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出,院子里原本还有的窸窣之声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先前那打头的妇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把揪住这跌跌撞撞跑来的妇人示意她别再说了,额上的汗珠滚滚朝外冒。
    秦默冷冷地觑着这跑过来的妇人,“你可知,本圣使为何要带走你儿子?”
    妇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秦默为何要问这话,不过对青龙圣使的恐惧之感还是让她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圣使带走民妇儿子自然是为他好,是让他去教中做信徒的,民妇对圣使感激不尽,只是民妇实在是想儿子,圣使能否通融通融,让民妇见他一面?”
    “你很想你儿子?”秦默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一分咄咄逼人的戾气。
    妇人身子抖了抖,旁边领头的妇人死死攥住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她想了想,还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道,“是,民妇想见儿子一面。”
    秦默清凉的目光在跪在院中的其他妇人身上一扫,“你们呢,想自己的子女吗?”
    妇人们面面相觑,不敢作答,但眼中的渴求之色还是泄露了她们的真实想法。
    其他小男孩小女孩也跟着跪在地上,有的已忘记了害怕,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身边的妇人瞅见了,一把将他们的头摁下来,不让他们再如此明目张胆地看过去。
    秦默深谙他们的心理,又道了一句,“我只问这一遍,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妇人们一听,眼中流露出渴望之情,很快不知谁带头出了声,“启禀圣使,民妇想儿子……”
    “民妇也想我的女儿……”
    “我也想……”
    “求圣使开恩!求圣使开恩!”
    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时之间请求陈情之声此起彼伏。
    秦默看了一眼她们眼泛泪花的神情,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凉淡,较之方才减少了几分冷厉和森寒。“既然你们都想自己的子女,只要你们如实告诉我们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的子女就定能回到你们的身边。”
    他说完这话,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试探着抬头看向秦默。
    方才那领头的妇人大概是因为以往同青龙使者接触得比较多,因而最先察觉出异样,盯着秦默看了片刻,忽然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秦默,“你不是青龙使者,你到底是谁?”
    秦默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这么说,你见过青龙使者?”
    “远远见过,你跟他长得有些不一样。”妇人戒备道,很快反应过来,狠狠瞪了秦默一眼,朝后退了几步,“说,你到底是谁?!冒充青龙圣使到底是何居心?”
    其他妇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聚集在领头妇人的身后,满脸戒备地看着秦默和他身后众人。
    秦默淡淡一笑,盯着领头妇人不避不闪,“我说了,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妇人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趁着青龙圣使还没发现你们,你们快走吧,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这些人都推举她做领头之人,这妇人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想来也深谙安抚人心之道。就是不知她对这青龙圣使的态度究竟如何?
    秦默也淡淡回望着她,“我以为,你们很想将自己的子女救回来?”
    妇人呛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悲伤,虽然快,却还是被公仪音敏感地捕捉到了,不由皱了眉头。莫非这妇人和天心教之间,还有什么悲伤的过往?
    公仪音紧紧盯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妇人似有些挣扎,终于还是颓然下来,垂下头,“你们快走吧,青龙圣使不定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若看到你们定然勃然大怒,迁怒于我们不说,你们这一行人说不定也会被抓去。”
    这时,旁边的荆彦走了出来,朝妇人鞠了个躬,“这位大娘,我们当真是来帮你们的,你们若是想救回自己的子女,还是和我们好好配合吧。”
    领头妇人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这时,旁边那个从人群中跑过来的妇人却忍不住了,抬头看向秦默和荆彦,眼中是满满的渴求之情,她定定看了两人一眼,忽而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请郎君帮忙,请郎君帮忙!”
    “阿香!”身侧那领头妇人急了,低低叫出了声想要阻止她。
    那被叫做阿香的妇人却转头觑着领头妇人,声音中带了一丝愤慨和不甘之意,“阿芸,你的儿子已经死了,你自然不会在乎,可我们的儿子还在啊!说是去做圣徒,可真要是去享清福的话,你儿子当初怎么会死?死的时候又怎么会被发现全身伤痕?!”
    “香娘!”后面有人急急出声制止了她。
    那被叫做香娘的女子口不择言说完这话,听到后面有人出声制止,语声一滞,心里头突然心虚了起来。
    她抬头看一眼旁边的芸娘,正好看到她原本坚毅的神情刹那间暗淡下来,眼中划过一丝浓浓的伤痛,显然是被自己触动了悲痛心事。
    香娘一时有些呐呐。她也不是有意去戳芸娘的痛处,实在是思子心切,如今走投无路之下,她已经将秦默当作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想了想,还是嗫嚅着开口道歉道,“阿芸,我……我方才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你……你别放在心上。”
    芸娘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着道,“没什么,你说的是实话,既然你们都想请这些人帮忙,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起身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安静地不再出声。
    身后的妇人们一见全都慌了,这些天来,芸娘一直是她们的主心骨,如今骤然间她一副面如死灰不想再管事的模样,心里头突然就没了底,三三两两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埋怨香娘不该乱说话的。
    有劝芸娘不要放在心上的。
    香娘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耷拉着脑袋跪在一旁不敢再开口。
    芸娘被人劝了一会,看着眼前一张张恳切而惊慌的脸,不由叹了口气。眼下这种时期,若是她们再起内讧,怕是真的全无生存的希望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喑哑着开口道,“你们……也跟阿香想的那样,想让这些人帮忙么?”
    人群中静了静,很快有人怯怯出声道,“阿芸,我……我还是觉得去做圣徒不靠谱,阿香的话虽然难听了些,但还是道出了实情。”
    她这话一说完,其他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响了起来。
    芸娘又是长叹一声,终于妥协下来。
    罢了罢了,或许……这些人是上天看他们可怜,给她们送来的一线转机也说不定。什么圣徒……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使!
    她痛苦地阖上眼,又想到在后山中找到儿子时的场景,他身上伤痕密布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每想起一次就心痛一次。
    她痛苦地揪了揪自己胸前的衣襟,长长地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眼神清冷地看向秦默一行人,“请问郎君是何身份?”
    “我是何身份很重要么?”秦默浅笑着淡问。
    “当然。”芸娘点点头,“郎君大概还不知道青龙圣使的实力吧,若是你们没有这个能力与之抗衡,我劝诸位还是快点离开吧,免得到时候伤了自己,也连累了我们。”
    “你这个妇人,讲话怎么恁的难听?”听她这么一说,荆彦顿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好心好意想帮她们,居然还被人质疑?
    荆彦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芸娘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微的不妥当,忙朝几人行了个礼,舒缓了语声陪笑道,“民妇是乡野粗人,不会说话,若有冒犯到诸位郎君的地方,还请见谅。”
    秦默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会放在心上。
    芸娘迟疑了一刻,大概是觉得站在外面不太安全,斟酌着开口道,“不如,我们进屋详谈如何?”
    “好。”秦默应下,点了几人同他一道进去,剩下留了两人在院中,另两人去院子外面放哨去了。
    芸娘想了想,也点了几位妇人同她一道进去,香娘巴巴地看着芸娘,似乎也想参与。
    芸娘叹了口气,低声道,“阿香你放心,若是能救出阿杰,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你先在外头等着吧。”香娘太容易冲动,又救子心切,不是合适的商谈人选。
    香娘只得悻悻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一行人进了屋内。
    “诸位郎君请坐。”芸娘和几位妇人用袖子将厅中席位上的灰尘拂了拂,勉强笑着请秦默一行人坐下。
    众人落了座,芸娘忧心忡忡开口道,“听口音,诸位郎君应该不是冀州人士吧?”
    秦默点点头,“我们是从建邺来的。”
    芸娘眼睛亮了亮,试探着道,“看诸位郎君通身的气度,绝非凡人,不知诸位……可是在京里头当官?”
    见芸娘还是想问出他们的身份,秦默看了一眼荆彦,示意他将证明身份的信物亮出来。
    荆彦会意,点点头看向芸娘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京里派来调查冀州百姓失踪一案的官员。鄙人姓荆,乃延尉寺司直,这位便是延尉寺秦寺卿。”
    芸娘闻言又惊又喜。她虽然不知司直是什么人,但她年轻时曾在县城待过一段时间,寺卿这个职位还是听过的。方才就觉得这群人气度不凡,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官!
    忙跪下来朝秦默磕着头,“原来是荆司直和秦寺卿,民妇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使君见谅。”
    “快起来吧。”荆彦忙道。
    芸娘毕恭毕敬地起了身,恭敬地端坐在一旁,黯淡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这青龙圣使之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跟我们详细说一下。”秦默微微颔首,开口道。
    “好。”知晓了秦默一行人的身份,芸娘心中的顾虑全然消失了,忙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她语声缓缓开口道。“那日黄昏刚至,大家都在自己家中准备着晚饭,突然村子里来了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他们强迫大家从家中走了出来,在村里头集会用的广场上集合。”
    芸娘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那晚的回忆当中。
    “无论老幼,无论男女,都被他们用刀子逼着从家里走了出来。我还记得,那日天黑得很早,他们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斗蓬帽子遮住了脸,火把闪烁中看不清脸,只是让人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芸娘皱着眉头,痛苦地回忆着。
    “将所有人都集中好了之后,有人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开始向我们宣传起了一种宗教,他们叫它天心教。那人将天心教描绘得很好,说什么人人在教中都是平等的,人人都能得到幸福,还说若是在教中干出了一番成绩,就有机会与教主一道修习长生之术。民妇一向不信教,所以对他们所说的话并不怎么相信。”
    她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起伏的心绪接着往下说,“可是民妇的儿子……民妇的儿子却心动了,他一直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契机,十分蠢蠢欲动。那人介绍完天心教的主要信息之后,指了指旁边一个冷冰冰的人道,那就是他们教中的青龙圣使,可以直接与教主对话的。然后说他们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替教主挑选合适的教徒,请大家自愿报名。”
    说到这里,她面上显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民妇的儿子……民妇的儿子一听,立马冲到了人群前头,民妇拉都拉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青龙圣使将他编入了队伍之中。那天晚上,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加入了。”
    “青龙圣使一行人便带着这十几个人离开了。民妇挂念着儿子,曾四处打探,却发现天心教隐藏得极为隐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教徒都在哪里。正当民妇快要绝望之际,有一天晚上,青龙使者又带人过来了。这一次,他们还是来要人的,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选人方式带了些强迫兴致,不再是个人自愿了。只要是他们看上眼的,通通被抓入了队伍当中,就连那些年轻的女郎们也难以幸免。”
    “大家渐渐起了疑心,可是又不敢反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人带走。日子又平静地过了半个月,直到有一天,民妇上山采药时,发现了……”说到这里,她以手掩面,一脸痛苦的神色,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响来。
    旁边一个妇人见状叹口气,接口道,“那日民妇是跟芸娘一起上的山,这里就由民妇来说吧。那日我们上山,竟然……竟然在山上见到了芸娘得儿子阿虎,不过……他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妇人越说越唏嘘,“阿虎就被随意抛弃在山上,身上衣衫破破烂烂的,似乎已经被丢在那里好几天了。”
    芸娘用手抹干净脸上流下的泪珠,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接过话头继续道,“民妇老来得子,阿虎父亲又去世得早,民妇只有这么个儿子,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如今乍一见阿虎忽然间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怎么也想不通!”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不甘和愤慨的神色。
    “后来民妇下山请了人将阿虎的尸体抬了下来,仔细检查的时候却发现,阿虎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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