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上有点贱,不按常理出牌。
    扔钱的动作,让邻里乡亲哄堂大笑,暗道这孩子脑瓜子好使。
    你拿借钱当幌子,借时不说数字,隔天张嘴要五万。
    我也能拿这个当幌子,我就五块,你要不要吧……
    旁人笑,可二姨不甘心,收不住嘴,当下骂:“死的远点,没大没小,大人说话哪有你这后辈插嘴的余地。”
    这种倚老卖老,张上重生前可没少见。
    她说话,你就得听着,你个孩子没话语权,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
    即使你27岁了,成年了,自主了,她也依旧不拿你当人,反正就摆着架子,看不起你。
    甚至2018年时,张上有了一些资本,她孩子结婚,堂弟给女方彩礼,钱不够,找张上借,语气都不带软的。
    所以,张上很恶心她。
    听见有人骂儿子,张志伟发狠,操起门口不用了的拖把棍子就往外走,胳膊青筋暴起,手关节捏得发白,眼一瞪,咬牙说:“你再骂一句试试?”
    “哎,你作甚?”
    “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了?”
    “姐夫打小姨子,让人笑死吧?”
    和二姨一起来的几个牌友,连忙上来拦住张志伟,却不敢靠得太近,怕拎起棍子抽她们。
    一看有人帮衬,本来心里害怕的二姨,脾气也上来了,嘶吼着。“有种你打我一下试试?真你妈不是小看你!”
    “我……”张爸受了刺激,操棍子就抽。
    “爸,别。”张上一把拦住,赶紧说:“你这一棍子可是五万!”
    “五万?”张志伟突然怔住,沉沉地嘀咕了一句,握棍子的手慢慢放下,人也沉寂了。
    打了人,有理也成没理。
    一棍子五万,他家还没富到那程度。
    “滚。”张爸抬脚虚踢了一下,棍子一扔,又对张上说:“咱们回家,不要理这疯子,想借钱,门也没!”
    “哎。”张上应了一句,去后边推上“玛莎拉蒂”,回家去。
    一看没好戏了,邻居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议论着,眼神怪异地看二姨,说说笑笑,吃饭的吃饭,渐渐散了。
    回到屋子里,杨芯还在哭,没完没了的,亲姊妹变成了仇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张志伟心烦的要死,往床上一趟,饭也不吃了,蒙头就睡。
    张上把锅端炉子上,用勺子搅着锅里的粥,怕糊了,心里却想着事情。
    依二姨的性子,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那可是五万块钱。
    在她看来,张家有实力拿出这个钱,甚至这已经是她的钱了,凭什么攥不到手里?
    可一时半会儿,张上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手段。
    除了闹,还能怎么样?
    想着,到院子里,给陈连尉去个电话。
    陈护卫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老师,带体育课,教学生练拳。
    “明天有空没?”
    “有。”
    “帮我去店里守着,有什么不对,提前告诉我一声,如果有人闹事,帮我解决了,但别伤人。”
    “懂。”
    陈护卫说话,永远惜字如金,不知道他给学生上课,是不是也这样……
    回了屋,简单喝碗大米粥,没什么食欲,张上想了想,吩咐父母说:“爸妈,二姨要是再闹,你们就说钱都在我卡上,新房子,厢货车,都是我的名字,让她来找我。”
    没回应,气氛压抑,杨芯和张志伟心情极差,不想说话。
    这一夜,张上后半夜才睡着,爹妈心情不好,他也不好受。
    第二天,该上学的上学,该去店里忙碌的忙碌。
    只是到了将近中午时,张上正在信纸上码字,桌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把凳子往后顶,脑袋低下去,额头顶住桌边,拿手机一看,陈连尉发的。“你妈妈的妈来了。”
    “……”
    这措词,张上是无语了,却倏然惊醒,姥姥去店里了?
    “杀手锏啊。”
    唉声叹气,人生在世,再难不过人情事。
    而此刻。
    一个满头银发,矮小瘦削的老婆婆,骑着老旧自行车,车漆都黯然无色的那种,远远地,慢慢地靠近,从街上探头看快递店里的情况。
    良久,好像确定了什么,这才把老旧车子停在一边,锁好。
    又往店里看了看,确定自己女儿在店里,才往进走。
    杨芯指导客人填快递单据,面对大门,一眼看见进门的老婆婆,连忙喊:“妈。”
    然后招招手,让店里新招的工作人员过来教客人填,自己去迎接。
    “芯子,这是你开的?”姥姥手有点颤,眼有点酸,扫视店里的状况,有七八个人等着邮寄东西,生意兴隆。
    她们这一家人,老的,小的,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有一个突然“翻身”了,老人家觉得梦幻。
    “嗯。”杨芯眼眶泛红,不知怎么的,就是鼻子发酸,或许,是高兴的吧。
    “妈,进来坐。”拉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店里有饮水机,给母亲倒杯水,说:“妈,最近店里忙,没去看你,你那怎么样?”
    姥姥还在伺候人,给人当全职保姆,不容易。
    杨芯平常有时间就去帮忙,让姥姥有个闲暇,出去打打麻将,逛逛,放个小假。
    “比以前难伺候了,晚上总闹。”
    “要不。”杨芯欲言又止,但还是心疼母亲,说:“妈,你别干那个了,来店里给我帮忙吧。”
    最起码,这店里没苦活,忙归忙,却轻松,给人取取快递,闲聊着,就行了,不用端屎端尿。
    而且,杨芯也没打算让母亲干活,你想来就来,不来也没人说你,她是找个由头,给母亲发工资,想孝敬她。
    张上说,店里不要任何亲戚。
    可姥姥来,他绝对不敢有意见,不然这孩子的心性,就该回炉重造了。
    “不用了,我在那干的挺好,也习惯了。”顿了顿,姥姥心事重重地说:“芯子啊,妈能不能求你个事?”
    杨芯闻言一怔,知道母亲今天为什么来了,没敢回话。
    “妈求你个事。”见女儿不回话,姥姥轻轻摇了她一下,又说。
    深吸一口气,这茬,过不去。“妈,你说吧,我听着呢。”
    “咱家,就你们三个姑娘,以前大家都苦,现在你发财了,能不能带带她俩?”
    “怎么带?”
    “三子没工作,在家歇大半年了,你看,你这又忙,能不能让她来上班?”
    姥姥看着女儿的眼睛又说:“二子今天上午去我那,和我说,你坑她,妈心里有数,她是想和你借钱,怕你不借才想的歪法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是有钱……”
    杨芯没让母亲说完,直接问:“妈,你知道她借多少钱么?”
    “五万。”
    到这,杨芯没法开口了,姥姥也拉了脸,不说话了。
    打小,三个女儿里边,姥姥最疼的就是二姨,有好吃的都先紧她吃,宠着惯着。
    即使到了现在,张家没发迹以前,三个女儿都穷,姥姥也是接济二姨最多,经常明里暗里给钱,她挣的工资每个月一毛钱都留不下。
    她伺候的主家,八十岁的老太太,子孙给带去牛肉,有好吃的,她都要悄悄抠些,攒着,给女儿们吃。
    或许,只是因为二姨最苦。
    因为她虽然有老公,却一毛不拔,孩子上学都不掏学费的这种。
    家里全靠二姨一个人维持,甚至,偶尔会动粗,家暴,因为二姨总是打麻将,经常夜不归宿。
    而外孙辈里面,她最亲的却是张上,和姥爷一样见了张上亲,毕竟是杨门长外孙。
    深深地吸一口气,杨芯心里挣扎着,其实家里有钱,只是那钱是张上的,如果她拉下脸和孩子要,张上一定会给。
    只是,怎么这么憋屈呢?
    “妈,我和你说实话,这家里,我和张志伟都不做主。”
    似乎怕母亲不信,杨芯赶紧解释:“这店,是张上给钱开的,买楼房的钱,也是张上的,还有个太谷饼厂,也是张上的厂子。”
    “你妈我是老,但你别逗我。”姥姥语气重。
    你找借口,也得找些信得过的吧,往一个16岁的孩子身上推,弱智。
    杨芯无奈,只得把张上吃的苦讲一遍,孩子整个暑假是怎么马不停蹄,日晒雨淋出去跑业务的……
    有人,有事,张家的发家史,有了完美的诠释,都是张上带来的。
    良久,姥姥被震得不轻,自语说:“我外孙,这么有能耐?”
    “妈,想拿钱,五万,我和志伟真没有,钱都在张上那,楼房,厢货车,都写他的名字,您得找他。”
    杨芯暗里松了一口气,推到张上身上,二姨和外甥,说亲也亲,说扯淡也扯淡,把她从中间摘开,就不用那么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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