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夫郎们想到这儿,不由感同身受,都是嫁了人做媳妇儿的,谁没受过婆母磋磨,都是咬了牙硬捱过来的,当然婆母也没黎老太那般恶毒心肠,若是他们遇见了这样婆母,那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虽是不说话,可看着那俩老东西,眼神都利索着,就该重重的罚!
    ……
    堂外吵得热闹,直到师爷瞧见官差带的人回来,跟着府尊大人禀了一声,府尊大人才敲了惊堂木,众人立即肃静起来。
    官差带着黎正仁到了正堂上。
    “我儿,我儿你咋来了?”黎老太见了正仁过来,本来跪的好好地,扑了上去抱着正仁哭诉,说黎大畜生告了官,正仁你来的正好,快帮爹娘说道说道,说清楚了。
    黎正仁被官差送过来,腿都软了,塞了银子问话打听到底啥事,才知道,大哥竟然把爹娘告到公堂上来,于是心里略略定了几分,一上来跪地便抱着爹娘哭,“大人您开开眼,我爹娘年岁已大,说话没做生意的能言善辩,但——”
    又看着大哥,一脸痛惜:“大哥怎么说爹娘也是生你的,怎么能告官,这是大不孝啊。”
    堂外本来安静,听了这话,顿时骂了起来。
    “畜生!”
    黎正仁还以为是说大哥的,自古以来哪里有子告父母的,这就是大不孝,正巧把柄送到了他跟前,可不是畜生嘛。谁知道紧跟有人骂:“原来这就是那个啃黎大骨血,害死他大嫂的老三,长得一看就是油尖嘴滑。”
    “畜生一个,拿了黎家大头便算了,他读书买纸就有钱,黎大媳妇儿喝药就没得钱,真是狠心毒心。”
    这是骂他?
    黎正仁愣住了,黎老太不能听有人骂正仁,先大骂了回去:“我儿好着,你们这些嘴里塞马粪的,那死的早晦气的能跟我家正仁比,呸!一个哥儿下贱命,我家正仁是正正经经体面的读书人……”
    一时闹得沸腾,公堂外那些不言语的妇人夫郎如今也开了口,与公堂内的黎老太对骂,但黎老太骂的难听脏,这些妇人也不落下风,知道黎正仁是黎老太的心肝,一戳一个准,只逮着黎正仁骂。
    于是闹的厉害。
    府尊是放了闸口,让民声民怨骂了出去平息了,才让差人维持秩序,“再敢扰乱公堂者,皆打五板子。”
    顿时静悄悄了。
    接下来便是最后判官司了。
    府尊最初接到状纸,见西坪村顾兆落名,便想起来是谁,可看清状纸原委,其实心中是不快的,这种家事,作为一个读书人还闹到公堂,还是孙辈告长者,失了分寸,名声还要不要了。
    是恨铁不成钢,也是怜惜顾兆才华。
    这位秀才可是第三名的。
    本意是不想接,让师爷劝着回去,私下协商了,可师爷回来说顾秀才请他断案。府尊当时是有气的,读书人最在意名节,既然顾兆不要,那便罢。
    升堂断案,状纸顾兆写的白,可见了黎老太黎老头所言所说,听了西坪村当日分家时的人证说的话,府尊便心里叹息,不容易,顾兆能为了哥婿做出这一步,不容易。
    黎大父子也可怜。
    “黎二狗黎李氏延误大儿媳黎苏氏,致其死亡,本官罚二人各打四十大板,因其年岁大,姑且开恩,各打十大板。”
    “此是了结当年因误造成黎苏氏死亡。”
    一听只打十板子,黎老头老太松了口气。
    “其次,既然黎家早已分家,分家契中,黎大五亩水田五亩旱田,与五亩黎周周的旱田,那是大历法父子本人应得的,剩下的五亩水田是黎大借钱买的,如今算黎大只得了一荒基地。”
    “且黎大当初赚的银钱全部上缴,一文没留,便是全了孝顺父母养育之情,如今黎二狗黎老太与三房黎正仁过日子,且在分家契白字黑字留了,与黎大一家断绝关系再无瓜葛,即便如此,本官判黎大将荒基地的钱还回去,以后便遵从分家契,不许互相攀扯了。”
    “最后,黎二狗黎李氏于黎大有生育之情,刚才说的两人各四十板子,其中各十板子就有黎大代为受罚,剩下的各二十板子,由三房黎正仁代为替父母受罚。”
    府尊判词刚说完,黎老太前头听还要拉短命鬼老大打板子,真是痛快,脸上不禁露出笑,就是巴不得那四十大板全打了老大身上。
    可还没笑完,就笑不动了,咋、咋还打正仁?
    “要打就全打那短命的,大老爷四十板子全打老大,打死这个不孝的。”
    府尊判完了已经不耐烦应对这心肠歹毒的老妇,端着一张脸,说:“再加五板子,本官已经判定,若是不服大可去州府告状,打!”
    黎老太还以为府尊跟巷子里邻里,说话随意自由,没成想府尊发了威,顿时吓得闭口不言。官差已经拿了条凳,按着黎老头趴在上头,啪啪啪打了十板子。
    黎老头疼的诶呦直叫唤。
    黎老太正要高声提音想撒泼,可另一条凳子也拿上来,官差老爷架着她往上爬。
    最后黎老太挨了五板子,黎二看不下去,说剩下的十板子他来替。
    府尊便允了。
    那边黎老头打完了,拖到地上都说不出来话,疼的哟嘶嘶抽气。条凳空了,可不得由黎正仁上去挨剩下的四十板子。
    父母各剩二十,黎正仁是替双亲受罚。
    黎二与黎正仁都是趴在凳子上,黎二这儿挨了两板子,年轻力壮还能顶得住,咬着牙没吭声,可黎正仁就不成了,一板子下去,哭天喊地说疼,叫娘,叫疼。
    黎老太一瞧心疼儿子,自己走不动了,膝行扑过去想护着,被差人拉开了,黎老太便给官老爷磕头,哭着说:“我儿身子娇贵,从小到大没种过粮下过地,求大老爷开恩,剩下的板子打黎二,老二皮糙肉厚打不死的。”
    刚主动站出来替老母挨打的黎二,心寒完了。他知道父母苛待大哥,以前就看着不吱声,但爹娘对他虽不如老三,可该给的也给了,就算是上次因为粮闹得,黎二心冷了一阵,可还是见不得父母受板子皮肉苦,才顶上了。
    可没想到会从亲娘嘴里说出这种话。
    黎正仁一板子都碰不得,他最好就打死了是吧?
    黎二心是彻底寒了,莫不知声的挨完了十板子,想着就这样,就像官老爷说的还了娘生他的恩情。
    轮到了黎大的二十板子。
    黎周周不舍爹挨打,黎大让顾兆看着周周,说二十板子不碍事。
    黎正仁还没打完,嘴里叫着哭着,黎老太心疼急着,另一边是黎大挨板子,从头到尾没吱声,脸色都没变过。
    堂外人就见那黎老太黎老头,对着黎大那儿咬牙切齿诅咒不停,说打往死了打烂命的东西,对着黎正仁那边是哭的喊着我儿我正仁,天差地别啊。
    板子打完了,黎正仁挨了有四十板子,打的晕了过去,又疼醒了好几次,继续挨,最后是嗓子哑了,腰以下的青袍子被血浆的发紫,血都渗了出来,人像是没了半条命。
    官司还没完,府尊让黎大付了基地钱,以后别在互相攀扯了。
    村里有的是地方,要是家大分枝,想另盖屋院,划拉了一块地,跟村长说一声做了登记,至于钱,收个百文,充了公,用来办村里红白喜事的桌椅凳子之类的开支。
    黎周周来时匆忙,钱匣子都在铺子里,身上无钱,顾兆也一般。还是外头郑辉送了荷包过来,不多不少就给了一百文。
    一百文交付黎老太黎老头,这就是黎大还了分家得的,做儿子这般田地已经无可指摘。
    “今日官司定了,下次再闹者,先打二十板子。”府尊训斥。
    黎老太哪里还敢去闹,她的心肝肉正仁被打了去了半条命,再闹要是又打正仁,是不是命就没了?拿了那一百文的钱袋子,黎老太是后悔不已,就为了这一百文钱,全家挨了板子。
    可堂外不知是谁带的头,纷纷鼓掌,夸府尊大人青天大老爷,断的好判得好,自然也有人觉得黎老太一对老夫妻判的不足,就该狠狠重重的。
    “年纪大了,毕竟是长辈。”有人说。
    那人便说:“可惜去世的夫郎摊上了这样刻薄恶毒的婆母。”
    “还是当父母的心不正,太过偏颇小儿子才酿成今日苦果,你没瞧刚才黎老太哭的,黎大挨板子恨不得把黎大打死。”
    官司虽然断完了,大老爷也离了公堂,可瞧热闹的大家伙谈兴十足,各说各的,谁都能找到理,谁都能找到头,即便是当了父母的,也没法子站在黎老太黎老头身上感同身受。
    “……要不是闹出人命,黎大死了媳妇,你就看吧,这老两口就是眼红生意就是去闹,黎大敢去告官吗?不成的,谁家儿子告爹娘。唉说到头了,还是黎大那早早去世的哥儿命苦可怜。”
    “老三叫啥来着?黎正仁,瞧着就是个绣花枕头,满嘴的油滑会哄人,都是村里庄稼汉,他大哥供着他读书,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你瞅瞅刚一进来说的啥话,当人听不出来,直接攀上咬黎大告爹娘是大不孝,真是狼心狗肺的玩意,亏的黎大还供了十多年。”
    “黎正仁,我知道,金玉酒楼的账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他家住在香油巷子里,你说那院子怎么买的?还不是那没舍得给儿媳妇看病吃药,污糟银子八十多两买的呗。”
    “那不得够吧?指不定还扣了不少。”
    “要我说,黎家那俩老的心太偏了,说什么黎正仁有出息能做官,小小一点能看出来个屁,就算是有出息了,可也不能刻薄磋磨大房一家啊,把大房一家当牛马使……”
    马家嫂子与男人就在旁边,本来是瞧热闹的,结果看完了官司,两人面色是越来越不好了,心沉的不成,为啥啊,因为家情况和黎大家以前差不多。
    她男人伤了根本,要不了娃娃,婆母便说抱来的不亲人,是外人,不如全家全心全力攒了银子给老幺花,她家小叔子也念书,说是要考秀才,婆母也说小叔子一看就是有指望有出息的。
    两口子在府县租了个小院子,卖馄饨面条芝麻饼,自己舍不得吃喝,攒了银钱全拿回去供弟弟/小叔子,说好了以后小叔子娶了媳妇生第一胎先抱到他俩名下,做了他俩孩子。
    可要是以后小叔子发达了不认账呢?
    要是婆母跟黎老头一样,全刻薄着他们家呢?
    黎老头这是磋磨死了大房媳妇,她没死,那是不是连告官都不成了?
    夫妻来是想到一回了,于是哪里还听得进去热闹,面色发白的往回走。
    衙门口。
    叔公叹气跟黎大说:“你好生歇着,以后好好过好日子就成了。”
    “知道,谢谢叔公。”
    村长是擦汗,一头的冷汗,点点头,说:“不碍事,幸好咱们官老爷清明,判了个对错。”
    顾兆再次谢了叔公和村长还有二叔,二叔身上带着伤,虽然主动提出来挨了十板子,但不管咋说也是跑了一趟出了力,便说:“二叔和爹先去医馆看了大夫抓了药,还要劳烦大哥和二哥送太叔公和村长回客栈。”
    叔公不愿住客栈,嫌费钱,说今个就回村。
    顾兆是自然挽留,说天色不早,回去路上远,二叔还有伤不如在府县歇两日,也好看看他家院子在哪里,以后有什么事想找来也知道地方云云。
    叔公和村长便答应下来了。
    郑辉严谨信送叔公村长回客栈,郑辉还将小齐留下,这两日就由小齐在客栈照顾三位,三位都是乡下来的,到了府县拘束,估摸怕惹事惹麻烦,连问小二要热水都不敢。
    一顿忙活,顾兆是来不及和郑辉严谨信客气,只是深深作了揖表示感谢,二哥勤勉从不浪费时间在无用事情上,整日学习,可到了他的事,二话不说没有推辞立刻答应下来,忙前忙后奔波。
    大哥更别提了,出钱出力,事事亲为。
    两人便受了兆弟一礼。
    郑辉拍拍顾兆胳膊,说:“等你处理完了,咱们再说。”
    “有事便说,不用客气。”
    两人说完便各自回去。
    黎记的生意停了三天,不过食客都理解,官司的事整个府县都传的沸沸扬扬,不过提起来夸府尊大人判的好,青天大老爷。
    “那三房可真是可恶。”
    “没见过这样偏颇的父母。”
    “黎大也挨了打,全了做儿子的情,算是断的干净。”
    哪哪都有的说。
    金玉酒楼尤其甚,有些食客上来了点了酒,便问黎三在没在,叫出来看看,什么样的大出息怎么还让爹娘刻薄死了大嫂,命重要还是纸重要。
    徐掌柜心里骂黎三混账王八蛋,自己做的烂事,现在让他收拾摊子,不过也没替黎三兜着,知道食客想听什么,猫着腰赔着笑,故意说:“您是不知道,当时黎三挨了四十板子,屁股都打烂了,哪里还能来上工。”
    “还上工啊?你们这店怎么还收着这种烂心烂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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