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非阮珑玲所愿。
    毕竟就算以往有些交集,可二人实在算不上多熟稔,
    原也只是相看一眼, 甚至都提不上多正式。
    王云才若是驱了马车上门来接, 莫非二人还要一同挤在狭□□仄的车架上么?
    就算是为表诚意, 如此也是不妥的,可阮珑玲到底想着临时相约之下, 此人还能有这么一片心, 倒也没有拒绝。
    好在大驼巷离闹市并不远, 就算迈着两条腿走着去,也花不了太久的时间,所以为了避免二人同乘,阮珑玲就将地点定在了闹市中的茶社,准备步行前往。
    事隔多年,阮珑玲早就记不清王云才长什么样了,到了约定时间跨出院门,一眼就望见了立在阶下的男人。
    他倒是颇高, 身材略微清瘦些,脸上一直挂着些紧张羞涩的笑, 比寻常的书生要白净,穿了身衣料上乘的靛青常服…乍眼这么一瞧,并不让人特别讨厌。
    望见阮珑玲的瞬间, 眸光一亮,双手抱握在胸前,
    “阮娘子安好。”
    阮珑玲施施然屈膝回礼, “王公子有礼了。”
    王云才明显有些局促紧张, 却还是尽量显露谦谦君子的一面, 非常有风度将手朝前一摊,“我在前面给阮娘子带路。”
    “那便劳驾王公子了。”
    此次见面,事关婚嫁,彼此都心照不宣。
    二人已不是年少纯情,青春少艾之人,早就过了为情爱飞蛾扑火的年纪,说起来,都是也都是第二次谈婚论嫁,所以喜欢不喜欢倒是其次,合适不合适是最要紧的。
    最好是刚开始就将所有条件、底线说清楚,也免得以后有诸多纠纷。
    阮???珑玲是个行事果利之人,简单寒暄之后,就开始直奔主题,在了解男方家的情况之前,索性先将自己的需求提了出来。
    “王公子,想必我的事儿,阿姐都已经与你交代清楚了。
    须得提前与你道一声,我只这么一个孩子,十月怀胎生下来,今后我无论去哪儿,哪怕是天涯海角,也是要将孩子带在身边的。”
    早在年少求学,在天下楼参加讲坛之时,王云才就对阮珑玲心生爱慕,那时青睐她的子弟何止千万?可大家都以为她会嫁给陇西世家的于则棋为妻,所以不敢上门求娶。
    可如今那于则棋早已另娶,玲珑娘子也已然生子,命运兜兜转转,竟轮到了他与玲珑娘子并肩走在路上,谈及婚嫁?
    犹如梦中神女,翩然降世!
    说起来,都是这个孩子的功劳!
    若无此子,以阮珑玲的姿貌至少能嫁给个五品大臣,哪儿能轮得到他?
    “阮娘子放心,若是我得幸娶了娘子,那定是要将孩子视如己出的。”
    王云才几乎是抢答着脱口而出。
    说罢,又忍不住扭过头,偷偷瞧了她一眼。
    事隔五年,阮珑玲的相貌根本一丝一毫变化也无,还是那般光彩动人,甚至增添了几分艳丽风韵,像极了一枝绚烂绽放的红玫瑰,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王云才并非个青涩莽撞的小伙子,可只瞧了这么一眼,就觉得心跳如鼓,面红耳热,几乎是当场就表了决心。
    “阮娘子,只要你愿下嫁,我王云才在此立誓此生绝不纳二美,家宅中的大小事务一应皆由你做主……红妆聘礼,无论多少,阮娘子只要提个数,哪怕是倾家荡产,我定会凑齐以表诚意!”
    这些话,也不是王云才一拍脑门决定了。
    他早就想过了,阮珑玲不仅貌美,且还格外持家贤惠,否则寻常女子哪儿有魄力将商行由扬州开到京城来?入门之后定为贤妻!更莫说胞弟高中状元,在官场上的前程可比他广阔多了!
    这些种种助益,可不是他头一任的亡妻能比得上的。
    话语声不大,却尤其掷地有声。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道出来,显得有些心急不合时宜,却也足够抚慰人心。
    这个回答,倒是令人满意的。
    阮珑玲脚下的步子顿停,侧脸朝朝他望去,只见他满面诚挚,不像虚言,不禁抿唇浅笑,正想张嘴道了感谢的话语…
    此时身后传来高鸣哨声,紧接着马匹嘶鸣,铁蹄哒哒声越来越近……
    “阮娘子小心。”
    王云才立即揽臂上前回护,眼看着就要触及阮珑玲衣角…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阮珑玲一个偏身避过了。
    阮珑玲站定之后,蹙眉望着那愈行愈远的车架,咂舌道,
    “这人莫非不要命了?
    在城内快车轻则打板,重则流放,他竟还敢驶这么快?”
    “阮娘子慎言!”
    没曾想这句嗔责之词,却使得王云才大惊失色,恨不得就要上前捂她的嘴。
    他上前靠近低语,神色格外紧张,“娘子刚来京城或许不知,你瞧见那车架上的龙鳞绘纹及车头的绸面锦旗没有……坐在那车架里的不是别人,而是首辅大人!”
    “每日都有非议首辅之人在菜市口被斩首,砍得虎头铡都钝了!拔下来的舌头让瓦市的说书人都少了一半!娘子还需当心,莫要祸从口出!”
    在扬州时,说话做事并无这么许多忌讳,所以阮珑玲张扬肆意惯了…京城虽繁华似锦,却感觉人人都在小心翼翼过日子,好似不知哪一秒就要人头落地。
    阮珑玲默默将那绘纹及锦旗的模样记在心中,然后道了句,“珑玲记住了,多谢王公子此番提点。”
    好在这不过就是个小插曲。
    二人终于行至了目的地,准备坐下来好好细聊一番。
    眼前的这间茶坊是阮珑玲定的,雅间用种好了的竹子开,并不是完全封闭,免去了二人共处在密闭空间的尴尬,茶桌正对着清澈见底的水池,池中锦鲤游走,倒颇有一番野趣。
    方才在路上,阮珑玲的顾虑消除了大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详细了解王云才家中的情况了…婚嫁是两个家族的结合,就算是王云才愿对她真心相待,可若是家族内部关系复杂,阮珑玲也是不愿入门的。
    王云才倒也上道,明白她的顾虑,待茶点都上齐全了之后,便开始自觉自动说起家中近况…
    “阮娘子…来,喝茶。
    我祖籍云洲,家中往上倒三代也是商户,后来老祖父中榜当了官之后,便开始培植子弟,好在我父亲与家中几个叔父倒也争气,后来陆陆续续都争气入了仕,官职虽都不甚高,可也都知足了……
    以往经营的铺面田地倒也都积攒着,或经营得不如阮家商行这么红火,可每年也会结余不少…
    父母年迈多病在云洲住惯了,随云洲的弟弟住在一起以后不会入京,家中三个弟妹都娶的娶、嫁的嫁不必再操心……
    若是阮娘子愿嫁过来,关起门来过我们的小日子便是了…”
    到底是娶妇过一次的人,晓得女子出嫁前担心的是什么,所说的每一句,全都精准踩在了阮珑玲的喜好上。
    官户。家底丰厚。不用与公婆同住。
    如此看来……此人…倒也并非不能嫁。
    只是这些字字句句,全都一字不漏落入了隔厅中的另一位贵眷耳中。竹林种得格外密集,阳光的照耀下,在男人身上落了些影影绰绰的细长竹叶影子,
    李渚霖竖耳听着,不禁微转了转指尖的碧绿扳指…
    ?
    瞧这情景,二人竟是在相亲?
    可上次见阮珑玲,她分明梳着已婚妇人才有的发髻,为何还要相亲?
    此时隔壁适时响起,
    “对了,我向来身强体健,去护城河冬泳都能往返三个来回,定不会如你上一个郎君般体弱多病…独自抛下你一人,这么多年凄楚度日…这些你都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
    她如今…竟成了个丧夫寡居之人…
    莫非这就是她当年始乱终弃的报应?
    李渚霖合该觉得开心的,可却蹙着眉头,怎么都欢欣不起来……
    甚至从心底莫名涌出一股怜惜之情…
    与她对坐的男子,定然是更怜惜她了!
    李渚霖瞧那男子待她十分热络,仿若只要阮珑玲松口答应,他便恨不得与阮珑玲当场成亲,不禁沉着眼,透过交相叠叠的竹叶间隙,朝那男子望去…
    。
    那人竟有些眼熟?
    不正是当年在天下楼,被黑骋铁骑从辩经阁中拎出来的考检过学问之人么?若是他没记错,那人应该是叫王云飞。
    此人在上次科考中考得不错,位列一榜第二十三名,原也应该入翰林院任职的,可李渚霖念及他曾心仪过那玲珑娘子,心气不顺之下,就把他调任到梅州去了……
    如今已整整五年了,这人竟也还惦记着她?!
    李渚霖不禁将扳指紧按了按。
    隔壁又传来王云才的声音,
    “若阮娘子还有什么要何要问的,大可直言,我定据实相告。”
    若是相看郎君,王云才确是合格的。
    可阮珑玲心中总觉有些蹊跷,这人只说自家的好,却绝口不提自家的坏…莫非嫁给他就当真是上上之选么?定然是有些污糟地方,是她还没能问到的……
    且阮珑玲不是在给自己找丈夫,而是给儿子挑爹爹。
    方才他列出的那些诸多条件虽好,却不是她最最看重的。
    “…王公子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提起女儿?
    她叫什么?今年多大?是什么时候过生辰?公子平日里下了值,都喜欢陪她玩儿些什么呢?”
    “我女儿唤做宁姐儿……额…”
    没能想到关于孩子她能问得这么细,王云才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流露出来些慌乱与尴尬的神情来,
    “约莫两三岁,生辰在…在八月……委实是平时公务太过繁忙,无暇顾及她,从前一直是她母亲照料,她母亲去世后,就时时跟在乳母身侧…如今与我倒不大亲近了…”
    ?
    如此不称职?
    亲生父亲,却记不得自己女儿的具体年龄与生辰日期?
    王云才对亲生女儿都这么不上心,那她若是嫁过去,他便更不会将小为安放在心上了。
    那她还与他成亲做什么?还不如自己带着为安独过呢。
    只这一点,阮珑玲就觉得这门婚事已然不妥了,可嘴上却还为着王云才周全,挤出一抹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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