硬的心肠也会变软。
    她给了小为安生命,给了他世上所有的爱,自然也愿意尝试着去为他去寻个爹爹……
    她生得貌美,家财万贯,有个状元弟弟,太医姐夫……可这些种种优势,配上个未婚生子,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扫兴,若是想要配什么高门大户,自是不能了。
    这王云才的条件,乍听之下其实是不如她的,可门户低有门户低的好处,好拿捏,易掌控,相处起来不累,与她倒是相当。
    总之二人呆女嫁痴汉,谁也别嫌弃谁便是了。
    “既如此,那便就当出去谈生意,见一面吧。”
    阮丽云见她松了口,心中有了数,又道,“倒也不着急,我那日回来以后,就派人前去梅州打探了,总是要先了解这王云才的家世人品,家产几何,探探虚实才好,万一他扯谎骗人,家中妻妾成群怎么办?这信使一来一回的,怎么着也需再等上十几日呢。”
    “咳……阿姐多虑了,商场上什么坑蒙拐骗,邪门歪道我没见过?等闲之人哪儿能骗得过我这双眼睛?
    莫等了,明日休沐,干脆就明日吧。”
    这话说得自负,不禁惹得姐妹二人抿嘴一笑。
    既然已经拍板决定了,那确实也是宜早不宜迟。
    若是这个王云才不行,倒好赶紧去相看下一个,不耽误时间。
    原以为临时约人,王云才那头若有变故出来不得也是有的,可阮家一大早去传信时,他忙不迭就答应了下来,只道时间地点随女方定,为表诚意,还要亲自上门来接。
    寅时一刻。
    一大家子团围在一起用过了午膳之后,阮珑玲就回烟霏阁小憩了一会儿,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约定时间,她才换了件颜色略微鲜亮的衣裳出了门。
    她并未注意到,小为安此时早就从午睡的榻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迈着小脚丫子悄悄跟在了身后。
    他觉得母亲今日有些蹊跷,不仅身上穿的衣裳更好看,头上还特意别了只不常戴的珠钗,像是刻意打扮过的样子,而且他偶然听见门房说,院外站了个男子在等她……
    这便更奇怪了。
    母亲身边的男子从来都是只有舅舅和姨夫,生意往来上的人从不轻易往家里招,为何会冒然出现个男子?
    莫非是母亲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在给他找新爹爹了?!
    他迫不及待跟了上去,想瞧瞧这个或许能做他未来新爹爹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可随着母亲走到了家门口,他踮脚隔着门缝望见了站在石阶下的男人,小为安幼小的心灵,觉得略微有些失望……
    那男人一身湛蓝的衣裳,背脊挺直站立着,个子颇高,脸也白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可是小为安不知为何,就是不太喜欢他,他想象中的爹爹合该再英俊些,再威武些才是。
    那男人瞧见母亲的瞬间整个眸光都亮了,然后二人一前一后,步行着愈行愈远了…
    今日休沐,街道上走亲访友的人比往常多些,或成群结队,或三两结伴……
    只是这热闹喧嚣,与李渚霖无关。
    他克己奉公,向来勤勉,从未停休过一日。
    即使昨日一夜未眠,他也照例准时坐在了车架上,前往宫中处理政务,忙了大半日后,才回澜翠苑小憩了片刻,又准备前往京郊大营巡兵。
    或许是心气不顺,倒觉得车架上有些闷。
    李渚霖扯了扯衣襟,然后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将厚重的窗帷撩出一条缝来透风……
    他就这么随意朝车架外探了一眼…
    竟就这么巧!
    第二次,撞见了那个让他见过之后,就浑身上下犹如油烹,不能安眠的玲珑娘子!
    她这次并非一人!
    而是与另一男子成双成对,如鸳鸯般走在了一起!
    二人正在低声交谈着,她的背影顿了顿,然后扭头露出个绝美的侧脸,瞧了眼身侧的男子,抿唇微笑……
    呵。
    想必那就是她的夫君了吧?
    瞧着相敬如宾,生分至极啊!
    李渚霖莫名涌上了股强烈被背叛的感觉!只觉哪怕再多瞧上一眼,她笑得再多甜美一分,他那股无名火就愈烈一分,恐会提刀上去杀人!
    “啪”得一身,他狠狠将窗前的帷幔摔落!
    “云风!不知京郊大营远,路上要花费许久么?!
    怎得车架还行得这么慢?还不将马驱快些!”
    ?
    不是?
    以前也是这个速度啊!
    且朝廷有令:在城内若非必要,不得疾行。
    听主人的语气不甚好,云风也来不及委屈,只得听令行事。为了避免冲撞到行人,他将指尖放在唇边,吹出个响亮的紧急避让哨子来,然后高扬手中的皮鞭,狠狠抽在马腚之上……
    马匹吃痛,扬蹄嘶鸣一声,奋力朝前跑去!
    走在道路外侧的阮珑玲,被身后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险些来不及躲避,还是身侧的王云才眼疾手快,将她往内略护了护,
    “阮娘子小心!”
    这话一字不落,传入了车架之内李渚霖的耳中,使得他眼底彻人入骨的寒意微微一滞……
    ?
    若是他没听错的话……
    那男子唤她什么?
    “阮娘子”?
    寻常百姓夫妻之间,丈夫大多唤妻子或“娘子”,或“夫人”。
    他叫阮珑玲“阮娘子”?
    所以是他料错了?
    这二人根本就不是夫妻?
    既然不是夫妻,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能让两个孤男寡女,在青天白日下,就这么一同游走?
    说不上来究竟是太过好奇,还是太过在意……李渚霖几乎是下意识间,选择了当下最应该去做的事儿。
    “停车!
    京郊大营不去了。”
    他要跟上去瞧瞧。
    瞧瞧这该死的商女身上,到底有何古怪!
    阮玲珑:相亲中,勿扰。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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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上门接人, 乃王云才执意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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