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应该就是它享用战果的时候。
    而在“享用”方式上,芍药也有更多考虑。
    这种好肥料,它一点儿也不想浪费。此前有人将另一个人埋在花丛下,那一丛花长得就格外茂盛。依照这个经验,这两个人,也能用同样的方式处理。
    它向往着更多、更强悍的力量。幻境中,白争流看过四周,再低头,看看手中的刀。
    以及自己胸膛的衣襟。
    他记起在桃城,在祁凉山的一幕幕,随后恍然:我怎么就忘了!
    那些花香到底给他带来了影响。白争流叹了口气,抬手,在胸膛衣襟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
    外间,还在琢磨要怎么把白、梅二人带到自己栽种的地方,把他们作为长长久久肥料埋在土中的芍药忽然听到“咕噜”一声。
    一样东西从刀客怀中滚出,并且在落在地上的时候散开。
    花枝、花根碰到散出来的东西,登时有一种类似于被烫到的感觉。
    芍药本身不会发出声音。可是幻境里,白争流、梅映寒听到了同样的尖啸!
    繁茂的花园开始自边缘坍塌。当梁俊安的院子重新出现在眼前,梅映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争流却瞄准了地上的小盒子,趁巨型芍药痛得发狂,他蓦地用刀鞘挑起盒子,将其拍向怒放的花蕊!
    盒子里正是在桃城那日,前辈给他的茶叶!在祁凉山的时候,面对黑影,白争流还只是珍惜地撒出一点。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浪费了,眼看着余下所有茶叶扣入那巨大的、让人能清晰看到每一丝纹理的花蕊之间。
    芍药开始剧烈颤动,原先困住白争流、梅映寒的所有花枝花根在这一刻开始混乱得胡乱抽打。一丝烧焦似的痕迹从花根底部开始蔓延,不多时,就攻占了大半个芍药。
    白争流道:“梅兄,与我一同攻上!”
    梅映寒提剑:“来了,白兄!”
    院中相斗又起,只是就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不可一世的巨型芍药开始节节败退。花瓣凋谢,只剩下丑陋的花盘。而再下一瞬,花盘也开始凋谢。
    一道道花枝、花根被砍掉。一炷香工夫之后,原先嚣张招展、不可一世的巨型芍药,已经成了一堆软踏踏的、沉寂地堆在院子里的垃圾。
    白争流、梅映寒各自收了刀剑。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往屋中走去。
    路上,白争流又似记起什么。他说了一句“等等”,随后就提起二十八将在芍药的残骸中翻找。片刻后,他从中找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梅映寒眼睛微微眯起,记得:哦,刚才就是这个盒子逆转了局面。
    清心草吗?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自己尝试着采摘。
    拿到茶盒,白争流松一口气,和梅映寒解释:“我看那郎君状况太不妙。如今是来不及找医师了,凑合着试试吧——这盒子里有一处夹角,喏,果然卡住了几枚茶叶。”
    梅映寒点头:“试试,人命为重。”
    两人达成一致,来到梁俊安身前。
    在芍药倒下的时候,青年口中不断呼唤的“余容”也停止了。乍看上去,他浑身发青,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无怪白争流、梅映寒到现在都没有分辨出他的身份,这副模样,说是遭灾处逃来的乞丐流民都有人相信。谁能想到,这竟然是梁郡守、傅铭交口夸赞的翩翩公子?
    白争流见到梁俊安此时的模样,眉尖略略拢起,嘴巴里说:“是不是迟了。”
    讲话的同时,他一只手放在梁俊安胸膛。花了许久,终于感受到——
    “还有心跳!”
    虽然迟缓、无力,让人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消失掉。但既然有心跳,就说明此人有救!
    白争流立刻捏了茶叶,塞入梁俊安口中。再扣上对方的嘴巴,静静等待青年的反应。
    在他与梅映寒的注视下,梁俊安的身体轻微抽搐。许久,竟然睁开了眼睛。
    他仿佛大梦初醒,茫然说:“我怎么……怎么在家里?”再看白争流与梅映寒,面色微微变化,竟显得很警惕,问:“你们是谁?!”
    白争流反问:“你还记得余容吗?”
    梁俊安瞳仁骤然缩小。眼睛一白,又晕了过去。
    白争流、梅映寒:“……”
    不过,再晕过去的梁俊安,脉搏、呼吸声都逐渐清晰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皮包骨头、虚弱无比,但至少是活过来了。
    白、梅两人在他床边站了片刻,再看对方。
    白争流不太确定:“这郎君算是无事了吧?”
    梅映寒说:“只是还要调养。”
    白争流:“起码活下来了——呀,那怪物死了,府中其他人是不是也要清醒?”
    梅映寒说:“许是。”
    在两人身后,天色一点点亮起。
    ……
    ……
    有了“其他人也会醒来”的想法,白争流当机立断,先回去把事情说与傅铭。
    倒不是他有多缠人,一刻都不能与傅铭分开。只是傅铭身份特殊,如今郡守府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出面解释,明显比白争流、梅映寒更加合适。
    他这么一提,梅映寒也答应下来。只是白争流留意到,点头的那一瞬间,梅映寒的神色透出些许古怪。
    他这会儿还想不到,梅映寒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幻境”。从中挣脱之后,白争流说不介怀是假的。但是,他都知道那是巨型芍药给他炮制的虚假场面了,再斤斤计较,就太没意思。
    白争流这么告诉自己。
    他与梅映寒一路往回,穿过院落,穿过小径,来到花园。
    再怎么让自己不在意,在路过那棵幻境中傅铭与顾邈就在其下的花树时,白争流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目光落在上面。
    他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同时说:“不好意思,我方才走神……”
    而梅映寒竟然也说:“抱歉,我就——”
    两人一起开口,再一起停下话音。
    连脚步也停了下来,白争流与梅映寒对视,刀客头皮发麻,各种想法在这一刻翻腾而上!
    为什么?!明明是他触碰的幻境,梅映寒却与他有一样的反应?!
    他的面颊再一次紧绷起来。而梅映寒抱有与白争流类似的想法,喉结滚动一下,试探着说:“昨日午饭之后,我追着邈邈离开。到这里,不见了邈邈的身影。是九王爷与我指路,说邈邈去了府外。”
    所以他才能在夜晚,所有人都陷入迷局的时候,由外往内破局。
    这话真的只是试探。在梅映寒看来,自己会看到那一幕,会看到这棵花树,都缘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他这边能用这句话解释,白争流呢?
    两人看着对方,面色一起变得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分手分手~
    第367章 古代武侠(31)
    一刀一剑想到了同样的答案。
    他们不知道巨型芍药是从何而来, 在郡守府中待了多久。但是,假若对方真的存在“眼睛”,可以看到外间场景, 并且将自己所见的一切“转播”给旁人——
    白争流嗓音低沉。即便是这一刻,他依然抱着浅淡期许, 与梅映寒对答。
    白争流问:“你为何要那样对师兄讲话?”
    梅映寒:“因为我不愿意让你见他……”
    白争流面皮抽动,说:“你……”
    梅映寒:“你前面是否吃醋?”
    白争流牙关紧咬。他没有再说下一句了, 而在他面前,梅映寒提剑的手同样开始颤抖。
    剑客无法理解。
    师弟口口声声说心悦他——他与顾邈的相识、相知,是日日夜夜, 同样是岁岁年年。他此前未曾想到会被师弟爱慕,可师弟那样表现, 他终究被打动。为何到了今日, 师弟口口声声说出的, 却是他对另一人存有思慕?
    梅映寒只觉得冷。
    冷过天山雪, 寒过葱岭月。
    他陷入恍惚神思当中, 脑海里一时是年幼时黏在自己身畔,一步都不愿离去的顾邈,一时是长大之后,用最明亮的目光, 告诉自己他想要和师兄在一起的师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 梅映寒低声说了一句“失陪”。
    他还是不愿相信。
    要去找师弟问一个答案。弄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什么时候。
    在他身后,白争流看着剑客远去的身影,缓缓叹了口气。
    他带着几分释然, 几分自嘲, 想:我与傅铭的情谊毕竟比不上梅兄和顾邈。梅兄伤心至此, 相比之下, 我心头的难过都显得不堪一提。
    他没像梅映寒那样加快步子,还是慢慢悠悠地往前。路过团团花丛,路过假山池水。沉寂了一晚的郡守府逐渐多了人声,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昨晚曾经出事……哦,白争流忽而记起,自己要找傅铭,是有正事需做。
    他的心情陡然放松许多,再朝前时,脚步也多了坚定。
    ……
    ……
    “吱呀——”
    院门在刀客与剑客面前开启。
    顾邈毕竟是习武之人,他习惯的起床时间比傅铭要早许多。这会儿迷迷糊糊睁眼,脑海里依然是昨夜旖旎的“梦境”。青年唇角露出一个甜蜜笑容,下意识地朝身边蹭了蹭,嘴巴里黏黏糊糊地喊:“傅大哥。”
    咦?身边怎么是冷冰冰的。
    顾邈疑惑地睁开眼睛。这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身上仿佛存有古怪。脖颈很痛,类似于落枕。他龇牙咧嘴地去揉,又遗憾,以床铺的干净整洁来看,那一切到底是梦。
    正想着,余光映入一个身影。
    顾邈的动作稍稍停顿,面色也冷了下去。
    明明是他喜爱上旁人、是他昨夜对梅映寒不理不顾,可这会儿,他还要先发制人,说:“你做什么去了?整整一晚都没有回来!哼,干脆不要回来了。”
    说着,顾邈的下巴微微抬起。
    他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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