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山一脚把匕首踢远,反手将凶手按剪在地上,用力扯下了她的口罩,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瞳孔骤缩。
    只见这名女人脸上满是扭曲凹凸的伤疤,似烧似烫,已经隐隐看不出真容。衬着那双凶狠带着杀意的眼睛,比恶鬼还要可怖。
    孟舟山觉得她的五官轮廓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不动声色皱眉,沉声问道:“你和月声是什么关系?”
    女人不说话,几次挣扎无果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声音沙哑,难辨男女:“你让我起来,我在告诉你。”
    孟舟山总不可能一直压着凶手,闻言锁住她的双手,直接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冷冰冰吐出了一个字:“说。”
    女人面色痛苦:“我手疼,你先松开……”
    她手掌被孟舟山用小刀刺伤,鲜血直流。
    孟舟山无动于衷:“我刺的不深,疼你也只能忍着了。”
    女人见他软硬不吃,目光阴沉,忽然奋力朝着墙上撞去。孟舟山一把将她扯回来,女人却忽然翻身一踢,强行挣脱孟舟山,随即飞速后退,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改装过的手枪直直对准他:“不许动!”
    孟舟山见状果然顿住脚步,他慢慢举起双手,没想到女人身上带了枪,意有所指道:“看来我今天真的可能会死在你手上。”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女人举起枪对准他,语气阴森:“我说过,会用你的性命结束这个循环,哪怕要跟你同归于尽。”
    孟舟山扶了扶眼镜:“什么是循环?”
    女人指尖轻轻落在扳机上,不介意为他解惑:“我会不断吞噬罪恶,转化为永生的力量,这就是循环。但你不是罪恶之人,所以当我杀了你,没办法获取任何能量,这个循环就结束了。”
    她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不想杀你,可你阻碍了他成为衔尾蛇的路。”
    她语罢,正准备扣下扳机,孟舟山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中了她的手腕,那把黑色的枪当啷一声飞了出去,二人立刻缠斗起来。
    那名女子摔倒在地的时候,恍惚间摸到了掉落的匕首。她狠狠攥住,正准备朝着孟舟山肩膀刺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把刀放下来——!”
    孟舟山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隋月声不知何时出来了。他静静坐在轮椅上,手里举着那把捡来的枪,漆黑的枪管正对着那名女人。
    隋月声目光暗沉,又重复了一遍:“把刀放下来。”
    女人看见他,动作忽的一僵,四目相对之时,气氛竟诡异的凝固起来。孟舟山趁她愣神的空档打落匕首,重新将她制服在地。
    旅馆门外多了好几辆警车,严越昭刚从车上一瘸一拐的跳下来,结果就从玻璃门看见了里面的满室狼藉。他内心暗自吃惊,一边催促着人赶紧开门,一边没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妈的!”
    他还以为凶手要杀的是自己,结果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居然冲着孟舟山来了!
    玻璃门被人从里面锁住,锁链很粗,一时半刻打不开。孟舟山从女人的口袋里找出钥匙,直接扔出了门缝。
    凶手虽然是个女人,但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孟舟山不敢松懈,直到警察破门而入,这才松手退到一旁,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隋月声仍举着那把枪,手臂僵硬。他目光落在被捕的女人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舟山先一步走上前,微微用力卸掉了他手里的枪,然后交给警察。眉头皱起,镜片后的眼睛隐隐透着担忧:“月声?”
    隋月声慢半拍回神,双手缓缓落下。他抬头看向孟舟山,抿了抿唇,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我看见你那么久都不回来,就出来找你了……”
    孟舟山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缕头发滑落下来,难免显得狼狈,却无损身上的斯文,出言安慰道:“凶手已经抓到了,没事的。”
    严越昭在旁边等了片刻,有心想看看情况,但碍于大队长在不好做什么,示意一名警员上前把他们带到车上,回局里一起做笔录调查。
    今晚这名女子被逮捕归案时,所有人都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然而做审讯的时候却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这名女子什么都不肯说,嘴巴比保险箱还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她面容可怖,但透过那双眼睛,不难看出毁容前一定是名非常妙丽的女子。黑色的头发齐肩,总是低头反复拨弄着自己的指尖,右手虎口处有一枚红色的伤疤。
    鉴证科想提取她的指纹,结果发现她的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烧毁伤,根本无法进行身份信息核对。
    “你们查不到她身份信息的。”
    隋月声做完笔录,推着轮椅缓缓出来,冷不丁对门口站着的严越昭说了这么一句话。
    严越昭闻言下意识站直身形:“你什么意思?”
    刚才孟舟山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大意就是他们很难查出这名女子的身份。严越昭想不明白为什么。
    隋月声并不看严越昭,目光盯着地面,语气平静无波:“因为她是一个死了十二年的人……”
    在警局惨淡的廊灯下,隋月声慢慢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右眼下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的那双眼睛眼熟了:“她这里,有一颗痣……而我死去的姐姐隋明溪,这里也有一颗痣。”
    女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口罩挡住了那颗痣,隋月声并未发现什么。而刚才在旅馆匆匆一瞥,终于看清全貌,他这才发现端倪。
    警员拿着隋月声提供的信息资料,匆匆去了大队长的办公室,并准备联系医生给隋月声和审讯室里关着的女人做dna鉴定。
    孟舟山刚才因为打斗受伤,做完笔录去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结果一出来就见严越昭闷头坐在走廊长椅上抽烟,隋月声则静静坐在另一边。
    孟舟山隐隐猜到了什么,他走到隋月声面前缓缓倾身蹲下:“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隋月声下意识抬手,想摸一摸孟舟山青紫的侧脸,但想起严越昭还在一旁,又慢半拍落了下去:“我不确定,但很像……”
    孟舟山出声问道:“你有她的照片吗?”
    隋月声皱眉想了想:“有一张全家福,是她七岁的时候拍的……”
    严越昭心想怪不得他们之前抓捕凶手,在监控里用面容识别技术那么久都识别出不来,原来是个死了十几年的人,略有些着急的从长椅上站起身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照片放在哪儿了?”
    孟舟山直接替隋月声回答了:“应该在他平常保管私人物品的盒子里,我回去拿,月声留在警局,你帮我照顾一下他。”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遭,孟舟山也不放心把隋月声放在别处,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比警局更安全的地方了。
    隋月声闻言伸手攥住孟舟山的衣角,就在后者以为他会害怕时,隋月声却只说了一句话:“叔叔,你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孟舟山不语,揉了揉他的头,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警局。
    严越昭抓了抓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隋月声相处。刚好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名做笔录的女警。
    严越昭问道:“录完了吗?”
    女警去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闻言叹口气,对严越昭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想录,那也得她肯说才行。磨了几个小时,问她什么都不吭声,只承认了凶案是她做的,别的一个字都没往外吐。我都想申请上面找医生给她做精神鉴定了。”
    她灌了两口水润嗓子,又匆匆进去了。门缝开合间,隋月声从里面看见了女人的脸,他眉眼低垂,心中藏了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
    原来是她……
    只有她吗……?
    世上仅剩的亲人时隔多年终于出现,却是以这样一副姿态,严越昭觉得是个人都会难过一瞬。然而隋月声只是兀自坐在走廊角落,神色无悲无喜。
    值夜的女警见他年纪小,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加上听了点案情,难免心生怜悯。从饮水机那儿接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点热水吧。”
    隋月声低声说了句“谢谢”,不见哭,也不见难过。
    他的记忆已经太模糊了。出车祸的时候年纪尚小,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小时候感情大概也是很好的,但时间真的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任何记忆都会在它的打磨下逐渐苍白褪色。
    现在想起来的,只有眼睛下面的那颗痣,还有那只在黑暗楼道中对他伸出的手,衔尾蛇图案清晰分明:
    【你早晚会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不,
    不……
    隋月声在心中缓缓摇头,他很清楚,那只手不会帮他,只会把自己拉进更深的渊谷。
    那么谁在帮他?
    隋月声没忍住闭了闭眼,他无声攥紧手里的杯子,忽然开始有些怀念孟舟山怀里的温度。
    夜色翻涌,只有几颗星子挂在天空。
    孟舟山飞速驱车回到家,结果刚刚在楼下停好车,就听系统忽然叮的响了一声:【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30%,请继续努力哦~】
    系统钻石形的身躯出现在黑夜中,连路都亮堂了几分。它开心撞了撞孟舟山的肩膀,语气激动:【亲,我超级看好你哟,胜利就在前方啦!】
    被钻石撞了的感觉说不上疼,但也说不上舒服。
    孟舟山叹了口气,莫名觉得系统像个小孩子,没有说话,加快速度回到了家中。因为隋明溪被捕,原本埋伏在周围的警察都撤走了大半,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危楼了,还有零星几家住户。
    孟舟山乘坐电梯上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被自己忽略了。他莫名思及上辈子开枪射杀自己的陌生男子,对方看起来与隋明溪好像是一伙的。
    但当自己的出现打乱一切后,那名陌生男子还存在吗?
    孟舟山没办法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警方,就像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重生。隋明溪已经被捕,等警方确认她的身份后,查出她背后的枝叶脉络只是时间问题。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孟舟山回过神,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开门进屋,从书桌旁边找到了隋月声用来存放东西的小盒子。
    里面装着一些很老旧的东西,或是玩具,或是奖状。最底下压着一张全家福,孟舟山拿出来看了看,却见是一对年轻父母与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公园拍的照片。
    男孩皮肤瓷白,眉眼清秀,看起来乖乖巧巧,安安静静,赫然是隋月声。
    孟舟山顿了顿,又把目光转向站在隋月声身旁的一名女孩,定睛细看片刻,发现对方眉眼间确实与今天被捕的那名毁容女子有几分相似,连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看来那名女子真的是隋明溪。
    孟舟山把剩下的东西一一归还到盒子里,最后盖盖子的时候,不期然发现里面还放着一个粉色的泥娃娃。
    他见状顿了顿,拿起桌角隋月声送给自己的蓝色泥娃娃,两相比对片刻,发现粉色娃娃脚底下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溪”字,而蓝色娃娃底下刻了一个“月”字,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隋父隋母应当是很疼爱这对儿女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多年后,他们一个成了凶手,一个坐在轮椅上受尽欺负。
    孟舟山用手机对着照片拍了照,然后一式两份,发送给隋月声和严越昭,这才把那张照片塞进口袋,离开家里朝着警局赶去。
    时至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孟舟山赶时间,就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直接下去了。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清晰刺耳。
    “咚”
    “咚”
    “咚”
    孟舟山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楼道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毫无预兆顿住脚步,清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碎响,下意识抬头看去——
    楼道漆黑一片,当没有人出声时,声控灯便失去了作用。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一名男子静静站在楼梯拐角处。他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向孟舟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厉鬼,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怪异病态的弧度,然后很开心的抬手对他打了声招呼:
    “嗨,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孟舟山见状瞳孔微微收缩,神情难掩诧异:“是你——”
    男人朝着他,一步步往下走去。
    “咚”
    “咚”
    “咚”
    男人伸手接了一捧幽蓝的月光,神情陶醉,好似诗人即将朗诵世界上最伟大的诗篇。一张脸被月色割锯成了两半,像尸体般苍白,低声吟诵:“我生而完美,我往复无限……”
    他声音不大不小:“我吞噬罪恶,我获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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