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乌鸦在外面的棚顶上呱呱乱叫个不停,雨水如道道白线,从无穷中来,落到无穷中去,如万道幻流现于眼前。”
    潘海天对这样看似相当有内涵的句子很满意,没有注意到一句话里用了两个“如”字,显得有些不考究。大堂内,尸舞者一直没有从夸父的肩头下来,云灭则悠闲地喝着酒。两人并没有一人占据大堂一角,刻意划出距离,而是若无其事地挨得很近,像是要表达对对方存在的浑不在意,更像是想要互相摸清底细——虽然他们在长达小半个对时的时间里一言不发。
    姬承自从看到尸舞者及两具夸父行尸的恐怖景象后就吓得躲回客房,不敢下楼半步。潘海天偶尔抬头,却发现他正在从门缝里向着自己悄悄招手,于是走上楼去。
    “大哥,你们这儿是不是总喜欢来这样的怪物啊?”姬承的声音很紧张,“他们看上去都不像好人。”
    废话,还用你说么?潘海天想,不过他还是安慰姬承:“这种荒村客栈,偶尔出现一两个怪物不足为奇,我早就习惯了。”
    “可是……可是他们要都是这样,我就不敢上去搭话了。”姬承苦着脸。
    潘海天一怔:“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搭话?”
    姬承有些激动,声音不觉放大了一点:“他们说不定就是把我约到这儿的人!”话刚出口,他又赶忙掩住口,生怕被楼下的两个凶神听到。
    夜雨依旧,乌鸦的叫嚷倒是止息了一点。一直闷头喝酒的云灭忽然一笑:“看来乌鸦也知道困啊。”
    “我也知道困,”尸舞者说,“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把我约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云灭仅剩的独眼微微眯缝了一下,缓缓地说:“我把你约到这里?我还以为是你把我约到这里来的。”
    羽人和尸舞者相互对视一眼,又陷入了沉默中。两具夸父的行尸仍然如雕像般狰狞地立在那里,在地板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两个人当中,可能就有一个是把我约到这儿来的人,”姬承搓着手,“唉,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了吧。我虽然是名门之后,但一直都……不怎么争气,搞得家道中落,只好靠卖老祖宗的门票赚钱养家。”
    潘海天同情地点点头,差点冲口而出“看得出来”。姬承接着说:“上个月我收到一封匿名信,写信人说我有一个远房的堂叔死了,给我留下一笔遗产,约我今天到鸦巢客栈来会面。我本来不想来,可我老婆看了遗产数目很动心,就硬逼着我来了。我家都是我老婆管账,我要是不来,她就不给我零用……”
    “你就没有想过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么?”潘海天问。
    “你和别人搞恶作剧会把来回路费都附在信里吗?”姬承反问。
    潘海天一愣,看看姬承的表情,知道他所言属实。姬承这样的人,手里不拿到路费,肯定是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出远门的。难道楼下的两个怪客,就有一个是把姬承约到这儿来的人?
    “那两个人都是谁你知道吗?”姬承又问。
    “那个被夸父抬着的是一个尸舞者,也就是能操纵死尸的秘术师,”潘海天说,“独眼的羽人不肯透露身份,不过我猜,他有一个仇人叫云灭。”
    “什么意思?”姬承莫名其妙。
    潘海天一笑:“他很直白地告诉我他不愿意登记真名。但当我告诉他,这不过是官府的规定,以便万一有什么事能有据可查时,他马上让我写上这两个字。”
    姬承皱着眉头:“云灭?这名字挺熟的,我肯定听谁说过。云灭……云灭……”他突然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云灭是我一个好朋友云湛的叔叔,同时也是他的师父,听说是羽族武功最高强的人!”
    “糟糕,千万别让那家伙知道我认识云湛!”姬承急得要哭,“他和云灭有仇,肯定就和云湛不对付;他和云湛不对付,肯定就看云湛的朋友不顺眼……”
    潘海天哭笑不得:“仇人的侄儿的朋友,绕得那么远的关系,哪儿用得着担心?再说了,他登记了这个名字,未见得就是云灭的仇人,说不定是云灭的朋友想要开个玩笑呢。”
    姬承依然哭丧着脸:“第一,云灭是个坏脾气的家伙,一辈子就没什么朋友;第二,那家伙是个独眼。”
    “独眼怎么了?”
    “云灭是羽族的箭神,下手一向狠辣。他要是想杀人,就射人咽喉;要是不想杀人,就会射眼睛,所以被他射伤的一般都是独眼……”
    他口沫四溅地还想再说下去,尸舞者的嘶哑嗓音再次响起:“掌柜的,把楼上那位客人也一起请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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