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黎黎忽然发现,再找他谈什么,好像都失去了意义。她不可能去低三下四地求他原谅,而他遇强则强的较着一股劲,态度上两人根本无法调和。
    而他行动这么快,连备胎都找好了。慕黎黎想起董小姐说起的感情史,也说不定,是她自作多情,备胎不是那位艳压群芳的田小姐,一直是她自己… …
    曾经慕黎黎有过多任短暂交往的男朋友,机缘巧合地结识,浅尝辄止地交往,又过眼烟云似的淡出。不是所有人都有长久相爱和相伴一人深爱下去的勇气。
    慕黎黎觉得,要是没有这一纸婚书多好,她和席烽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第五十六章 不要指望一头猪能读懂一本书
    无数的前人总结了一条规律,再心平气和的夫妻,一生中都会有两百次想离婚的念头。这是慕黎黎的第一次,但她无从判断是不是也是最后一次。
    心脏猛然被人握住的感觉很难受,接下来的她彷佛变成了一个机械人,头脑和行动变得麻木而失去了知觉。
    慕黎黎在老房子一个人待了几天,有时烦有时气,心里很不好受。烦她和钟易在各种接近中失了距离感,自己没有早一步看出钟易那天的不对劲。
    又气席烽,八成带着恶意的嫌疑,给她来了个“现世报”。她和钟易早就时过境迁,而那位货真价实的前女友,谁知道两人走到过哪一步,以席烽的老练,绝不可能像她和钟易那样清白… …
    男人的界限和度量呢,她出错,他便用更错误的方式来报复她,那这条路还怎么走得下去?
    好,现在他的刺激奏效了,而且生根发芽,在她这里变成了一把烙铁,生生把她焊在了再不想往前进一步的原地。
    就这样分居了一个礼拜,慕黎黎整个人精神越来越萎靡,连带着工作上的状态也散漫不佳。
    最先察觉到的人是顶头上司老唐,“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这群投资人众口难调,每一拨都恨不得把公司翻个底朝天,我知道其中你身上的压力最大,你们部门的辛苦付出我也看在眼里。”
    老唐使劲捧,“但是小慕,我们经过那么多坎坷和困难,现在只剩最后三个月。熬过这三个月,终点马上就在眼前!你是我们投资部的顶梁柱,我相信你一定能坚持到胜利的最后一关!”
    会吗?这鸡血打得慕黎黎很是怀疑自己。这一周在公司见到席烽的身影她都远远地绕着走,还有三个月,她坚持得住吗… …
    所以说很多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的政策是有合理性在的,这种情况下不说影响合作、正常交流她都不想出面。
    “要不您再预备个人吧。”慕黎黎蔫蔫地说,“我心情不好,家里出了点事,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别耽搁公司的进度才好。”
    听着要撂挑子似的,老唐心急如焚。临阵换将不是进度不进度的问题,只怕要全盘推倒重来。融资项目从启动开始慕黎黎一直是他坚实的后援,指东不打西的人品可靠。渐渐的他越来越倚重于她,突然干什么都没了动力,是什么原因呢?
    老唐回办公室闭门推演半天,怎么好好的慕黎黎这会掉了链子。年轻人嘛,重压之下偶尔崩溃也可情有可原,上战场还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时候。
    那就给她鼓鼓劲吧,真换人的话他敢保证,连席老板也得跟着心惊肉跳、睡不好觉。
    老唐赶紧给丁助理挂电话,问他慕黎黎当时是通过谁招进来的,“你帮我也去做做工作,侧面打听打听,有什么要求可以向公司提嘛。烽火的制度再严也有例外,破格处理也不是没有口子,我来出面,这些都不是问题。”
    从源头上确实谁招的人就该找谁,丁助理转头就把这话说给了席烽听。
    每天上下班都要凑时间顺路的俩人各自为政好几天了,这晚上的应酬密集到都快安排不过来了。
    “随便她,爱做就做、不做就辞职!工作不是儿戏,累了就放下、心情好就捡起来,那公司成什么了?老唐不说她反而由着她,堂堂副总还能被一个下属制住不成?”抻了几天不见反应的席烽,心里比谁都窝火。
    丁助理顺着他问:“您的意思是,我去敲打敲打慕经理,让她端正态度、顶住压力,别和唐总有的没的乱发牢骚?”
    要是以前席烽确会如此和慕黎黎说,教人的架子还能拿捏得足足的。可现在,他听后没吱声,坐在老板桌后头展开长腿,眉目间耸起几道竖纹,让他看上去肃穆而冷淡。
    丁助理记下来,又问:“ hr那边正好年底空闲,大把社招的职位延到年后了,我让他们把替代人选也先物色起来吧?”
    “ … …不着急。”
    “对了,唐总还提到虽然慕经理入职不满一年,考虑到贡献突出能否适当涨涨薪,挽留下人才。这个建议肯定更是无理取闹、得寸进尺了,我代您批评他几句吧,让他长长记性?”
    席烽忍耐又忍耐,还能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吗。也就是丁助理跟他多年,对他了解甚深,才敢用慕黎黎的事挤兑他。
    “拿来吧,我来签。”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脆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不觉得,从慕黎黎不回家住的那一天开始,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公司里一周见面不到两三次,席烽要么出短差、要么成天在会议室开会,空下来会下去十九层转一圈,可慕黎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工位上。
    席烽这边始终怄着一口气,慕黎黎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心如芒刺。于是谁给谁打电话、打破胶着的僵局就成了难题。
    男女之间,哪一方介意、哪一方真的在乎,自然就会先弯腰或者屈服。以前席烽给过慕黎黎台阶,慕黎黎也不会总那么固执地坚持己见。而今… …
    跨年那天晚上,席烽回家发现家里灯亮着,他心里一突。慕黎黎想明白主动先给他台阶下了?进屋才发现,她依然没在家,是她不知何时回家了一趟,忘了关灯。
    衣帽间里一团凌乱,还有几件裙子歪七扭八地掉在了地上。慕黎黎做家事就像身后长了尾巴一样,从来没有规规整整过。
    席烽从地上一件一件捡起来,替她迭起两件,井井有条地放好。迭到第三件的时候,又面带愠容地扔了回去。
    林林总总,过分的和先挑起事端的人是她。沾花惹草的是她,一动气就不住在家里的人也是她。
    席烽记起件事,回主卧去翻床头的抽屉。要说客气,慕黎黎真的从不和他客气。信用卡被慕黎黎带走了,家里的车也被她开走了,连冰箱里钟点工准备的熟食都少了很多。
    而人却好几天了,影子都不叫他见到。
    元旦小长假很快来了,两人仍然分开过。
    慕家打电话给慕黎黎,说让和席烽一起过去吃饭,她直接在电话里替他回绝了。席家那边她认为席烽也会照葫芦画瓢的应付过去,没想到却行不通。
    席母善于瞅不冷子地突击,打人个措手不及。假期第三天,忽然给两人打电话,说她在新房这边,让他们别在外头晃荡了,赶紧回家。
    等席烽搁下打了一半的高尔夫,推开家门一看,不光席母在,慕黎黎也真的现身了。
    席母正拉着慕黎黎的手亲热的说话:“知道你们两个人工作都忙,假期里不想叫你们来回跑,所以我说要看你们还是我这个闲人过来。”
    席烽一听便知是借口。席母的膝盖风湿是老毛病,秋冬季节最容易犯,一定是家里阿姨往她那边吹了风。
    席母还是那三板斧,他听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慕黎黎倒是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乖觉极了。
    “新年放假也不说在家好好陪陪你,不会体恤人这点,和他爸一模一样。”席母指着进门的席烽责备,“工作重要,二人世界也同样重要,他们男人就是不明白!以前假期我会拉他们爷俩出门旅旅游,今年也是怪这疫情,想去也去不了,只能在家里闷着。”
    “我知道你面子薄,他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不要憋在心里、有什么不满尽管说他!女人啊,嘴要硬心要软,我就担心你秀才遇到兵,说不过他再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不然也不会席烽一进屋,慕黎黎先低下头红了眼圈。两人一左一右隔着八丈远,眼神完全没有交汇,席烽光瞄她但也不言语。
    席母是过来人,一看这架势焉能不明白,拍着慕黎黎的手说,“每对小夫妻都是磕磕绊绊走过来,聪明的女人不会和男人一般见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人家说的好,男人是猪、女人是书,永远不要指望一头猪能读懂一本书!”
    把慕黎黎说笑了。席烽走得更远了几步,自觉去给席母和慕黎黎倒茶。
    “你说不动他的地方就告诉妈妈,妈妈来给你做主!他呀从小和犟驴似的,不逼他到悬崖边上他就不服软。但人家也说,男强女强、幸福不长,这句话妈妈不针对你们其中的单个一人,而是想把这个道理说给你们听。”
    “夫妻之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谁和谁作对、谁比谁占上风,那样只会两败俱伤。而是吵架之后能够和颜悦色,共同找到解决矛盾的办法。席烽,你总归比黎黎成熟,你俩因为什么事吵架我不问,总之你的责任一定更大一些。”
    席母不仅十足中立,天平还偏向了慕黎黎一边。席烽心说,慕黎黎回来这一趟多值得,也只有席母请得动她。
    再说下去他颜面无存,于是他说:“我们的事自己解决,您差不多得了。”
    他一开口,席母有更多的话等着他:“你又不爱听!和你说过多少回,夫妻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风水轮流转的事儿都不要计较,不如想想,什么情况下两人关系最稳定?”
    席烽皱眉,慕黎黎也直往后撤。席母是很开明,但每回绕不过去的话题又来了。
    “我有时特别替你们可惜,与其你们把时间花在这上面东拉西扯,差不多是不是— —该考虑考虑下一步的事儿了?”
    两人在此时最为默契,慕黎黎背过身从沙发另一端过去,接手了席烽手里的活儿。席烽坐在席母身边挡住了她,装胡涂:“什么事?”
    席母小声说:“我天天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事儿啊。”
    “你问她干什么,我自会给你答案。”席烽说得同样小声,“四个字,遥遥无期。”
    第五十七章 你一尺我一丈
    席母气饱饱地走了,出门时少不得细细嘱咐慕黎黎几句,望着她时仍旧慈爱有加,看席烽的眼神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谴责意味。
    然而有人置若罔闻,只管三下五除二地打发她早点回去。两人一起陪着席母下楼到车库,然后送别老太太,又一起坐电梯上来。
    慕黎黎从卧室取了几个瓶瓶罐罐的护肤品,装进包里。冬天的衣物都是大件,她在衣帽间乒乒乓乓地找她的二十寸小行李箱,找不到,只好用衣架撑起件羊绒大衣,打算一会儿直接带下去。
    期间席烽去次卧转了一圈,换下运动装出来。空旷的房间里中央空调的温度高的让人烦躁,他冷不丁地开口:“你还要回去?”
    慕黎黎照例去翻冰箱,语气淡的像搁了一晚上的白开水:“不好打扰你。”
    席母话都说到那种程度了,席烽一句没有还嘴,她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刀枪不入的沉静。席烽恨得牙痒痒,但可能许久没有仔细看过她了,内心深处却有另一种痒意爬上来。
    “你想让她隔三差五的来视察一遍?还是,你想把你家那边也惊动过来?”他问,见她空手慢慢关上冰箱门,又问,“离家出走好玩是不是,冷静几天可以,还要一而再再而三?自己的生活能力如何心里没数吗,我就不信没人收拾、没人准备三餐,你能住得下去。”
    慕黎黎觉得老房子的小窝挺好,青春少女的岁月里多少次在慕家经历难过的事情,她只盼着有自己的独立栖息之所,而今终于得以实现。
    可席烽的激将法对她也起了作用,她平常需要一个小时工,迫切而紧急地需要。
    “是你太小气,阿姨的封口费不能给足一点吗,不然为什么阿姨会跑去找席妈妈告状?”
    “你大气,你去给啊。”席烽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私下让她腾半天去你那里干活,她怎么能发现你不是出差、而是搬出去住了?”
    “她怎么发现不了,公众假期谁还出差不回家,阿姨也不是傻子好吗?而且,我也没想到阿姨不是站你这一边,还会往家里偷偷打小报告啊。”慕黎黎喊冤。
    这个问题重要吗,互相抻着不服输,只一个偏题地小事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男人的自以为是发挥了作用,席烽冷哼了一声,以慕黎黎对人情世故的通达,她想不到才怪。
    他把话题往回拉:“你能不能不要回回这么激进,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离家出走更不是个好习惯。”
    她硬梆梆地道:“不用你批判我。你一尺,我一丈,是激进还是逃避,恐怕我们谁也没权力说谁。”
    男女心理上的拉锯,这几天的杳无音讯让她体会得透透的。先低头这件事,在理性而平和的工作境况下,她不是没有那个心胸去做。
    从刚进职场之初,方师兄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恶劣的环境里做个成年人,而成年人的正确决定之一就是和而不同、不要让对抗加剧。
    但面对席烽,头痛的是她,不想消下这口气的也是她。慕黎黎就是斤斤计较起来,他不也一样开始斤斤计较了么。
    也许席烽比慕黎黎更懂得如何避免对抗的方法,也是被慕黎黎顶得不想吵得更加难以收场,回家一趟,他的目的总不是再次把人气走,又是一两个礼拜的不回来。
    席烽抬手叫停,口吻不佳,但做了个休战的手势:“说这些没用。互相指责从来都是最蠢、最于事无补的做法,这几天起码我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看表,“一会儿阿姨就过来了,你哪怕做做样子,也要给我妈一点反应吧?没有反应她很快会发动两家家长,我不认为两边的老人掺和进来是个好主意。”
    听闻此言,慕黎黎也住了口。慕行长一旦知道,忧心的程度只怕比席母有增无减。
    她看着他进了衣帽间,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找出她的小行李箱,把衣服又收了回去… …
    午餐两人同桌,各吃各的。慕黎黎很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味道明明熟悉的很,吃进嘴里却一点不觉得香。
    以外卖为生的这些天简直过得民不聊生,她的下巴颌都瘦尖了一些,在对面的席烽看来有点病病弱弱的气韵。
    阿姨端菜出来的空当,他往慕黎黎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但慕黎黎捧起碗躲开了。
    阿姨久不见她,热情地招呼她多吃些,慕黎黎也应得很勉强。
    午餐过后,两人又各自钻进了不同的房间,半天没有响动。阿姨在厨房里直叹气,人说公鸡打架头对头、夫妻吵嘴不记仇,这吵不起来的小夫妻才更可怕。
    下午慕黎黎出门,回老房子搬了一小半东西回来。
    想来想去她还是没全搬,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住回来,她心里总是不对劲。阿姨做好晚餐,人还没走,和她说席烽走前交待了,晚上有应酬不在家里吃。
    慕黎黎这一餐饭更是吃得味同嚼蜡,饭菜都没动几口,比他在时的别扭还不舒服。中午才说做做样子的人,这么快就忍不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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