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也是个麻烦的大人啊。
    她抬头看了看鹤声,又笑起来。
    还是漂亮哥哥好,漂亮哥哥尚未及冠,还是个小孩子呢。
    鹤声对上小姑娘满眼信任的目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动作,有些僵硬地颔首,“好。”
    小姑娘于是又开心起来,蹭地一下蹦到地上,乖乖巧巧在鹤声面前站直了,小脸儿红红。
    “漂、漂亮哥哥年纪还小,应当没怎么喝过酒。”她眼睛亮亮的,牵住鹤声的手往桌边跑,“我却是喝过的,我教漂亮哥哥喝。”
    她、她可厉害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想想今天说什么。
    呀,想不出来。
    可恶。
    第16章 往往
    秦晚妆抱着小酒瓶,往瓷盏里倒酒,青梅酒泛着酸酸甜甜的气息,通透清澄的酒浆缓缓落入瓷白的杯盏。
    鹤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哑然。
    青裙边角勾着银白线,顺着风晃动时,像早春原野青绿的麦浪,秦晚妆生得乖巧,干净的眸子里总带着些稚气,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长睫微微扬起,流着细碎的清光。
    秦晚妆端起杯盏,递到鹤声手里,推推他的衣袖,语气雀跃,“这是稻玉姐姐酿的,可好喝了,你快尝尝。”
    鹤声的心不自觉软下来,对着杯盏轻抿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炸开,他还是第一次喝这样的果酒。
    青梅酒不醉人,酒性很浅,带着清清冽冽的青涩气息,同小姑娘很相像,干干净净的,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的意思,只是轻轻尝一尝,心就要化了。
    小姑娘撑着下巴,眸子里闪着光亮,细声细语的,像只踩爪子的小奶猫儿,“好喝吗?”
    “好喝。”他听见自己说。
    小姑娘总是因为些小事高兴,这会儿又欢呼雀跃起来,就像自己珍贵的宝藏得了肯定一样,偷偷转过头,对着杯盏咕咚一口。
    她这时抬起头,眉眼温顺,唇角沾了晶亮的酒渍,她抱着小酒瓶,又跑过来要给鹤声倒酒。
    小姑娘的身子绵绵软软的,又总是不安分,鹤声怔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扯开她,“往往,不可同旁人离得那么近。”
    小姑娘又迷糊起来,抱着小酒瓶绕了一圈,狐疑:“近吗?”
    鹤声颔首。
    她小脸儿上带了点酡红,似乎是醉了,很难过地耷拉着小脑袋,“漂亮哥哥不欢喜我这样吗?我可欢喜了呢。”
    她、她想离漂亮哥哥近一些。
    说着,她又蹭过来,想往鹤声身上扒拉。
    鹤声只觉喉咙干涩,握住她软软的小手,轻轻把她拎开,“往往,不可以。”
    不可以,她什么都不懂。
    不可以,她还是个孩子。
    鹤声在心里唾弃自己,你是个畜生吗。
    他挣扎着闭上眼,小姑娘又蹭过来,委委屈屈地想抓他的手,鹤声的手瓷净清瘦,指节处带着些茧子,秦晚妆轻轻在他手心挠了挠,难过道:“那、那可以牵手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离漂亮哥哥近一点,再近一点。
    鹤声苦笑,反手握住秦晚妆软乎乎的小手,重复,“往往,不可以离那么近。”
    他后悔了,如果早知如此,他当初便不会为了私欲哄骗小姑娘。
    “为什么呀?”小姑娘又不明白。
    鹤声说:“只有成亲的人才可以这样。”
    秦晚妆又糊涂了。她觉得漂亮哥哥怪傻的。
    那、那他们可以这样的呀。
    她要为漂亮哥哥负责,自然要和漂亮哥哥成亲的呀。
    漂、漂亮哥哥不想和她成亲吗......
    鹤声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总能给秦晚妆一种全身都被温柔包裹的感觉,但她现在却从漂亮哥哥的目光里看到了不容违逆的坚定。
    每次阿兄强迫她喝药就是这样的神情。
    秦晚妆有些难过,对上鹤声的目光,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她、她再乖一些,让漂亮哥哥再欢喜她一点,漂亮哥哥是不是就愿意和她成亲了?
    她下意识灌了口青梅酒,唇齿间的味道已经说得上酸苦了,她委委屈屈的,吧嗒吧嗒掉眼泪,“你、你牵牵我,不然我要哭了。”
    鹤声见不得小姑娘掉眼泪,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小姑娘在他手心小幅度挠了挠,像是确认他会不会生气一样,甫尔眼睛又亮了。
    漂亮哥哥还是欢喜她的。
    秦晚妆想。
    她、她再乖一点就好了。
    很简单嘛。她想,她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呀。
    秦晚妆又开心地蹦蹦跳跳,先前的难过一扫而空,又给鹤声倒酒,青梅酒实在不醉人,鹤声喝了大半,只当喝水,小姑娘却开始摇摇晃晃的,在屋子里绕来绕去。
    鹤声怕她跌倒,只好在她身后跟着。
    青裙打着旋儿,小姑娘的步子慢悠悠的,像巡查自己的疆域一样,自信满满地倒着走,仰着小脑袋给鹤声介绍,“这、这是小桌。”
    她拍拍小桌。
    “这是蓝田玉。”她一手拿着玉,一手指给鹤声看,“蓝田日暖玉生烟,我背过的。”她很骄傲地扬着小下巴,等着鹤声夸她。
    鹤声果然夸她了:“往往聪慧。”
    小姑娘满意了,继续倒着走,“这是纱幔。”
    她捏捏纱幔。
    鹤声跟着小醉鬼,阳光细碎,顺着窗子打进来,日子好像突然慢了下来,温温柔柔的。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纱幔卷一卷,然后悄悄把自己放进去,静立一会儿,等到鹤声不动了,她才从纱幔里跳出来,指着自己,得意洋洋的,“这、这是往往。”
    小姑娘站在原地等着鹤声再夸她聪明。
    鹤声却突然怔住不动了,眼里带了些她看不懂的神情,过了良久,他才俯身与她平视,他重复着:“嗯,这是往往。”
    春风来了又走,灰烬死而复生。
    他想,上天着实没有亏待他。
    *
    落日熔金,余霞成绮。
    小姑娘踩着余晖,晃晃悠悠地走在江边,鹤声在她身后遥遥跟着,霞光洒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交叠在一起。
    秦晚妆举着蓝田玉,对着落日眯了眯眼,玉色乳白,她想,这块玉可以雕成白鹤,她大抵还是醉的,眼前的光影瑰丽恍惚起来,白鹤展翅欲飞,直直往天边去。
    小姑娘转身,委屈巴巴:“它飞掉了。”
    她指着玉,有些难过。
    鹤声走过来,和她并肩,轻轻抓着她的小手,嗓音清冷,“抓住了。”
    小姑娘于是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往前走。
    远处。
    “江兄,你瞧,那是不是秦家小姐?”
    秦晚妆不常出现在书院里,因而认识她的人不多。
    但是江曲荆身边的人却都对这位很熟悉,毕竟但凡秦家小姐出现在书院,大多都跟江曲荆待在一处,众人嬉笑下,也都寻摸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前些日子湘王府更是传出流言。
    ——湘王府与秦家在议亲。
    流言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在书院众生心中,秦晚妆日后定会嫁入湘王府,毕竟,整个云州,除了背景神秘的秦家,还有哪家的女儿堪与宗室王亲相配?
    有心人拿这件事问江曲荆,他也没否认。
    那不就是板上钉钉了?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江曲荆却岿然不动。
    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行人神色都有些精彩。
    哪怕秦家小姐还没和江世子定亲,但青天白日和外男拉拉扯扯总归也不是件体面事儿,江曲荆身边有不少从京师过来求学的公子,将京师的传统奉为圭臬,对云州开放的风气素来不齿。
    “秦家小姐身边那个人我知道,是锦屏楼的新乐师,听说他是西边儿逃难过来的,奴隶出身,竟然还是个会哄人的,瞧他把秦家小姐迷成什么样儿了。”
    “我瞧着也不能怪那乐师,一个巴掌拍不响,人人都说秦家小姐是个性子乖的,事实又有谁知道呢?没准儿也是个肤浅的。”
    江曲荆在原地站着,照旧是一身灰,温润清朗,“许兄,当以女儿家名节为重。”
    许立自知失言,赔笑:“是是是,还是世子爷襟怀坦荡,是我狭隘了。”他家里刚好有个妹妹,他爹娘还指望把他的小妹妹送进湘王府沾些宗室王亲的光呢,得罪江曲荆可没好处。
    这时,秦晚妆拉着鹤声晃晃悠悠走过来,她很安静,乖乖巧巧的,走在落日余晖下,她晃晃小手,看见影子也晃晃小手,开心地笑,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噫。
    前面的影子怎么那么大、那么黑?
    她抬起头,瞧见几个人挡在前面。
    最前面的那个人斯斯文文开口,“晚妆,我送你回府罢。”
    江曲荆儒雅知礼,对鹤声说:“有劳公子照顾了,晚妆是家师的小妹妹,我实在不忍将她独自抛弃在外,现下便带她回去了。”
    鹤声的目光落在几个人身上,无波无澜的,只有掠过江曲荆时,神色显得有些诡异的危险,心里的恶欲拔地而起,在余晖下慢慢滋长。
    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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